第8章 咒語
“那個時候，大地上還有神靈，不同的神主掌着不同的地域，鯤就是北原的守護神。”
“但後來，一種叫做‘墟氣’的東西席捲了世界，所有的神靈都與墟氣奮力抗爭，守護自己的地域不受墟氣侵染，其中的大多數都成功了，將墟氣從自己的地域消除，但那隻不過是慘烈的獲勝，因為在戰鬥中，它們自身也感染了墟氣。”
“這一場天地浩劫之後不久，由於墟氣的緣故，諸天神靈都盡數隕滅了，鯤也未能倖免，它將北原大地上的墟氣盡數納入體內，而後化作了北冥湖，留下了一片純凈的北原，而這也正是北冥湖水幽黑一片的原因。”
“北原上的冰人先民以為那場浩劫就這樣過去了，但他們卻沒有想到，之前那隻不過是神靈的戰爭，真正屬於他們的戰爭，現在才開始··”
“在鯤的獻身之後，北原雖然純凈了，但在凜冬海的北部，那塊名為極北之地的土地上，墟氣卻漸漸侵染到了冰雪中···”
“那裏原先有着和我們祖先一樣的冰人部落，他們在極北之地生存繁衍，與我們互不侵犯。但是墟氣侵蝕了極北之地，那裏的冰雪漸漸變成了暗灰色，大地也被黑暗籠罩，那兒的冰人與冰巫也開始受到這種力量的感染，他們的神志漸漸被污染，變得邪惡起來···”
“北原的冰巫從寒冰中領悟了寒冰之力，而極北之地的冰巫則從被墟氣侵染的暗冰中領悟了暗冰之力。他們體內流淌着暗冰的血脈，性情邪惡殘暴，沒有絲毫榮譽感，他們也不知道什麼叫做戰鬥，只會殺戮。不過好在極北之地與北原之間相隔了一道凜冬海，而擁有暗冰血脈的冰人在那時並沒有學會造船術，雙方也就沒有爆發戰爭。”
“但誰也沒有想到，暗冰血脈當中出現了一位從古至今絕無僅有的大冰巫，歷史上稱之為暗冰之皇，他以驚世駭俗的法術強行冰凍了一片凜冬海，生生地打開了一條極北之地通往北原的冰路，暗冰血脈終於踏上了北原這塊純凈的土地···”
“寒冰血脈與暗冰血脈持續了近百年的戰爭開始了，暗冰之皇麾下的三大王座——暴雪王座、冰封王座、霜風王座率領着數十萬的暗冰血脈，以邪惡的殺戮席捲了整個北原大地。”
“暗冰之力雖然邪惡，但的確強大無比，寒冰血脈根本不是其對手，不管是在冰人的戰爭中，還是在冰巫的戰爭中，寒冰血脈都處於節節敗退的一方，眼看着暗冰血脈就要吞噬整個北原。”
“但就在這個時候，寒冰血脈中誕生了屬於自己的皇，那就是歷史上偉大的寒冰女皇！那時她還很年輕，以一己之力帶領着寒冰血脈頑強反抗，抵擋着暗冰的吞噬。”
“與此同時，這場危機促使北原大地上的其他種族也加入到了這場戰爭中，那時北原上的種族遠比如今要多，包括在後來滅絕了的雪魔族、冰霜巨人族···除了這些已經在歷史上消失了的族群，現存的許多種族也都參與了這場戰爭，甚至連如今臭名昭著的食人魔一族，當年也曾貢獻了它們的力量。”
“埋骨雪山是最終的決戰地，也是這場戰爭中最浩大最慘烈的一次戰役，近百個種族投入到這場戰爭中，數十萬屍骨永遠地埋在了雪山下···”
“埋骨之戰後，獲勝的女皇率領着寒冰血脈一路殺回了極北之地，將殘餘的暗冰血脈盡數剿滅，並且在靠近凜冬海的地方，為陣亡的冰人戰士豎起了一塊高達百尺的冰霜巨墓，刻下了所有陣亡冰人的名單，並在冰霜巨墓下，為他們開闢了一處凍冢，收斂他們的屍骨。”
“為了徹底清除暗冰血脈，寒冰女皇最後更是以大法術讓極北之地的冰雪重新恢復了純凈，天空重飛白雪，大地又見純冰。就這樣，我們才擁有了之後兩千年的和平，直到近一千年來與山洲的戰爭···”
寒冰長者的聲音中有着一絲遠古的追憶。
故事很精彩，但歷寒年似乎發現了一個漏洞。
“暗冰之皇呢，他為什麼沒有參與到這場戰爭中？”
“屬於他的戰爭，從一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強行冰封凜冬海耗盡了他的暗冰之力，隨後這位歷史上最強大的冰巫化為了永凍之柱，永遠地立在了極北之地的盡頭。”
說到這裏，寒冰長者緩緩站了起來，抬頭望向頭頂的雪槭樹，悠悠說道：“遠古的歷史已經埋沒在冰雪中，但並不意味着它徹底逝去···”
寒冰長者從雪地里拔出了骸骨手杖，轉過身來望着他，“知道為何你與族群中的其他冰人都不一樣么？”
歷寒年茫然。
寒冰長者伸出骸骨手杖，指着那片幽黑的湖水，“因為北冥。”
“十九年前的夜晚，我做了一個很詭異的夢，在那個夢裏，鯤的骸骨被冰封在北冥之下，而它的神魂對我訴說了遠古的秘幸：鯤並未完全隕滅，它殘留了一縷神魂，當浩劫重臨之時，它將歸來，而在這之前，我們需要復活鯤的神魂···”
歷寒年覺得有些荒誕，“那隻不過是一個夢。”
“但就在那天夜裏，你誕生了···”寒冰長者的聲音像一道鬼魅闖進了他的心間，在他心底深處蒙上一層陰影。
“那一晚，鯤的神魂預示了我，天碧海上有一個名叫海國的國度，在那裏，遺留着一顆遠古龍蛋，其中有着古龍精血，那是當今之世僅存的遠古血脈，吸取了古龍精血之後，鯤的神魂便能恢復···”
歷寒年此時終於明白，他口中所說的事情是什麼了。
“你真不記得龍蛋之事？”寒冰長者再次問道，他希望得到一些線索。
歷寒年心道，若是一點事情都說不出來的話，對自己也不太有利，於是他想了想，決定說一些自己知道的情況。
他低下頭去，皺着眉頭裝作努力思索的樣子，“天碧海···海國···”片刻后，他抬起頭來，有些茫然地說道：“我似乎記起來一些，海國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沉沒了。”
“什麼？”寒冰長者悄然握緊了骸骨手杖。
“三年前···天碧海海水上漲，將海國淹沒了，那兒如今只有一片碧波。”
歷寒年沒有說錯，海國的確消失了。三年前，天碧海不知何故突然發生了劇烈動蕩，猶如天神震怒一般，引發了前所未有的大海嘯，海浪連天，巨潮如山。
在那場災難中，海國首當其衝，其次便是山洲臨海之地，那些臨海的村莊城鎮損失慘重，城鎮被摧毀，田地被淹沒，牲畜物品被捲走，更是有數十萬人不幸罹難。
那是百年未有的大災難，巨大的海嘯過後，天碧海上一片空蕩，原本海外的三座仙山，此時已經無影無蹤。
這件事情大多數山人都有耳聞，唯獨冰人不曾知曉。
寒冰長者神情有些怪異，沉默許久之後，他蹲下身去，慢慢地在北冥湖中舀起一捧比冰更寒的湖水，枯瘦的手掌留不住，湖水重歸北冥。
“等了十九年，最終卻是這樣一個結果。”他望着北冥的漣漪漸漸消失，“看來我還是等不到鯤的重生。
歷寒年靜默不語。
片刻之後，寒冰長者忽然對身後的石屋喊道：“小野，把我的通靈骨環拿過來。”
那冰人少女將石屋中的骨環拿了過來，放在地上，看了一眼歷寒年，又默默地離開了。
寒冰長者將骸骨手杖插在其中一個骨環內，而後指着另一個骨環說道：“風塵，站到這裏面來。”
歷寒年遲疑了一會兒，還是依言照做，他沒有選擇。
隨後寒冰長者從懷中取出一串不知是什麼動物的指骨，那些指骨看起來朽壞得厲害，已經黃跡斑斑，好像下一刻就會被風吹散，根本無法想像其年歲之久遠。
他開始輕輕撥動着手中的指骨，同時嘴裏低低吟唱着什麼。
那是古冰語中冰巫與神靈溝通時的咒語，艱澀繁奧，如今的冰人部落中，只有冰巫才會使用古冰語，因為那當中保存着巫術的咒語。
隨着古老的咒語如夢囈似地從寒冰長者口中流出，歷寒年發現腳下的獸骨圈漸漸泛起某種奇異的光澤。
常年的殺手生涯讓他內心深處升起警戒，他下意識地想要掙扎，但天地間似乎有某種力量禁錮住了他。
隨着咒語的吟唱，這種力量變得越來越強，光芒也越來越強，他根本動彈不得，而寒冰長者白須鼓盪，如同神靈附體一般。
吟唱愈加高亢，光芒愈發熾烈，刺得他眼睛生痛，歷寒年禁不住閉上眼睛，他甚至感覺某種壓迫力要將自己的頭腦擠爆，他強忍着擠壓帶來的痛感，同時感受着某種形式的能量在他的全身遊盪。
他要殺我！歷寒年心中升騰起這樣的念頭，但如今已經晚了，他後悔一開始沒有選擇反抗。
寒冰長者繼續吟唱，他似乎陷入了某種癲狂的境界，原先的囈語已經完全不復存在，取而代替的是某種尖銳的嘶叫。歷寒年全身緊繃，雙手強忍不住地顫抖，腳下的獸骨也開始不受控制地亂舞，彷彿要騰空躍起一般。
越來越急促的咒語迸發出來，越來越強的力量在壓迫，越來越狂躁的獸骨在翻躍......終於，歷寒年再也忍不住，“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隨即“嘭”地一聲，獸骨爆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