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裏，小歐睡得很晚。迷迷糊糊中聽到手機響了，她伸出手在床頭柜上亂抓一氣，找到手機，閉着眼睛接聽電話，電話里傳來緊急慌張的呼喊聲：“姐，姐，你快回來啊！奶奶不行了！”

小歐撲棱一下子坐起來：“奶奶，奶奶怎麼了！？”

“不知道啊，就是不行了！你快回來啊！她想見你啊！”弟弟太緊張了，帶着哭腔對她喊。

小歐扔下手機，一下子蹦到地上，奶奶，也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真的愛自己的人也要走了！她腦子發木，無法思考，只有一個念頭：早點回家！她撲向衣櫃，把自己僅有的幾件衣服划拉到行李箱裏，拖着箱子就往外走，到門口換鞋的時候才發覺自己還穿着睡衣。她流着淚打開行李箱，拽出衣服換上。

電梯正在運行，數字一閃一閃地跳動，五，六，七，八…，小歐覺得這是世界上運行最慢的一部電梯！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小歐差點和王振洲撞個滿懷。王振洲驚詫地看着小歐，不知道說什麼好。小歐顧不了那麼多，側過身示意王振洲快出去，她好着急呀！王振洲卻站在那裏沒動。

“你不出去嗎？”小歐毫無表情。

“哦哦，出去。”王振洲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趕忙走出電梯轎廂。

小歐一步踏入電梯，抬手按了“1”，轎廂門緩緩關上，電梯開始下行。小歐的瞳孔里留下王振洲驚慌失措的樣子，此時的小歐，顧不了別的事，只有一個念頭：回家見奶奶！可是她來到大堂才想起已經是大半夜了，怎麼走啊！飛機沒有航班，高鐵沒有車次，她拖着箱子站在酒店門外一籌莫展。

王振洲推開門走出來，他是乘另一部電梯緊隨着小歐下來的。

“蘇小姐，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裏？”他小心翼翼地問。

看着王振洲，小歐靈機一動：“你有認識的可靠的出租車司機電話嗎？我想叫一輛車。”

“您要去那裏？坐我的車吧，我送你。”王振洲爽快地回答。

“不，我要車跑一趟長途，你怎麼能行呢？我剛來這裏，對這裏太不熟，你能幫我找一輛知根知底的出租車嗎？”小歐很焦急。

王振洲看着小歐焦急的樣子，腦子裏飛快地扒拉着自己認識的人中能夠跑長途的。可是他一直待在政府機關，用車有公務車，自己上下班開自己的車，真不認識這個行業里的什麼人。“蘇小姐，你別急，等明天早上不行嗎？”

小歐跺了一下腳，哽咽着說：“我奶奶不行了！我要趕回去，她要見我！”話沒說完，小歐已經淚如雨下。“這裏離我家只有六百多公里，現在走，天亮之前就能趕回去了。”

“哦！蘇小姐，你千萬別急，我一定讓你在天亮前趕回去，來，你先上我的車。”聽小歐這樣說，王振洲立刻做出決定，他不由分說把小歐塞進自己的車子，迅速撥通黃川司機的電話。

“不好意思，小陳，這麼晚了打攪你，我私人有個非常緊急的事情請你幫忙。你馬上起床，我開車去找你，你開我車，把車上的人送到她指定的地方。”說是請求人家幫忙，他的口氣充滿命令。車子在午夜清冷的街道左拐右拐，一會兒停到一個小區的大門口，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抄着手站在那裏，寒冷的空氣讓他呼吸的氣都起了白霧。王振洲開門下車，把行車執照掏出來給了小夥子，又低聲囑咐了幾句。

“放心吧！保證完成任務！”小夥子回答的乾脆利落。他坐進駕駛室，啟動了車子。

“您好！蘇總，請問咱怎麼走？”他回頭打招呼。

“往大連方向，這麼晚了還要你跑這麼遠，實在是麻煩你啦！”蘇小歐別無選擇，十分感激王振洲的幫忙。

“好的，蘇總。”車子啟動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小歐拿出手機，給歐陽秋雲發了一個簡短的微信：奶奶病危，我要回家，一切事情你酌情安排，緊急情況找你哥。勿擾！

黃川司機的車開得又快又穩，天剛蒙蒙亮就到了。小歐家是一棟外面鑲着白瓷磚的二層樓，在村子裏鶴立雞群非常顯眼，遠遠就能看見。好幾年沒有回家了，小歐有些激動，興奮地指着自己家的房子告訴司機如何進村。雖然過了很多年，村子的變化並不大，很多地方還是小歐記憶中的樣子。她指揮着車子拐過一堵院牆，迎面看見自己家的門樓，她的眸子一下子定在那裏，她家的大門樓上，赫然掛着一串長長的黃燒紙！奶奶已經仙逝了！

“奶奶！”小歐叫了聲，淚水奔涌而出！她從包里掏出一搭鈔票遞給司機：“小陳師傅，本來想讓你到家休息一下的，你看我奶奶已經去世了，不太方便招呼你進家門，麻煩你到鎮子上休息，我就不招待你了，見諒！”

“蘇總，您這不是罵我嗎？”小陳師傅拒絕收她遞過來的鈔票：“不知道我能幫上什麼忙，我就在這兒聽你調遣吧。逝者已逝，您要節哀！”他將車子毫無聲息地停在大門口。

小歐把錢放在座位上：“真的謝謝你，你開了一夜車需要休息，我就不留你了，回去我請你吃飯。”

院子裏已經搭好靈棚，小歐的父親穿着孝衫跪在那裏。弟弟正吩咐過來幫忙的鄰居該幹些什麼。

“奶奶！”小歐一聲哀嚎，撲倒在靈前。

眾人嚇了一跳，沒想到小歐這麼快就趕回來。

“哦哦，小歐！”父親一把拉住女兒的胳膊：“你可回來了！你奶奶就想見你一面，臨了臨了也沒見到！”父親老淚眾橫。

“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小歐痛哭失聲，她跪在奶奶靈前：“奶奶，我不孝啊！”

“你奶奶一直挺硬朗的，誰知道昨天突然病了，到晚上就不行了！”父親嘆了口氣。

“奶奶，我回來了！您為什麼不等我？對不起，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她哭着，自責着。

“你也不要太難過，你奶奶活了九十五歲了，是咱村子裏最長壽的，這是喜喪！”鄰居家二審子過來勸小歐。

“小海給我打電話說奶奶想見我！我一刻都沒敢耽誤，結果還是沒趕上！”小歐說著說著又哭起來。

“你奶奶都這麼大歲數了，走得時候也沒遭罪，這些年都是你掏錢照顧的，該盡的孝心也都盡了，你奶奶都知道，不會怪你。”二嬸兒拉小歐，勸她不要難過。

自從小歐有掙錢養家的能力開始，這個家幾乎就是小歐一手供養的。奶奶也好，父母也罷，就連弟弟及弟弟的孩子，都是她養着的。村裡誰不羨慕蘇家養了個好姑娘！

“可是我連奶奶最後一面也沒見着！”

“你奶心裏有數，念着你的好呢！”父親上前扶起小歐。“快進屋吧，把孝服換上。”

“吆，這是誰呀？我姐回來啦！”小海媳婦從屋裏出來，笑嘻嘻地迎上來。

小歐點點頭，隨着大夥進了家門。

“爸，給我點錢，剛才先生吩咐我要買好些東西，我還得上街買菜。”蘇小海進屋直接跟父親要錢。

父親看看他：“剛才不給你五百了嗎？怎麼還要？”一邊說一邊摸褲兜。

“不夠啊！光買菜五百也不夠啊！這麼些人呢！”小海辯解道。

父親摸了半天兜，沒掏出錢來，他的目光落在小歐身上。小歐拿出錢包，從裏面抽出一張銀行卡：“我走得匆忙，身上沒帶多少現金，這卡里有八千左右，你先用着吧。”

小海一把奪過銀行卡：“姐，八千哪夠啊！這一場下來，最少也得三萬塊，這錢我先拿着，不夠的你再湊湊。”小海拿着卡一溜煙出了大門。小歐見大夥都看着她，不覺有些臉紅。

“爸，現在發送老人要花這麼多嗎？”趁着沒人，小歐輕聲地問父親。

“是呀，這三天吃吃喝喝不算，吹喇叭的和唱戲的也要萬八千的，哭靈的還得賞錢。三萬我看都下不來！”父親算計着說。

“為什麼要吹喇叭唱戲？這又不是結婚生孩子？”小歐不解地問。

“現在農村都時興這些，誰家都得搭檯子唱戲，你奶奶高壽，是喜喪，當然什麼都不能少！”父親的介紹讓小歐不知該哭該笑。

“我叔他們什麼意思？都和你一樣想法嗎？”

“你二叔二嬸給小寶看孩子，還沒回來呢，他們肯定也是這個意思，老人家是喜喪，就該辦得熱熱鬧鬧的。”父親意思很明確，小歐不好說什麼，一切都按他們的意思辦。

堂屋的炕頭坐着個年歲很大的老頭，正趴在炕桌上用毛筆劃拉着什麼，這應該是小海口裏喊的“先生”，小歐微笑着向他哈着腰，算是打過招呼。這時候小海媳婦楊芳跟進屋來，親熱的摟住小歐：“哎呀，姐，你可回來啊，我們家美寶天天喊着想姑姑了呢！”

小歐被她的親熱勁弄得好不自在，笑着掙脫了楊芳：“是呀！前段時間視頻，美寶都長大了。”

“姐，你都不知道，美寶天天想你，說你答應給她買山地車呢！”

“嗯，我是答應過美寶。”小歐點點頭，“要是期末考試考得好，一定給她買。”她指了指楊芳身上穿的孝服：“這衣服在哪呢？給我一套。”

“吆，看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楊芳扭着屁股進了裏屋，拿出一套孝服給小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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