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當天晚上,城主府中燈火通明了半宿。
牧允之從一眾前來問責的臣下中脫身,精疲力盡。
往書房去的路上,他便忍不住想起年朝夕來,也想起他剛繼位的那段時間。
那時他實力微末,壓不住跟隨父親多年後又被戰神管制多年的老臣,也沒有震懾他人的實力。
每每面對老臣的刁難,他精疲力盡,應付不住時年朝夕便會出面,他們忌憚她身後戰神留下的勢力,便多了許多顧及。
而如今,他修為已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根基深厚、手段純熟,卻彷彿再一次體會到了被那些老臣糾纏的喘不過氣的感覺。
而這次的始作俑者居然是每次都會站在他身邊的年朝夕。
回到書房便問:“阿妍人呢?”
一直守在書房的沈退苦笑道:“那些老臣糾纏不休,我沒有辦法,只能先讓阿妍禁足不出,好歹做出個態度來。阿妍自回來之後就一直哭,我讓阿恕去照看她了。”
牧允之點了點頭,然後又頓了頓,問道:“那兮兮呢?”
沈退沉默片刻,道:“她從書院回來之後便閉門不出,而就在方才,她將伯父留給她的三百燕騎軍都調了回來,替換了東院城主府的守衛,現在,整個東院已經被燕騎軍圍的如鐵甲一般,防衛堪比當年的戰神府。”
牧允之聞言下顎緊繃。
半晌,他緩緩開口:“她用燕騎軍,替換了我的府兵?”
沈退苦笑道:“今日杜衡書院內,幾十個守衛沒一個遵從兮兮命令的,今天這一遭,兮兮怕是真的生氣了。”
牧允之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那燕騎軍原本守着地方呢?”
沈退頓了頓,說:“被趕出的守衛說,兮兮曾經直言,肯聽她話的才應是她的守衛,既然城主府府兵不肯聽她命令,那不妨和燕騎軍換一換。”
說著,他的聲音便鄭重了起來:“自伯父死後,整整六十餘年,兮兮從未動用過燕騎軍,如今卻在這個時候調燕騎軍回來,城主,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牧允之聞言便沉默了下來。
當年伯父戰死的突然,留下來的除了那些驍勇善戰的下屬和數不清的法器靈石外,還有一支直接聽命於他的、堪稱死士的燕騎軍。
伯父戰死的消息傳來,眾人毫無準備,巨大的打擊之下,病情剛開始有所好轉的年朝夕身體迅速衰敗了下去,甚至幾度假死過去。
當時所有人都覺得年朝夕這次是撐不過去了。
可伯父的遺體被送回來之後,年朝夕居然奇迹般地站了起來,以雷霆手段處理完了父親的後事。
葬禮結束之後,她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放手父親留下的權力、解散了父親曾經的下屬,只留下了一支燕騎軍牢牢握在手中。
她十分清醒,知道父親那些驍勇善戰的下屬肯為她父親所用,敬的是父親的實力,崇拜的是他的人格,父親不在了,那些曾經的下屬們哪怕肯為了父親一時聽命於她,也不會一輩子聽命於她。
他們要的是能讓他們心甘情願效忠的戰神,而不是想做生生世世侍奉的家奴。
如果硬要抓住那些權力不放,父親留下的恩情遲早有耗盡的一天。
倒不如現在就放權,讓他們不忘父親恩情的的同時,也記得她肯痛快放權的情誼。
如此,她若是有難,於情於理他們都會拉上一把,那麼父親曾經的下屬於她而言就是四散到天南海北,但隨時能幫上她的後盾。
放權之後,她唯獨留下了燕騎軍,那支只效忠戰神一人,死士一般的隊伍。
戰神死後,他們肯承認的主人只有戰神獨女。
原本年朝夕沒那麼容易拿到燕騎軍的,戰神死後只留下一個孤女,誰都想分一杯羹。
但因為年朝夕放權痛快,戰神曾經的下屬承她的恩情,非但沒有趁着群龍無首之際各自為政,反而轉身將矛頭轉向了覬覦年朝夕手中東西的人。
年朝夕輕而易舉的拿到了燕騎軍。
可這些年來,年朝夕手握一支戰鬥力恐怖的燕騎軍,卻只讓他們分散鎮守在月見城各處,從未真正動用過他們。
就像明明那麼多戰神曾經的下屬都承她的恩情,她卻連最艱難的時候也沒開口求助過誰一樣。
牧允之一直不明白她要把連起來幾乎可以稱得上一股勢力的恩情拿到何時用,也不明白她會把燕騎軍用到哪裏。
可是如今,她把六十年未曾動用過的燕騎軍,替換了她院中的城主府侍衛,將整個院子固若金湯的圍住。
這究竟是因為什麼呢?牧允之一時之間居然不敢細想。
半晌,牧允之淡淡道:“那些侍衛她若是用的不順心,換便換吧。”
沈退看了他片刻,聲音沉沉道:“允之,你知道我說的什麼意思。”
“以往無論我們再怎麼吵吵鬧鬧,兮兮從未像現在這樣不留餘地過,如今甚至直接動用了燕騎軍,防衛重重的城主府哪裏有用得到燕騎軍的地方?允之,你那麼聰明,難道會看不出來嗎?不是那些侍衛她用着不順心,而是她已經不信任我們了,她說得那些話,不是在發脾氣,也不是氣話,而是出自真心。”
牧允之沉默半晌,聲音沙啞道:“可是不信我們她又能信誰呢?我們一起相伴百年……”
“可是當初我們決定選擇阿妍的時候,不是已經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了嗎?”沈退打斷了他。
他冷漠道:“你我都不想傷害她,但是她是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今日這一遭兮兮擺明了和阿妍不死不休,你這一碗水是端不平的。”
牧允之閉了閉眼睛。
“況且,”沈退開口道:“今日,兮兮遇到了一個少年人,那少年人實力莫測,似乎與兮兮相識,兮兮為了護他,曾一度站到了我的對立面。”
“也就是說,她現在並不是無人可信。”
牧允之睜開了眼,視線銳利了起來。
……
“姑娘。”魘兒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低聲說:“燕騎軍稟報,沈退大人來了。”
年朝夕抬了抬眼:“讓他進來。”
說著,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不緊不慢的給自己修了修指甲,這才去到了會客廳。
沈退已經等了許久。
年朝夕一進門就問:“你是來替鄔妍找公道的,還是來告訴我鄔妍的懲處已經下來了的?”
沈退就知道她不會給自己好臉色,聞言苦笑一聲,說:“兮兮,和我說話不必夾槍帶棍的。”
年朝夕便笑了笑,說:“你和我說話也不用拐彎抹角了,直說吧,這次來又是做什麼?”
沈退沉默了片刻,問:“兮兮,今日你突然去杜衡書院,是要做什麼。”
年朝夕淡淡道:“自然是比武。”
沈退皺了皺眉:“為什麼突然想去比武,你的身體……”
年朝夕直接打斷了他:“我的身體如何我心裏有數,如果你只是想問這些的話,現在就可以走了。”
沈退沉默片刻,“宗恕為你診過脈了嗎?”
年朝夕:“沒有。”
沈退微微睜大了眼睛:“難道……你從困龍淵回來到現在,還沒有去過葯廬不成?”
年朝夕笑了笑:“是又如何?”
沈退一下子站了起來:“胡鬧!哪怕和我們置氣,你也不該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年朝夕卻比他平靜的多:“我沒有開玩笑,我比你更珍視自己的健康,你說完了嗎?說完就可以走了。”
沈退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問:“兮兮,你可知今日那個少年是何來歷,修真界中何時出了個實力如此強橫的道君,我從未聽過他的名字。”
原來這才是他的目的。
年朝夕臉上的神情淡了下來。
她平靜道:“我不知道,我第一天認識他。”
沈退皺了皺眉頭:“兮兮,第一天認識他,你就敢如此信他?”
年朝夕嗤笑一聲:“我不信他,難道信你不成?”
沈退站起身:“兮兮……”
年朝夕同樣站起身,卻突然摘下了掛在牆上的一把佩劍,抬手刺向了他。
沈退一驚,立刻側身躲過佩劍,下一刻摺扇已經出現在了手中,正是他的武器。
年朝夕本也沒想過這一劍能刺中他,見狀毫不留戀,劍勢一轉,去挑他的摺扇。
但沈退太熟悉她的招式了,年朝夕劍勢未到,沈退已然繞過了劍尖,下意識地撐開摺扇刺向她的肩膀,這一招下去,如果年朝夕收手還好,但她若是不收手,這一扇能直接廢了她的肩膀。
沈退以為她會收手的。
可沒想到,她非但沒收手,劍勢一往無前,直接刺向了他的胸膛。
如果兩個人都不停下,這一劍下去就是兩敗俱傷的結局。
沈退心中一驚,只能狼狽收手,側轉身體,避開胸膛致命的位置,同時一隻手已經捏下法訣,若是年朝夕這一劍真的刺下來,他立刻就會有後手反擊。
可那一往無前的劍勢卻徑直停在了他身前一寸處,劍勢只劃破了衣服,在他皮膚上劃出微微血痕。
可沈退已然捏好的法訣卻差點兒出手。
沈退立刻收回法訣,被反噬的胸口微痛,抬頭看着年朝夕平靜的臉,第一次失去了穩重。
他近乎怒吼道:“你不要命了!”
“你看。”年朝夕平靜道:“你們都覺得我惜命,但其實我也有兩敗俱傷的勇氣。”
沈退:“你……”
“可是為什麼你們總是不把我的話當回事呢?沈退,我說過什麼?只要我還在月見城,沒人能動雁危行,你是忘了?還是覺得我保不了他們?”
沈退當下便愣在了原地。
敲門聲響起,沉穩的聲音問道:“主上,可有吩咐?”是燕騎軍。
年朝夕淡淡道:“我能應付。”
那聲音應了一聲,腳步聲慢慢離開。
沈退突然笑了出來,不可置信地問道:“兮兮,你為了一個認識一天的陌生人,對我拔劍?要和我同歸於盡?”
年朝夕收回了劍:“我再說一遍,不許碰他!”
話音落下,擲地有聲。
燭火之下,沈退神情莫測。
……
第二天,年朝夕和沈退動手了的事情傳遍城主府。
年朝夕收到玉簡通知去參加今日的演武,兩個燕騎軍護送她出門,還沒走出城主府,便收到了許多忌憚的目光。
年朝夕不以為意,一路來到了杜衡書院,卻發現今日書院的人比昨日還多了一倍不止。
年朝夕不用猜就能想得到,昨天她鬧了這麼一出,今天又來杜衡書院比武,估計是個人都想看看昨天八卦的主角是何能耐,看看她有沒有能配得上她昨日那番話的本事。
她定了定神,踏入書院。
彷彿昨日重現一般,那叫凈妄的小和尚盤腿坐在地上,笑眯眯道:“今日押注,小城主年朝夕對陣李姓道君,買定離手。”
他周身押注的人熙熙攘攘,大多討論她這個小城主實力如何,值不值得他們壓下一注。
人群中,只有一個玄色長袍的道君徑直摘下了儲物戒,扔在了代表年朝夕的那一側,平靜道:“我全部身家,壓小城主。”
人群頓時沸騰。
有人嚷嚷道:“怎麼回事兒?昨日那小城主情勢不明就敢壓這雁道君五百靈石,今日這雁道君壓小城主全副身家,你們倆商量好的不成?”
眾人的質疑聲中,雁危行篤定道:“她能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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