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陸愔兒等得都快睡著了。
可她不能睡。她伸手拍拍自己的臉,長長嘆口氣。
他果然是不會來了嗎。
蓋頭邊緣下的光線由明轉暗,不知不覺已經入夜。
她灰了心,伸手欲把蓋頭拿下來。
外面突然一陣輕響,是輪椅攆過地面的聲音。
她渾身一僵,放下手,緊張地揪着裙擺。一顆心越跳越快,幾乎就快跳出來。
有侍女走了進來,點亮屋子裏的燭火。
蓋頭下的光線亮起來。陸愔兒一雙手抓得更緊。
輪椅聲進了屋,停在她面前。侍女們都走出去,把門關上了。
她正忐忑着,面前那人已毫無徵兆地伸手掀開她的蓋頭。
她劇烈的心跳在這一刻僵停下來。
她抬起頭,一點一點地去看他。
面前的男人生着一張極俊美的臉,五官深邃,面部線條凌厲分明,皮膚泛着近冷的白。一雙眼睛微微上挑着,好像天生就能勾引人。可眸子卻很黑,泛着冷意,讓人不敢接近。
這是她在夢裏無數次夢見過的那個男人,如今他正站在自己面前,雖然神色不虞,目光幽暗,眉眼中毫無情緒,甚至還帶着不耐,可她還是忍不住地彎了彎眼睛,由衷地綻開一個笑。
好像是歷盡千難萬險,終於心想事成。
鄒臨祈一怔。
他早就聲名在外,每個進府的丫鬟姬妾對他都不由自主地懼怕,掩飾住恐懼已是不易,何曾像她這樣,竟會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笑起來,笑容里還全無作假。
在陸愔兒的一笑里,鄒臨祈認真地看了看她。
年輕的女孩皮膚白皙,眸若秋水,確如傳聞中那樣,是個漂亮的人。偏又在漂亮里生着一股乾淨的靈氣,這股靈氣讓她跳脫出來,讓她跟他見過的那些美貌女子都有了區別。
當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目中一沉,沒讓自己再深想下去。再抬起頭時,面上又重新浮起一層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厭惡:“倒是會演戲。”
口吻裏帶着淡淡的譏嘲。
陸愔兒愣了愣,笑容僵在眼角,不明所以地看他。
鄒臨祈閑閑靠在椅里:“因為不肯嫁給本王,都在家裏要抹脖子了,真嫁過來卻還能對着本王笑。劉千金實在能屈能伸,本王佩服。”
陸愔兒初嫁的喜悅在他短短几句話里被滅了一半。她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確實順利嫁給他了,可是以後,她能不能捂得熱他,實在是個未知數。
可她不會怕。
她依舊滿含希望地看着他:“王爺,你誤會了。我在府里是鬧過幾次,可我是因為捨不得離開爹爹和娘親才鬧的,跟王爺沒有關係。”
鄒臨祈看着她臉上表情,突然笑了聲,饒有興味道:“哦?這麼說來,王妃倒是願意嫁給我這個殘廢了?”
陸愔兒心裏猝不及防一痛,認真了神色道:“王爺不是殘廢。”
鄒臨祈抬起眼看她,半晌才涼涼開口:“你的意思,是不是要等本王兩條腿都斷了,才算得上殘廢!”
陸愔兒一急:“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鄒臨祈手一揚,把手裏一直攥着的紅蓋頭隨意扔到了地上。他朝陸愔兒緩緩傾過身去,逼視着她的眼睛:“少在我這裏花言巧語,裝楚楚可憐,你以為,本王沒見過你這種嗎?”
陸愔兒眼眶一紅。
雖然知道他自殘了腿后就變得敏感,喜怒無常,會這樣揣測她並不奇怪。可真的聽到的時候,心裏還是有些難過。
鄒臨祈已經重新靠回椅子裏,目光一斜,瞥了眼窗戶上映出來的窗外的人影。
老皇帝和淑妃正站在外面,已是深秋,一入夜,天氣格外的涼。宦官周岺忍不住低聲提醒:“皇上,快回去吧,別又着了風寒。”
老皇帝食指豎於唇邊,噓了一聲,示意他閉嘴。
鄒臨祈淡斂了眸,收回視線。再看向陸愔兒時,唇邊帶了絲涼薄的笑:“王妃,還不給本王寬衣?”
陸愔兒愣了愣。
他說話時已在極力收斂着冷意,可聽在陸愔兒耳里,還是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她依言從床邊起身,朝他靠近了些,俯身下去,替他寬衣解帶。
兩個人捱得很近。他看到女孩仍有些紅的,卻在極力剋制着沒有泛出水光的眼睛。她的臉很小,巴掌般大,臉頰兩側還微微帶着點嬰兒肥。
紅燭燈下,隨着貼得他越來越近,女孩的耳朵開始不知不覺紅起來。
鄒臨祈有一瞬的失神,還好不過剎那,他已清醒過來,移開了落在她臉上的目光。
陸愔兒的手指有些發顫,生怕自己又惹他不悅。平日在丞相府里,她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誰也不知道她其實很容易害羞。現在她給一個沒見過幾面的陌生男人解着衣裳,感覺自己一張臉快熟透了。
尤其去解腰帶時,她的手伸出去,在他腰上環了一圈。
奕王身材修長,人又清瘦,那腰也是極細。肌理卻結實,擱着衣裳都能感覺到他冷硬的皮膚。
腰帶上不知有幾個暗扣,陸愔兒一時解不下來。因為緊張,整個人開始發熱。
身體不得不靠得他更近。
聞見他身上清淡沁涼的男子氣味,她心裏又是一動。
好不容易解開衣帶,鬆了他衣裳,她直起身,試探着問:“王爺,我扶你起來?”
鄒臨祈默了會兒,許久才道:“去熄燭火。”
陸愔兒站着沒有動,踟躕了一會兒道:“成親這天,紅燭是要燃一夜的……”
她的話沒有說完,鄒臨祈極冷的眸已朝她瞥了過來。
她立即改口:“我這就去!”
她跑到燈燭旁,把燭火一一吹了。
窗外的老皇帝和淑妃看屋子裏光線一滅,都忍不住笑了笑,轉身跟着太監周岺走了。
一室黑暗裏,陸愔兒回身過去輪椅面前,大着膽子去扶鄒臨祈。
意外的是,鄒臨祈並沒有推開她,反藉著她的力從輪椅里起身。
陸愔兒力氣並不怎麼大,沒那麼大本事可以把一個雙腿殘疾的人扶起來。藉著窗外透進來的微薄月光,她去看他的腿。
她想得不錯,鄒臨祈的雙腿並不是全無知覺,勉強可以站立。
鄒臨祈注意到她的目光,冷笑了聲,藉著黑暗轉身坐到床上:“怎麼,看本王傷得不重,很失望?”
陸愔兒滿腹無奈。
這個奕王好看是真的好看,但彆扭也是真的彆扭。說話要是不帶刺,好像就不會說話了一樣。
她在心裏長長嘆口氣,小心地把鄒臨祈的外裳去了:“王爺,我現在已經是……”說到這裏有點兒羞臊,頓了頓才努力道:“是你的人,以後是要……跟你過一輩子的,我不盼着你好,難道盼着你壞嗎?”
黑暗裏看不到鄒臨祈臉上表情,只是他頗默了會兒,才懶懶地揚着點兒音調道:“我的人?”他似是嗤笑了聲:“我可曾動過你一指頭?”
陸愔兒一愣,不明他何意:“沒有啊……”
“那就別痴心妄想。”鄒臨祈放冷了聲音:“想做本王的人,你還不夠格。”
陸愔兒忍不住想打人,可她不敢。
一陣悉悉索索,似是鄒臨祈已經躺在了床上。陸愔兒想,依這人脾氣,肯定不會讓她睡床。要是她敢爬上床,下一秒或許就要被他活活撕成兩半。
她不能去自討苦吃。
雖然鄒臨祈醜陋是假,喜歡殺人的傳言是假,可他的陰狠是真的。她一個初來乍到的冒牌貨,沒有身份背景,無人可給她撐腰,現在絕不能惹怒了他。
她在漆黑的屋子裏看了看,並沒有第二張床。
她有些尷尬,呼吸都開始變慢,生怕會弄出什麼聲音來,又被他奚落一頓。
正發獃,床上那人突然叫了一聲:“劉綰溪。”
並不是叫她的名字,她反應了兩秒才明白過來:“啊?”
鄒臨祈嗓音清冷:“過來。”
陸愔兒就朝着他慢慢挪過去。停在床邊,依舊一動不動。
過了會兒,鄒臨祈冷笑:“怎麼?”
他話音里滿是調笑:“要本王抱你上來?”
陸愔兒有些聽不明白。
這人什麼意思?
老實地等了會兒,又聽見他說:“這張床裝不下你是嗎?”
陸愔兒眼睛一亮。
他的意思是,讓她過去睡?
她有點兒不敢相信,試探着問:“你讓我跟你一起睡?”
奕王淡挑了眉,說的話討人厭得緊:“不然你想跟誰睡?”
陸愔兒:“……”
她已經不想再跟他對話了。
她在暗處脫了外裳,細心疊好,跟他的放在一塊,一步一挪地朝床邊走過去。
鄒臨祈睡在外面,她要去床裏邊,就必須從他身上爬過去。
她硬着頭皮,一手撐在床板里側,一隻腳扒在床板里側,準備蓄力一翻。
她本來是想十分低調十分迅速地從他身上翻過去,可她實在太緊張,身體不小心碰到了他什麼東西,手上一軟。
半空中,她的身體失了平衡,猛地摔在了鄒臨祈身上。
被砸到的男人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好像深吸了口氣,她聽不真切。
趴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她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冰窟,渾身上下,從頭髮絲到腳趾尖,都瞬間寒冷如冰。
“對不起對不起!”
她弓起身,趕緊從他身上翻下去,坐在喜床里側,不安道:“我不是故意的!”
鄒臨祈在黑暗裏側頭看她。
陸愔兒看不清他表情,因為看不清,心裏更怕起來,苦着臉問他:“我有沒有壓疼你?”
原本快忍不住發火的男人一怔。
他看着面前的人,瘦瘦小小的女孩,身無四兩肉,竟還敢問他,有沒有壓疼他?
是誰給她的勇氣?
他淡嗤了聲,從床上起身,朝着她一點點往下壓,逼近了女孩隱隱約約的輪廓。
一字一句地,對她說:“你是在,勾引我?”
陸愔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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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臨祈:本來不想管她,看她這麼可憐,算了,分一半床給她。
鄒臨祈:誰讓本王仁慈。
鄒·面冷心熱·口是心非·臨祈
發現今天是520哎。希望大噶三次元甜甜蜜蜜,順順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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