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往後半月,陸愔兒在府中惴惴等着出嫁那天。劉篤暗中處理好了一切,調換了陸愔兒和劉綰溪的身份,封住全府人的口。
劉綰溪知道,陸愔兒這一去,可能很快就要魂飛天外。陸愔兒算是替她死的,她多少有點兒過意不去。臨出嫁前一天,過去找到陸愔兒,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吧,等你走了,你娘我肯定會替你照顧好的。”
陸愔兒故作惆悵,抽抽噎噎個不停。這半月里,只要有外人在,她就抽噎,一副即將奔赴刑場的樣子。
“小姐……等我……死了……你記得……把我的……屍體……帶回來……我不想……留在……奕王府……那個魔窟……”
她一邊抽噎一邊說。
劉綰溪安慰地拍拍她:“放心,我一定會的。等再過個幾年,五王登基了,他就會封我做皇后。到時候,我讓新帝替你殺了奕王,給你報仇。”
陸愔兒重重地點了點頭:“好!”
劉綰溪越看,越覺得她可憐,惆悵地嘆了幾口氣。
到了次日,八月十七,正是良辰吉日。
府里一片張燈結綵,鞭炮響了許久,給陸愔兒這個冒充的丞相之女送嫁。
陸愔兒穿上綉了滿枝合歡花的嫁衣,蓋上縫了金線的蓋頭,在丫鬟攙扶下出了丞相府的門,坐上花轎去了。
一路上都安靜得很,沒有吹吹打打的聲音,也沒有人群湊熱鬧來圍觀。從丞相府到三條街外的奕王府,整個過程像某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鏢局在暗地裏偷偷摸摸運送一趟關乎鏢局未來一年薪水能不能發得出來的鏢。
就算是送葬的隊伍,都要比這熱鬧。
可陸愔兒並不在乎這些,她只是為很快就要見到奕王,而滿心歡喜着。兩隻手緊張地握着,出了很多汗。可她不知道該怎麼擦,生怕把自己漂亮精緻的嫁衣污髒了。
不知是過去了多久,轎子總算停下來。
奕王府到了。
門前也是一派冷清,只有幾個家僕和丫鬟在外面等着。
奕王爺並不在門口迎接她,這是她一早就預料到的。
她被奕王府里的丫鬟扶下了花轎,在寥寥可數的幾人複雜目光的注視下,走進奕王府。
剛跨進門檻,透過蓋頭邊緣下的視野,她驀地看見一個火盆攔在她正前方。
火盆里本來只燃着一簇小小的火苗,突然一個身穿朱紫色衣裳的女子慢悠悠走了過來,手裏捧着一個大碗,把裏面的酒潑進了火盆里。
火勢驟然變大,火舌衝天而起,
院子裏一時更為寂靜。
陸愔兒在原地呆了呆,蓋頭遮着她的視線,她沒辦法看到火舌到底竄起了多高,只知道自己根本跨不過去。
丫鬟瑤草扶着她,有些尷尬地催她:“該跨火盆了。”
陸愔兒略想了想,舉步朝前走過去。臨近火盆時,她抬腳,勾住盆沿,把火盆翻過去,蓋在地上。
衝天火舌霎時滅了下來。
她慢條斯理地走過去。
潑了酒的女子臉上一急,過去要找陸愔兒麻煩。府里幾個小廝拉了她一把,沒讓她再繼續胡鬧。
陸愔兒走過前院,進了王府正廳。
廳堂正前方坐着當朝皇帝,皇帝今歲已經六十多了,年輕時勤政愛民,為了浩浩一個江山,早早熬幹了身體,如今一身病容,滿目憔悴,不知道究竟還能再堅持幾年。
他去了倒是沒什麼關係,生死是人之常情,他早就看開了。只是在他膝下八位皇子裏,他一直最放心不下自己的六子。在他撒手前,一定要給奕王安排一樁美滿婚事。
奕王如今已有二十三歲,他的那些兄弟們都已陸陸續續成婚,只有他,府里始終都缺個女主人。
劉篤是朝廷肱骨,詩書人家,他教出來的女兒個個都溫文爾雅,知書識禮,在京中向來有美名。他家裏唯一還待字閨中的小女兒又是正妻所出,雖然老皇帝還沒有見過,不過想也知道定是劉丞幾個女兒里最出色的。
老皇帝暗暗地想,選她做奕王妃,一定錯不了。
在皇帝旁邊坐着的是鄒臨祈的生母淑妃,她比皇帝小了十多歲,年輕時就是京里有名的美人,如今徐娘半老,臉上風韻猶在,遙遙可見當年風姿。
淑妃滿目慈祥地看着陸愔兒,細細打量她一番。
早就聽聞劉丞相家的小女兒自小身體就不好,倒是果然如此。看她人長得瘦瘦小小的,好像風一吹就能颳倒了似的,確實是個久病的樣子。不過聽聞在劉丞細心將養下,近幾年她的病已差不多好全了,應不會有什麼問題。皇上向來是真心疼愛奕王,給他找的這個王妃,也必是經過精挑細選的。
淑妃這樣想着,心裏的擔心慢慢壓下去。
陸愔兒忐忑不安地在屋子裏等着。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奕王還是沒有來。她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心裏越來越緊張。如果奕王不肯過來拜堂,那該怎麼辦。
皇上也覺得時間太長了點兒,咳嗽了幾聲后,問府里的小廝:“怎麼臨祈還不來?去看看是怎麼了。”
小廝張斗答應着去了。半晌后回來稟道:“王爺身體不適,說堂就不拜了,讓王妃直接去廂房歇着就好。”
“胡鬧!”皇帝無力地拍了下桌角:“你再去,就是綁也得把他綁來。就說是朕的話,今日這堂一定要拜,萬不可怠慢了劉丞家的千金。”
張斗低着頭又去了。
這次去的時間比上次更久,好說歹說,終於把鄒臨祈請了過來。
四周一片寂靜,陸愔兒很清楚地聽見了輪椅聲。
每一聲都像碾在她心上,方才的緊張擔憂害怕一時間消散殆盡,心裏有的只是密密麻麻的心疼。
輪椅聲從門外行來,朝着她一點點逼近。
最後停在她的左邊。
“父皇讓我過來,是想讓人看我笑話不成。”
奕王漫不經心開口,嗓音清冷低沉,帶着七分自嘲三分不耐:“我一個殘廢之人,如何拜堂。”
因為兒子古怪的性格,老皇帝已經盡量摒退了所有無關人等。如今屋子裏的觀客,不過只有他和淑妃,他的貼身太監周岺,跟在淑妃身邊的奚嬤嬤,以及鄒臨祈的心腹小廝張斗罷了。
“你大致行個禮就好,”老皇帝無條件退讓:“總把要天地給拜了,婚事才做的數。”
鄒臨祈沒說什麼,臉上依舊一派冷然,沒什麼情緒。
老皇帝知道這就是答應了的意思,忙帶着笑道:“好了好了,吉時已到,快拜堂吧。”
太監周岺直了直身,高聲喊道:“一拜天地!”
陸愔兒轉身,面對着門外。
門外一叢風鈴草,在蕭瑟的秋季兀自開得熱烈。
身旁傳來輪椅轉動的聲音。
陸愔兒對着天地躬下身去。在儐相尖利的贊禮聲中,又去拜了正前方的老皇帝和淑妃。
她一顆心跳得越來越快,在蓋頭的遮掩下,慢轉過身。
鄒臨祈的輪椅被推到正對着她的方向。他從輪椅里淡抬起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索然無味地移開目光。
陸愔兒正對着奕王的方向,雖看不見他,似也能感受得到他身上不停往外冒的絲絲冷意。
陸愔兒沒有讓自己多想,淡垂下眸,朝着他的方向躬身下拜。
她終於得償所願,順利嫁入奕王府。
她知道這其實並不是一條康庄大道,她對母親撒了謊。奕王的性子難以捉摸,她很有可能會跟那些被抬出去的十二位姬妾一樣,被他不聞不問地晾在深院,最後死了也不會被他多看一眼。
況且劉丞那裏情況不明,五王爺向來善妒多疑,不會輕易放過奕王。為了五王能掃清障礙,順利繼位,或許劉丞真的會要挾她監視奕王也說不定。
可是對於這些,她全部都顧不得了。
她若不來,劉丞勢必會挑選別人,到時候奕王的處境會很危險。
而且,最重要的,她必須要過來,治好奕王的腿。
她暗暗地想着。
等拜了堂,她被奚嬤嬤扶着進了後院喜房。
她在床上坐着,屋子裏很安靜,幾乎落針可聞。她知道自己或許要等很久,更有可能等了很久都等不來奕王來掀開她的蓋頭。
鄒臨祈正在後院裏的河邊餵魚,身上還穿着一身紅色喜服。極致的紅托襯着他冷白色的肌膚和凌厲的眉眼,遠遠看去,讓他整個人更顯肅殺陰冷。
院子外,遠遠地站了幾個侍女和小廝,沒有人敢多靠近他一步。要是打擾了他,他那雙沒有什麼溫度的眼睛朝他們看一眼,他們半條命就要被嚇沒了。
老皇帝在周岺陪同下走了過來,站在鄒臨祈身邊,說道:“皇兒,朕知道你不喜歡她。可你們畢竟已經是夫妻,她又是劉丞最嬌養的一個女兒,你這樣冷落她,劉丞會怎麼想?就算是給我一個面子,去看看她吧。”
鄒臨祈冷笑了聲,把手裏的魚食全都灑進了湖裏。那些紅色的錦鯉搖着長長的尾巴一擁而上,瞬間把魚食搶光了。
“誰說我不喜歡她,”鄒臨祈懶洋洋開口,語調閑散,眸光卻帶着冷:“本王喜歡得緊。”
老皇帝看着他這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無奈勸道:“這門親事是朕為你千挑萬選的。朕雖沒有見過劉丞這個小女兒,可看她幾個姐姐和她生母的模樣,也知道她的容貌只會在她們之上。”
老皇帝伸手拍拍奕王的肩膀,不無愁緒道:“皇兒,朕知道,朕已沒幾年活頭了。臨死前,就想看着你有一子傍身,不至於後半生無依。”
鄒臨祈收起臉上神色,在他的話里淡垂下眸,目中一縷情緒暗暗閃過。
過了半晌,淡淡說了四個字:“父皇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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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奕王上線~
女主為什麼明知道有危險也還是要嫁給奕王,後面會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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