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即便陸難答得毫不猶豫,季淑貞看她的眼裏還是帶着幾分懷疑。
陸難如今這樣是因為受傷失憶,可靖勇候是個血氣方剛的正常男子,家中沒有妻妾,陸難又那樣信任他,萬一他在大家不知情的情況下哄騙了陸難也未可知。
長長的嘆了一聲之後季淑貞接着道:“明兒你就要嫁入侯府,去做別人家的媳婦,為人妻之後還會為人母,囡囡說話行事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任性。”
她細細的叮囑着。
如果陸難嫁的只是尋常人季淑貞興許不會考慮這麼多,可她嫁的是齊垣,進了侯府之後有許多事陸難都得靠自己。
“娘,我記住了。”陸難認真的點頭答應。
她覺得眼睛有些發澀。
這些話理應由阿娘來叮囑她的。
“囡囡也不要怕,你要是在侯府受了委屈就回來跟娘說,不管怎麼樣娘都會為你做主。”
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她都不會讓陸難白白受委屈。
“先生很好,我不會受委屈的。”陸難語氣堅定。
季淑貞但笑不語。
閨閣中的女兒說起自己的心上人時自然是千好萬好,這個時候在她們看來有情飲水飽,殊不知嫁人只是一個開始,往後漫長的歲月還有數不清的問題和大大小小的矛盾等着她們去解決。
“時候不早了,你早些歇着,明兒可是有許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呢。”季淑貞憐愛的摸了摸陸難的臉頰。
送走季淑貞,陸難在殿春的伺候下沐浴,然後睡下。
一夜無夢。
次日。
殿春使盡渾身解數才把陸難從床上拉起來。
開面過後陸難才徹底清醒過來,看着屋裏進進出出和圍在自己身邊忙前忙后的一堆人,陸難才意識到自己要嫁人了。
之前念叨了那樣久,真的到了這一天時她卻覺得有些膽怯。
全福老人給她梳頭,嘴裏念念有詞: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陸難環顧一圈屋裏,該在的人都在了,季淑貞和陸知言枕在一起,兩人雖是笑着,眼底卻閃着淚花。
張相卿沒能過來,不過王君挽幾人都在。
她又仔細的將屋裏的每一個角落都看了看,確認陸凌雲的確不在之後才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眸。
整個盛京的人都知道今兒是靖勇候和永樂郡主成親的日子。
聖上親自賜婚,聖旨剛下來一個多月之後便成親,不說在王侯之家,就是尋常的百姓成親也少有這樣快的速度。
事出反常必有妖。
百姓們紛紛議論着背後究竟有什麼不能說的事,讓兩人這麼急着成親。
可是早就珠胎暗結,再不成婚就會被人看出蹊蹺來?
從靖勇候府到陸家的路上,鑼鼓齊鳴,鞭炮喧天,靖勇候穿着大紅色的喜服騎在高頭大馬上,他嘴角噙着淺淡的笑意。
路邊不少年長的百姓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是了,在靖勇候還不是靖勇候的時候,他曾經是南平最年輕的探花郎,騎馬遊街,當年和現在一樣熱鬧。
馬上坐的還是那個人,不過這麼多年過去,當年略顯稚嫩的男孩已經長成頂天立地的男人,那俊美無儔的臉上更添堅毅。
“可算是成親了。”人群里有人低聲說。
“可不是嗎,之前我還在想也不知哪家的姑娘倒霉能嫁進侯府。”
“是啊,害死那麼多人,怕不是每晚都有人到侯府找他索命。”
“……”
低低的議論聲很快被淹沒在喧天的鑼鼓聲中,迎親隊伍一路吹吹打打到了陸家。
陸難房中。
“時辰差不多了,快給新娘子蓋上蓋頭吧。”不知道是誰催了一句。
喜娘把蓋頭遞給季淑貞。
季淑貞接過蓋頭,並不立即給陸難蓋上,而是看向門口。
今兒早上她去了陸凌雲的院子。
“囡囡今兒嫁人,你過去看看她。”一進門季淑貞就直奔主題。
雖然這段時間陸難一句都沒有提過,可季淑貞心裏清楚陸難一定希望她嫁人那天季淑貞能來送送她,哪怕一句話都不說,只要去看她一眼。
“嫂嫂可是來錯地方了?”陸凌雲不屑的輕笑。
“阿雲,這些年我沒求過你什麼,就當是我求求你,去送一送她。”
陸凌雲抬眸望了一眼季淑貞,對方看着自己的臉上的確滿是哀求。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嫂嫂上一次求我也是為了陸難,你那時候怎麼說的來着,你求我好好待她,不要讓她難過。”
陸凌雲說的是自己阿娘剛過世沒多久的事情,那時候她堅決要把陸難留在自己身邊親自撫養,這一舉動讓陸家的所有人都大為不解。
她有許多秘密,從為對任何一個人開過口,尤其是關於陸難的事。
阿娘臨終之前也對她說過差不多的話:好好對陸難。
後來阿娘去世,她悲痛欲絕,她把陸難留在自己身邊,有那麼一瞬間陸凌雲是想過完成阿娘的遺願的。
只可惜老天爺總是愛捉弄她,到了她身邊的陸難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陸難怕她,不停的躲着她。
陸難學的東西都是她自己提出來要學的,陸凌雲無一例外的都答應下來。
要改過自新做一個好母親,首先不就是要討得自己女兒的歡心嗎?
陸難變了,這樣的變化讓陸凌雲措手不及,沒有人告訴她應該怎麼辦,母女倆都豎起高高的城牆,誰也不能接近誰。
不到半年的時間,她就不想做什麼好母親了,母女倆就這麼一起過了快十年,直到陸難說她要來盛京。
“阿雲,她就要嫁人了,今兒是她的好日子,你去了她才會圓滿。”季淑貞幾乎是用祈求的語氣同陸凌雲說話。
陸凌雲沒有答應,季淑貞失望而歸。
理了理自己手中的蓋頭,正打算給陸難蓋上時,季淑貞聽到陸凌雲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嘖嘖,我倒是沒想到今兒這麼熱鬧。”語落,陸凌雲邁步走了進來。
房中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投向陸凌雲。
今兒她穿了一身紫色的衣裙,眉眼亦是精心描畫過的,若是不看那一雙眼興許會把她和陸難認錯。
“阿娘。”陸難激動的站起身來。
陸凌雲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見陸凌雲走進來,季淑貞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些。
來了就好。
“阿雲,你可算是來了。”季淑貞快步來到陸凌雲面前,然後將自己手中的蓋頭遞到她面前。
“你來吧。”季淑貞小心翼翼的說。
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就忐忑不安的等着陸凌雲的回答,在這樣的日子裏,若是陸凌雲直接拒絕,怕是陸難的面子會過不去。
瞥一眼季淑貞遞過來的蓋頭,又看了看已經坐下來的陸難,最後陸凌雲還是接了過來。
她緩步來到陸難面前盯着陸難看。
那雙眼真是太像了,多少個午夜夢回她都會被這雙眼嚇醒,因為恐懼,也因為愧疚。
陸難長相明艷,頭上的鳳冠襯得她越發的妖冶,她正喜笑盈盈的望着自己,就像小時候她常做的那樣。
從陸家老夫人去世之後,陸凌雲就幾乎沒在陸難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和眼神。
“阿娘。”陸難乖巧的喊了一聲。
她也在心底幻想過陸凌雲會過來,為此她反覆練習過自己的笑容。
陸凌雲不發一言的將蓋頭蓋到陸難戴着鳳冠的頭上。
外面催得緊,喜娘很快湊上來,將陸凌雲擠到一邊去。
新娘子腳不能沾地,是陸知行把陸難背上花轎的。
趴在陸知行的背上,陸難感受到一種久違的溫暖,彷彿有什麼記憶被喚醒。
她很小很小的時候,陸知行也經常背她回家。
後來,後來她就不記得了,不過想來兩人的關係一度跌到冰點。
“哥哥。”她輕輕喊了一聲。
“囡囡乖。”陸知行應道。
很小的時候阿奶就告訴過他,陸難和陸知言一樣都是他的妹妹,將來要由他背着這兩個妹妹送她們出嫁,他只是沒想道陸難會在陸知言前面。
“哥哥。”陸難又喊了一聲。
這回陸知行頓了一會兒才開口:“囡囡別害怕,不管發生什麼,哥哥都會保護你不受到任何傷害。”
這句話說完的時候,陸知行已經來到花轎前。
按照青州的習俗,在嫁女的時候,等新娘子上了轎子起轎時,母親要往他們走的方向潑一盆水,寓意着: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從此女兒就是別家的人。
轎夫抬起陸難的轎子時,邊上的丫鬟就將早就準備好的水盆端到季淑貞面前,接過之後季淑貞卻有些猶豫。
若是尋常嫁女她興許就毫不猶豫的將這盆水潑了出去,可如今是陸難出嫁,雖知道這不過是一個流程,她還是不那麼想把這盆里的水潑出去。
忽的有人接過她手中的盆,趁着迎親的隊伍還沒有遠去就將盆中的水潑了出去。
“既然是嫁了出去,永遠不要再回來才好。”陸凌雲漫不經心的說。
她將手中的盆遞還給季淑貞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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