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屋
夜色正濃,如濃稠的水墨般濃郁的傾灑在大地。羽仁徹睡不着,背起他重達數十斤的背包,步伐輕鬆的踏在走廊上。
他先去去了廚房,搜刮出所有的鹽袋放在腰包里,又去了那棵櫻花樹,將廚房翻出來的做菜用的白酒灑了一周。
前任已經遷墳,墳堆被壓平,地底埋着幾片腐朽的棺木。
做完這一切,他頂着月色踏出了本丸,沿着下山的路一直走,走到盡頭便是通往萬屋的路。萬屋的坐標特殊,一旦本丸被襲擊就會自動關閉,需要去時政重新申請才會開放。
他和短刀們去過一次,很容易就記住路線。
萬屋沒有黑夜,人來人往,很是喧鬧。他左右看了一圈,沿着記住的路線走進了其中一個紅門的商店,這是專門出售武器的店鋪,除了各類冷兵器外,還有符籙法器等,花樣繁多。
熱武器也有一些,但熱武器對溯行軍無用,很少人會購買。
店長是個青年,即便店裏的客人不少,在看到他入門時還是聲音洪亮的喊了一聲:“歡迎光臨!這位小先生有點面生,是想買什麼?不是自誇,我們店是萬屋最大的武器店,什麼類的兵器都有。”
羽仁徹看了一圈,指着一把刀架上的大太刀,大太刀的刀柄是黑色,纏着一圈白繩,看起來平平無奇,沒有開刃,在身負靈力的人眼中刀身錯落烙印着重重的法陣。
沒有開刃的大太刀,在靈力者手中卻能發揮出比開刃的刀更加鋒利難擋的殺傷力。
店長看了眼大太刀,有些愕然。“您想要買這把?”
“非賣品?”
“這倒不是,您是用來送人的嗎?”店長取下了那把刀,又看了看面前這個身高還不到一米三的小豆丁,表情有些滑稽。“需要送貨上門么?免費的。”
“我自己用。”
說著就要伸手去拿。
店長心裏糾結,不着痕迹的避開他的手,羽仁徹不解的輕輕皺眉,仰頭看着他。似乎在問‘你說的可以買’。
“這把刀的重量是1.45公斤,合起來近三斤的重量。”小客人小小一隻,臉色蒼白,又瘦得跟風吹就能跑似的,萬一把人壓到了,回頭他本丸的付喪神大人們來找他算賬怎麼辦?
雖然付喪神大人們不是不講理的,但也免不了有幾個衝動的,他一個小小的店長可不敢挑戰他們的刀法。
羽仁徹靜靜的看了他幾秒,右手猶如盯准獵物的鷹爪一般,在店長反應不及時抓緊了刀柄,手臂往上一抬,大太大連着店長一起舉起。
旁邊一直悄悄關注的客人們嘩然一聲,紛紛鼓掌。
“人小小的,力氣挺大。”
“感覺像看到了審神者版本的螢丸。”
“決定了,買一件小制服給我家的螢丸穿,太可愛了。”
“我也要我也要~”
證明了自己后,店長軟着腿給他結賬,這把大太刀花了他九十八枚小判,背包的重量輕了一些,調整了位置,將大太刀背在了背上,一路走出去引來眾多人的側目。
很快的,就有一個看起來十來歲的小姑娘走上前。
“您好。”她很熱情的打招呼,周身洋溢着青春歡快的氣氛。
羽仁徹本不想搭理他,看到她身後站着的壓切長谷部,才停下了腳步。
他本丸里的壓切長谷部,在他被收留的半年後就完全墮化,在完全墮化之前,他請求其他付喪神先將他用鎖鏈綁起來,墮化之後,被其他付喪神一起丟進了刀解池。
他和那名長谷部的交集不多,對方在審神者死去之後,就封閉了內心,拒絕與他人交流。
“有什麼事么?”態度不算熱情,也算不上特別冷淡。
只是在少女看來,這麼點大的小孩子繃著臉裝成熟的樣子,實在有點萌。
“我是c421的審神者清風,你這麼小就是審神者了么?”
羽仁徹搖了搖頭。“是實習審神者。”
“那也很厲害了,我在兩個月前剛上任,之前考了三次,落榜了兩次。”清風往他身後看了看,“這麼問可能有點冒昧,難道你是一個人出門的么?”
“有什麼問題么?”羽仁徹依舊是用反問的方式,將問題拋出去。
清風撓了撓臉頰。“沒有,就覺得你特別厲害。這麼重的大太刀背着都很輕鬆。不過,你的靈力很強大,相信很快就能召喚出大太刀出來,為什麼要特地買一把呢?”
“他們的刀我不能用。”
“不,一個本丸里,不會有重複的付喪神降臨,鍛出的同樣的刀是可以使用的。”
“是這樣么?我剛來不到兩天,對這類事情不太清楚。”羽仁徹想了想,微微勾起嘴角,看到對方瞬間軟化的態度,接着問道,“能請清風姐姐指導一下嗎?”
“指導就太過了。”清風被萌的腦子有點發暈,不得不承認,雖然小豆丁瘦得過分,臉色不太好,但長得確實很好看。好看的人不管是瘦還是胖,都是賞心悅目的。
來到一家路邊的咖啡廳,清風給他叫了一杯牛奶和幾疊糕點,拉着他興沖沖的坐下。她的長谷部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沒有制止。
可能已經習慣自家主人顏控的屬性了。看到長得好看的小孩就挪不動腿。
“我的本丸現在只有八把刀,沒有大太刀。”羽仁徹沒有動那些東西,而是道,“對這裏很多事務都不理解,若是有些問題比較幼稚,還請您見諒。”
“不會不會,不懂的話問就行了,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雖然以前在培訓機構學了很多知識,但真的擔任審神者后,會發現機構學的和現實里有些出入。”清風很健談,巴拉巴拉的開始說。
“比如刀劍的稀有度和實力這些,同學們說稀有度越高的刀劍,越難召喚,也越強,而短刀打刀這類容易召喚到的,會弱一些。但事實不是這樣的。”
“哦?”羽仁徹做出一副側耳傾聽的樣子,像極了課堂里認真聽講的學生。
清風看得心裏樂開了花,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繼續說道:“有些刀之所以難召喚,跟審神者本身的靈力,還有與這類刀劍的契合度有關。就像是十幾個巫女一起祈禱神明的眷顧,有一些會得到回饋,有些沒有,得到回饋的也分是什麼樣的神明,回饋的程度。”
“有些審神者不明白這個道理,死磕着用大量的資源去堵刀,反而會適得其反。而且,越容易得到的刀,因為契合度越高,反而成長得越快。當然了,也不是那些稀有度高的刀就不好,他們的起點更高一些……”
說著說著,清風有些混亂,又不想被小孩看扁,只能硬着頭皮的梳理着腦里的亂麻,做出了結論。“稀有刀很好,稀有度低的刀也很好,我等作為審神者,有幸與神明協辦守護時空的平衡,更應該恪守本職,勤懇勉勵,不能辜負諸位前輩們的努力……”
開始背起了自己入職當天的誓言……
長谷部在旁邊無奈的閉了閉眼。
他家的清風大人雖然靈力不錯,心性堅韌,但遇到這類場合卻容易緊張,說著說著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就很慘。
羽仁徹只是維持着笑臉,點頭道:“我明白了。我會對所有的刀一視同仁的。其實我找姐姐,是有一個一直壓在心底的問題,問別人又怕會失禮。”
清風倒是回應得很快:“你問吧,我不會介意的,我嘴巴可嚴了,不會告訴其他人。”
“恩,我想知道,刀解和碎刀,對付喪神意味着什麼?”
“哦,你說這個啊。還是讓長谷部來回答吧,我是人類,答案不如身為付喪神的長谷部更有說服力。”
長谷部清了清嗓子,接到自家主人的求助后火速跟上話題。“刀解和碎刀沒有傳聞中那麼可怕,就跟人類的輪迴轉世一般,碎刀和刀解的刀,若是有刀靈,會回歸本體,沒有刀靈的,也能回收作為資源使用。”
“也就是說,付喪神並不排斥這些?”
長谷部想了想:“沒有排斥那麼嚴重,但若不是沒得選,也不會有付喪神會想遭遇這種事情。畢竟,能以人身存留於世,經歷與人類般同等的人生百態,也是一件不錯的體驗。而且刀靈散去后,同個本丸再次召喚出的同一把刀,也不會擁有和前身的記憶。也相當於,是一個有着同樣的面貌卻截然不同的人。”
“那,墮化的刀呢?”
看長谷部和清風的神色有異,羽仁徹假裝沒有察覺的繼續說:“付喪神一旦被污染,沒有靈力拔晦,就會墮化。既然不排斥刀解和碎刀,為什麼寧願到最後一刻才會選擇這條路?”
這個問題他積壓在心裏很久很久了。
長谷部看了眼清風,嘆了口氣的對這個年幼的實習審神者說:“那一定是因為,有讓他們堅持下去的理由。”
“理由么?”
羽仁徹低喃着,心中的迷霧像是在眼前被吹散一般。
有的,那個理由。
讓刀劍們除非完全墮化,就會咬着牙堅持下去。即便知道墮化后的自己會傷害到他,第二天清醒時也會忍耐着強烈的愧疚和心痛,與他正常交流的原因。
是那位犧牲的審神者的遺願。
要將她的屍體送回她的故鄉安葬。
在本丸被救之時,一邊被凈化,一邊喜極而泣的他們,流下的眼淚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終於能夠完成主人的遺願。
如今遺願已經達成,讓付喪神們繼續逗留,留在本丸守護他,就太自私了。
原來,這才是他這兩天之所以那麼煩惱的真正原因。
那種不明原因的低落的情緒,無處發泄的憤懣和內疚,是在唾棄着自己,也讓他迫切的想要離開本丸。
羽仁徹深深的吐了口長氣,好在,他本就沒打算再回去。
他深深的鞠躬,鄭重的和他們道謝后,頭也不回的往港口走去。
萬屋的港口能通往現世,一般回家省親的審神者會去港口坐船。
只要提供坐標,就可以離去。
因為沒有發生過審神者拋棄本丸,一去不回的事件,審核的程序很簡單。
對於這裏的審神者來講,他們都是為了守護世界的未來、守護家鄉和親人才踏上了這條註定坎坷不平的道路,成為審神者是他們的榮耀,誰能想到其中一個竟然是單純的想要逃離這裏呢?
船並非真正的船,領了牌子,拿到了自己的門號鑰匙,到了一個小房間,輸入坐標。
一個他曾經去過的某個位置的坐標,將時間往後撥了一千年,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
等醒來的時候,就是另一個世界。
他留了信,放在天守閣的書桌上。天守閣的結界沒開,燭台切早上會做好飯之後去叫他。
到時候就能看到。
看完了,可能會哭,可能會笑,可能會沉默。然後,踏上自己十六年前就想走,又背負着遺願不敢走的那條路。
從此,再無相會之日。
※※※※※※※※※※※※※※※※※※※※
小劇場:
清風:……啊!糟了,我忘記問小朋友他的本丸和名字了!
長谷部:沒事的,等他成為真正的審神者后,信息就會公佈在網絡上,到時候主人就知道了
清風:說的也是,不過實習審神者……真厲害啊,和我們這種需要考試的不一樣,是註定會通過,還會成為最強那批的優秀生預備役吧
Q:為什麼走了還要帶上鹽?
羽仁徹:(看智障的眼神)鹽自古以來就是硬通貨
Q:可您去的是現代……
羽仁徹:(沒聽)布匹也是硬通貨,但背着布感覺有點奇怪,歌仙說了我是貴族的後代,要有點包袱才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