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68章 我的一切都告訴你
楚予安問:“你真的確定自己愛我嗎?”
周遭燈火闌珊,林輕辭望着這個戴着劣質兔面具的人。
他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確定。”
面具之下,楚予安帶着勝利者的笑意。
三天之後,趙柔兒將被送上斷頭台、午時斬首。
而林輕辭永遠都不會知道,他親手給自己最愛的人判了死刑。
這就是他們兩個的報應。
林輕辭提議道:“前面江邊要放煙火了,我們過去看看吧,不然就錯過了。”
楚予安:“走吧。”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被他緊緊握於掌心。
她跟着他從擁擠的人群中穿過,世界彷彿只有他們二人。
林輕辭啊,原來一切真的可以按照設想的軌跡發展,原來真的能回到從前……
……
此時,楚予寧和溫似錦正在江上小船。
她現在看不見,那他就帶她來聽。
聽江水奔騰而去的聲音,還有周遭各色各樣的笑聲。
岸上的人群中,楚予寧看到了楚予安和林輕辭。
他有些疑惑,“他真的失去記憶了嗎?”
溫似錦:“誰?”
“林輕辭。”
關於林輕辭失去記憶這件事中,楚予寧一直存疑。
說實話,他不太相信林輕辭,總覺得此人表裏不一。
溫似錦:“你覺得他是裝的?”
楚予寧:“看他們如今的樣子,倒也不一定是裝的,我就是懷疑。”
溫似錦:“聽說,三日後,那樁連環凶殺案的殺手,就要被午時斬首了,這樣看來,他應該是真的都忘記了。”
溫似錦曾經調查過林輕辭的過往,發現他的家世信息是一片空白。
越是什麼都查不出來,就越是欲蓋彌彰,說明有人特意為他抹去了那些痕迹。
後來,她知道了林輕辭和趙柔兒的這一段情,有些疑惑便突然解開了。
怪不得林輕辭會一直為趙家脫罪,原來早有聯絡。
他和趙家的緣分很多年前就開始了,而他與趙柔兒估計也是青梅竹馬。
這說明林輕辭原本的身世絕對不簡單。
可惜線索被趙家已經全部抹乾凈了,主要是趙家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無人可以查問,只有林輕辭本人知道。
但隨着林輕辭的失憶,一切戛然而止,溫似錦查不下去了,她相信楚予寧這邊也查不到什麼了。
楚予寧望向江面,“說起這事,我還得多謝王妃,為我準備了一個完美的替罪羔羊。”
溫似錦有點心虛,“你什麼時候知道是我做的?”
“除了你,誰還有這個能耐?”楚予寧淡笑一聲,“一箭三雕,既解決了趙柔兒這個麻煩,又洗凈了你自己的嫌疑,還讓我落得高枕無憂。”
楚予寧就知道,她這單純無害的皮囊之下,藏着的都是見血封喉的刀。
偏偏他愛死了這一點,無可救藥。
溫似錦的這些事情,也就被楚予寧看出來了,她聳聳肩,道:“我就當王爺是在誇我了。”
楚予寧問:“那你想知不知道,我為何殺了他們呢?”
溫似錦沒有立刻回答,曾經她已經隱隱約約觸碰到了一點,可那時候的他並不信任她。
這還是第一次,他決定主動把過去告訴她。
她故意動了動,往他懷裏躺下,“你說,我聽着。”
船身緩緩移動,隨着江水的方向,一路往下,沒有船夫,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着。
一如少年人的心事,漫無邊際。
楚予寧說:“他們都是南平王昔日麾下的人,這些年來,隱姓埋名苟且偷生。”
“明明已經過了十幾年了,我卻還能清楚地記得他們的樣子,即便他們蓄起了鬍子、留着長發,出行戴着面具……可他們的眼神,我一直記得。”
他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敘說別人的故事,與溫似錦想像中的不同。
她輕輕拉住了他的手。
“王爺,你的手很冷。”
楚予寧:“當年,南平王起兵叛亂,我只有五歲。五歲的我,與那人的皇位,我娘選擇了保護後者,你說可不可笑?”
彼時,南平王將他抓到陣前,逼迫他的母親,以此來要挾她迫令新帝退位。
可他那手握重兵、權傾天下的母親,沒有一絲猶豫。
她下的命令是“全部誅殺”。
這四個字,楚予寧記得清清楚楚。
他是一個棄子,在被拋棄的時候,甚至都沒有人猶豫過。
溫似錦很少聽楚予寧提起過他的母親,她只是從外人口中聽過,那位老王妃的行事作風、令人望而生畏,想必是個手腕強硬的女人。
溫似錦往楚予寧懷裏靠得緊了些,她說:“如果那段記憶令你不開心,就不必提起,我可以不知道的……”
但楚予寧的的反應很平靜,他的語氣沒有絲毫激動。
自始至終,都像是在陳述着無關緊要的事。
他說:“南平王如何是我娘的對手呢?她強大聰慧、冷血無情,彷彿沒有任何弱點,如所有人猜想中的一樣,結局是南平王慘敗,帶着殘餘的部下匆匆逃走,同時也帶走了我。”
“在那一個月中,你猜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呢?”
南平王一次次掐着他的脖子,一次次將他扔進滿是蛇鼠的牢籠,一次次將鮮血淋漓的死人肉塞進他的嘴裏……
“阿錦,你猜人肉什麼位置的最好吃?”
“是心臟周圍。”
他自問自答。
儘管楚予寧的語氣特別平緩,溫似錦還是能感受到他指尖的微顫。
她輕輕拍着他的後背,“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別再想了。”
楚予寧:“其實也沒什麼,我在南平王面前裝得可乖了,然後趁着他熟睡的時候,用匕首割下了他的頭,我還帶着他的頭,回到了長安城。”
後來的一切,都按照原本的人生軌跡進行。
他是養尊處優的王爺,是人前人後金貴無比的公子。
沒有人知道那一個月中發生了什麼,所有人都自動忽略了這一段記憶,包括他的母親。
起初,楚予寧設想過,如果被抓為人質的是楚予安,母親的選擇可還會一樣?
後來漸漸的,楚予寧明白了,誰也不能要挾到他的母親。
如果說這世上有誰能讓她放棄一切,也只有那死去的父親了。
除了父親,她對誰都是一樣冷漠。
這個女人,無堅不摧,無所畏懼。
楚予寧:“阿錦,你知道嗎?其實我嫉妒過皇帝。”
溫似錦不明白,“為什麼?”
“自打我有記憶起,母親陪皇帝的時間,都比陪我要多,他的騎射、詩書都是她親手教的。”
溫似錦:“皇帝登基的時候尚且年幼,根基不穩,自然是要依靠譽王府的。”
楚予寧:“也許我恨的就是,為了守護他的皇位,我成了被拋棄的人質。”
這件事於他而言,是永遠的心結。
“那麼你想……”溫似錦試着往下猜了猜,但還是不敢說出來,“無論你要做什麼,我都會和你一起。”
楚予寧:“如果我說,我要這個皇位呢?”
船身剛好盪了一下。
溫似錦脫口而出:“好,那就要了。”
回答得這樣快,也沒有一絲猶豫。
楚予寧笑着問:“你不覺得我是篡權奪位的奸臣嗎?”
溫似錦:“你是奸臣,那我便做你的奸妃了,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將她緊緊摟在懷裏,“你是第一個知道我所有秘密的人。”
他的語氣帶着小心翼翼的請求。
“永遠……都別拋下我,好嗎?”
他其實也沒有那麼強大,強大到可以面對被至親之人拋棄,也毫不介意。
他其實脆弱得要死,但凡有個人能緊緊抓住他的手,他連命都可以給她。
溫似錦:“王爺,我答應你,永遠都不會拋下你。無論何時何地,無論面對什麼樣的抉擇,你都會是我堅定不移選擇的一方。”
夜風中,流水潺潺,兩岸燈火繽繁,小船搖搖晃晃,滿載一船星輝。
這是他們相愛的第一個新年。
……
回去的路上,溫似錦感覺附近不太對勁,她正要說話的時候,被楚予寧拉到了另外一個方向。
冷箭“嗖”地一聲從她臉側飛過去。
溫似錦:“看來,我們是遇上刺客了。”
她看不見是什麼樣的情況,只知道自己被鎖在楚予寧懷中。
然後……就沒有動靜了。
楚予寧將溫似錦抱了起來,他目光嫌棄地看着那一地的屍體,不想讓她沾到血。
“沒事了,我們回家。”
殺人這樣的事情,交給他做就是了。
上一次,是他大意了,才將她和小玉放在一起,以至於害得她失蹤了。
日後,他再也不會允許發生這樣的情況。
他把她一路抱回了房間。
溫似錦:“知道刺客是誰派來的嗎?”
楚予寧摸了摸她的頭,“你現在要做的,是好好養病,多思多慮對身體不好。”
“可是……”溫似錦好奇心重,如果真能做到什麼都不想的話,那就是神仙了。
楚予寧:“你先睡,等我查到了,就告訴你。”
他感覺到她睡着之後,才離開了房間。
“秦勝,今天晚上的那群刺客,是衝著本王來的,還是王妃?”
自從秦勝被派去養了一段時間的豬,整個人都胖了一圈,他正求着機會將功贖罪。
“屬下查過那群人了,都是南夷來的,看樣子是衝著王妃來的。”
楚予寧:“南夷?那個邊陲小國。”
秦勝想到了什麼,他拿出一支斷箭,“這是今晚那些刺客用的,屬下有研究過,的確是產自南夷,上面的符文,也是南夷特有的。”
說實話,秦勝也想不明白,“南夷人擅長蠱術,明明和我們八竿子打不着的,為什麼會來行刺呢?”
楚予寧眸光幽深,“南夷人和王妃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還真是想不到,他的阿錦能牽扯到這麼多人。
秦勝:“屬下猜測,可能和溫府有關。溫丞相稱病告假,已經有好幾個月了,閉門不出,肯定有什麼古怪。”
楚予寧:“溫鴻那個老狐狸,確實很奇怪。其實仔細想想,溫府上下都有點不對勁,你找些人去盯着溫府的動靜。”
“屬下遵命!”
……
長安城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路邊上已經凍死了不少乞丐。
有些無家可歸的人,為了活下去,就會聚集在一起,強行闖入別人的宅子。
因此引發了不少動亂。
賀遠朝剛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一群衣衫襤褸的人,被狠狠打了出來。
“長安城竟然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嗎?”
他一直以為這兒的人,安居樂業,不至於露宿街頭。
原來天子腳下,也還是有這麼多人無家可歸。
謝真問道:“將軍,我們真的要進宮嗎?”
賀遠朝:“我若不去,便是做實了勾結北疆的罪名。”
他不能讓賀家這麼多年的清譽毀於一旦。
謝真:“可將軍明明知道,這是鴻門宴啊,我們此去,恐怕就回不來了。”
賀遠朝看了看他,嘆息道:“軍師,你跟了我許多年,你若是害怕,就離開吧。”
謝真:“將軍說的這是什麼話?我謝真願意陪將軍赴死!”
“也罷。”
賀遠朝接到聖旨的時候,就猜到了是鴻門宴,但他卻必須要回來。
賀家滿門忠烈,絕對不能出一個叛徒,即便要用生命來證明自己的清白,賀遠朝也不會猶豫。
只是可憐了邊關那些戰死的將士了,沒有功名,反而落得“叛軍”二字。
他掏出自己身上的碎銀子,交給這些乞丐。
“去買點吃的吧。”
乞丐們紛紛磕頭,“謝謝大善人!謝謝……”
賀遠朝給了銀子之後,就走開了。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偏偏就是見不得民生疾苦。
雪天路滑,一個小姑娘不小心撞了過來。
賀遠朝扶住了她,“姑娘,你沒事吧?”
小姑娘看着地上那一地滾落的橘子,有些焦急,“哎呀,我的橘子……”
賀遠朝微微笑了笑,“我幫你撿。”
蘭心瞧着眼前這個高大魁梧的男人,有點不好意思,便低着頭說了句,“謝謝。”
賀遠朝:“走穩點,可別再摔了。”
蘭心遞給他一個橘子,“你幫了我,這個大橘子就送給你吧。”
賀遠朝接住了,“嗯。”
身旁的謝真低聲說了句,“將軍,我們要快些了。”
賀遠朝點了點頭,隨着他離開了。
蘭心提着籃子,看着賀遠朝走遠。
他披着一件雪色絨裘大衣,身形魁梧,卻莫名有幾分落寞。
“這個人,像是從外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