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龍家故事之第三節
這天,秉誠接到人帶信,一華裡外“海面上”的大戶姜老太爺要坐滑竿下江口城。眼下正值“三伏天”暑熱難當,秉誠和張二娃只能晝伏夜行,就這樣兩人身上的衣服也是濕了乾乾了濕,出汗最多時衣服能扭出水來。一百多華里的路程兩天多才走到,等拿到力錢后,兩個行將虛脫的人又不分晝夜的往回趕。帶去的乾糧早已吃完,又不捨得花錢買吃的,實在餓得慌就趁着夜色去地里刨兩個紅苕,在路邊用田巴凼的水洗洗,也不管是否乾淨就連皮帶泥的順進肚子裏去。
這天烈日炎炎,快到中午時分,兩人又熱又累又餓,迷迷糊糊硬撐着往回趕,遠遠地都能看見大塆山頂上那顆黃角樹了,忽見前面路上躺着一個人。兩人走近一看是一個年輕女人,只見她口吐白沫,頭髮蓬亂,面如菜色,人事不省,一看就知是中暑了。秉誠用手在女人鼻孔下試了試,覺着氣若遊絲。
張二娃急着趕路,說:“走吧走吧,一個女人,莫管她。”
秉誠說:“不管她會死的,總不能見死不救嘛。”
“我都快死了,哪個來救我呢?”
“你要死還沒死唦,你還在走路說話唦,人家不但說不了話,氣都快落了。”秉誠着急地說:“來,幫一下,把她抱到那片竹林里去。”
張二娃說:“咦,這是個女人喲,挨都不能挨,你還敢抱她?”
“挨了咋個樣?抱了咋個樣?你是不是個男人?”秉誠說著,抱起那女人跌跌撞撞地走進竹林里。秉誠把女人平放在陰涼的地上,一邊用手掐住女人的人中,一邊說:“快去那邊田巴凼弄點涼水來。”
張二娃說:“我無碗無瓢,拿啥子弄水?”
秉誠情急之中脫下衣服往張二娃身上一扔,“拿去,把你的衣服也脫下來,在水裏浸濕了提過來。快點!”秉誠幾乎是吼道。
見一向性情溫和的秉誠發這麼大火,張二娃不敢怠慢,趕快照辦。
秉誠將衣服扭出的涼水灑在女人臉上,如此三四趟,女人終於喘口氣呻吟了一聲。秉誠又把女人的頭抱起來,在她耳邊說:“把嘴張開。”等女人張開了嘴,秉誠對張二娃說;“快把水淋到她嘴巴頭。”張二娃趕緊扭衣服,水流進女人的嘴裏。女人慢慢睜開了眼。
“大姐,”秉誠問:“弄毒的太陽,你咋個一個人在外頭走嘛?”
女人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秉誠又問:“大姐,你姓啥子?你家住在哪裏?”
女人輕輕說:“半坡頭。”
張二娃說:“半坡頭?未必你就是那個劉寡婦?”
見女人點點頭,秉誠問張二娃:“你認得到她?”
“你說啥子喲,我怕認得到她。”張二娃着急地說:“那半坡頭就只有她一家獨門獨戶。早就聽說那裏住着兩個寡婦,老頭得病死了,兒子又遭亂黨炮火打死了。”
秉誠埋下頭,見懷裏的女人眼裏充滿了淚花,忙對張二娃說:“莫說了莫說了,都是造孽的人。來,把滑竿弄過來,我們把她抬回去吧。”
“哥,”張二娃說:“我的肚皮都貼脊梁骨了,餓得路都走不動了,哪裏還抬得動人羅。”
女人說:“兩位大哥謝謝了,我自己慢慢走回去。”女人撐了幾下實在撐不起來。
秉誠說;“莫動莫動。我和二娃都餓慘了,等我們歇會兒勻了氣力,再弄你回去。”
女人好像想起了啥子,突然說:“那邊路邊的籃子裏頭有吃的,是我去給婆婆上墳時擺墳頭的幾塊包穀粑粑,如果不嫌棄,你們就把它吃了吧。”
張二娃聽說有吃的一下來了勁,幾步竄到女人倒地的路邊,拎起個竹籃子就回來了。張二娃撩開竹籃上搭着的布,見裏頭當真有兩塊包穀粑粑,不過已被太陽烤得硬邦邦的。二人哪管那多,一人一塊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起來。
吃完粑粑,秉誠說:“二娃‘拿人家手軟,吃人家口軟’,剛才吃了別人的東西,這下該給人家出力了吧?”
“吃她兩塊粑粑,就當是我們救了她她回報我們的嘛。”二娃說:“要抬也可以,我們抬滑竿的就是靠腳力吃飯,但是,我還沒有抬過不拿錢的人。”
女人輕聲說:“大哥,莫為難了,你們走吧,我多歇會兒,各人慢慢回去。”
秉誠說:“你看你中了那毒的太陽,能撿回一條命已經不錯了,哪還走得那遠的路?”然後他對張二娃說:“二娃,哪個說不給你腳力錢,要給。”
二娃說:“她又沒點腦殼,你打啥子包票喲。”
秉誠說:“這次抬姜老太爺下江口城,人家給的腳力錢還沒分唦?等會兒你多拿一塊我少分一塊,不就對了?”
張二娃吃驚地說:“啥子?你來給我錢!憑啥子?她又不是你的堂客,你憑啥子幫她出錢?”
秉誠說:“都是鄉里鄉親的說弄多幹啥子?今天要是別人碰到這種事情會啷個做我不曉得,但我龍秉誠遇到了我就要幫人幫到底。二娃,你把滑竿給我扛回去,我一個人把這位大姐,不,是大嫂背回去。”
二娃說:“哥,莫說了,你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要是不抬二天啷個做你的兄弟呢?我抬,我抬就是了。”
女人本來還掙扎着不讓他們抬,但猛聽到“龍秉誠”三個字,她突然改了主意,任憑兩個男人把她弄上滑竿抬着走起來。
一塊包穀粑粑抵得住哪點餓,毒日當頭,走不了兩里地,兩個男人又覺得眼冒金花。終於,好不容易挪到女人家門口。女人從腰間取下鑰匙,看着秉誠打開了房院的大門。院子裏牆角拴着的一條威猛的大黃狗好一陣狂吠。
這張二娃打死個人都不進院門,他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他是個接了堂客的人,絕不能沾寡婦地界的晦氣帶回去,讓他的堂客哪天把他也給尅死了。說完,也不等秉誠回話就自己徑直下山去了。
看着秧秧無力的女人躺在滑竿里,秉誠說反正我沒接堂客不怕沾晦氣。說著抱起女人跌跌撞撞的往屋裏去,把女人往床上一放,剛一轉身,只覺眼前一黑就軟在地上萬事不知了。
也不曉得過了好久,秉誠抬起了沉重的眼皮,感覺自己躺在一張涼爽的床上,空氣里瀰漫著一種從來沒有聞到過的誘人的氣味。他想撐起身子,猛然發覺自己渾身一絲不掛。他緊張地抬頭一看,那女人正在床頭的油燈下補他的衣服。
女人覺着身後有動靜,不覺扭頭后看。秉誠嚇得趕緊用手捂住下身說:“不許回頭,快點把臉轉過去。”
女人“撲哧”一笑,說:“你用手捂啥子?你那東西未必和我那死鬼男人的長得不一樣嗎?再說,剛才給你抹身子的時候,都看過好多回了。”
秉誠羞得直問:“你還給我抹過身子?”
女人說:“你以為我想給你抹?你那身子好糞,又汗又黑又臭,我恨不得拖到院壩頭去沖它十桶水。我是好不容易才把你抹乾凈了。要不,你那髒兮兮的身子才上不了我的床呢。”
秉誠說:“哪個想上你們女人的床?還好意思把我的衣服脫了,你也做得出來。”
女人笑着說:“是你各人像死豬一樣地賴在地上喊都喊不醒。我也是好人做到底,給你抹澡,洗衣服,這,剛剛晾乾了又給你補衣服。好了,拿去穿上嘛。”女人說著,背着身把衣服扔了過來。
秉誠趕緊穿上衣服就想往外走,被女人叫住了:“你急匆匆的往哪去?”
“回家去呀?”秉誠背着女人說:“黑燈瞎火的,兩個孤男寡女的在一個屋頭,要是讓別人曉得了咋個說得清喲。”
女人說:“要說說不清,早就說不清了。我一個寡婦家家的都不怕,你個七尺男人還怕啥子呢?要走也不急這一會兒,把飯吃了再走嘛。”
一聽“吃飯”兩個字,秉誠頓時覺得飢餓難耐,手腳發軟。心想,反正已經說不清了,也不在乎吃飯這一會兒。於是回頭一看,在明晃晃的油燈下,桌子上擺着三個碟子:一碟嫩嫩的泡姜,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干蒸老臘肉,桌子邊上還放着一大盆熱騰騰的紅苕稀飯。看到這些,秉誠早已是清口水直流,他也顧不得禮節了,抓碗舀飯轟轟烈烈的吃起來,只聽得女人在旁邊直喊:“慢點,慢點,都是你的,沒得人跟你搶。”
這次抬滑竿下江口城,來回300多里路,四天時間中就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這稀飯熬得融融的,花生酥得脆脆的,臘肉蒸的香香的,爽口極了,秉誠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頓好飯。吃完飯,秉誠用手把嘴巴一抹,放了一個響屁,打了兩個飽嗝,說了聲“謝了”,就頭也不抬地轉身準備離去。
女人又把他叫住了:“你去哪裏?”
“天黑了,我要回家去了。”秉誠仍然背對着女人,聲音柔和多了。
“天黑了,天黑了,天早就黑了。但是,在天黑之前,我給你抹過身子,我是仔仔細細地看過你好多遍,你,認真看過我一回嗎?”
聽者女人帶哭腔的聲音,秉誠怔怔地楞在那兒了。
一雙柔軟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驀地,一股強大的電流充滿着全身,他已經靈魂出竅不能自己,被輕輕地拉着回坐到飯桌前。小手又輕輕地抬起了他的下巴,秉誠慢慢的抬起了頭,大膽地仔細看着油燈下那張女人的臉。這已不再是白天看到的那張亂髮蓬鬆、目光獃滯、面如死灰的臉,而是一張皮膚白皙的俊俏的臉龐:彎彎的眉毛,挺拔的鼻子,紅紅的嘴唇,大大的眼睛裏噴射着火一樣的光芒,目光里透着無限的期待。秉誠以前認為弟媳江秀瑛長得很漂亮,直到今天他才曉得世界上還有更美的女人。女人刻意地梳洗過,她身上散發出的幽幽的體香令秉誠頭暈目眩不能自持。
秉誠硬撐着勉強地站立起轉過身去,女人突然從後面緊緊地抱住了他。長這麼大秉誠從沒有這麼近距離的接觸過女人,更沒有被女人柔軟的身體緊緊地樓抱過,他再也招架不住,完全潰敗了。女人扳轉過秉誠的身體,一張粉嫩的臉龐貼緊了他火熱的胸膛。秉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男人的激情像脫韁的野馬,他一把抱起了女人,把她重重的壓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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