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龍家故事之第一節(一)
龍煥章在恩師馬明翰的引導下,終於嗨了袍哥。
清光緒十六年,龍煥章的祖父龍庭樹帶着一家老小來到距銀沙鎮20華里一個叫大塆的地方落下腳來。這裏離石坎場5華里,離長江邊不到3華里,山清水秀,屬淺丘地形。一座山坡相圍,坡上種滿莊稼,坡下形成彎彎的一塊平地人稱“大塆”。龍家就在這個塆里落腳。
龍庭樹是一個種田的好把式,犁田耙田、栽秧打穀樣樣是行家裏手。那些年年成好,風調雨順,雖然靠他一個人佃田勞作,但由於他精耕細作,種植有方,年年糧食收成好。他交的租比別人的多,深得東家喜歡,自己餘下的糧食自然也不少,很快就在當地站住了腳。幾年後,兩個兒子龍秉誠和龍秉靈逐漸長大成人,在父親處學得種莊稼的本事,三個勞力求生活,他們竟買下了幾塊薄地,一邊繼續佃田耕種一邊自種,一家老小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龍庭樹的父親是個秀才,讀過詩文,明白事理,是那一方人中受人尊敬的長者。他深知家族世代久居龍骨山大山深處,與外界少有關聯,長此下去對家族發展不利。於是,當小兒子龍庭樹掌握了良好的種田本領,膝下又有了兩個乖巧的兒子可續龍家血脈后,便毅然狠下了心,逐龍庭樹舉家外遷,到外面去創出一片天地來。龍庭樹哭拜了老父親,跪別了龍家族人和龍骨山,帶着一家老小溯江而上,輾轉數百里,終究才選中了這長江邊上銀沙鎮石坎場大塆里站住了腳。生活剛及溫飽,龍庭樹就做了個決定,即便是吃糠咽菜,也得讓兩個兒子去私塾讀書,哪怕不能考取功名,但也可像他祖父一樣,做個明白事理受人尊敬的人。
龍家的兩個兒子龍秉誠和龍秉靈,雖是一母所生,但性格則截然不同。秉誠長秉靈2歲,因深受家風影響,性格溫和,平時寡言少語,但少年持重。秉靈頭腦靈活,性格外向,總愛學些新鮮事物。這秉誠聽說要花那麼多錢去讀“子乎也焉哉”,眼看着父親為一家人的生計那個累呀,小小年紀就知道心疼不已,於是,堅決不去私塾讀書,一定要留在家裏幫大人幹活,逼急了就逃學。龍庭樹弄得莫法,心想此子大概不是讀書的料,只好讓小兒子秉靈一個人讀書了。
秉靈深知自己家窮讀書不易,學習格外努力。哪知此子讀書上癮,領悟力強,功課自然比其他人優異。這秉靈深受家風影響,牢記祖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教誨,除完成學業外,對先生孝敬有加。先生熱了他給打扇,先生出汗他遞上毛巾,先生渴了他端茶遞水,搞得先生喜愛不禁。這先生姓許,膝下無子,本有一女也已出嫁,就把這個學習努力、勤勉懂事、孝順乖巧的學生當自己的兒子看待,一日不見就想的慌。出於對秉靈的偏愛,先生除在學業上精心教授外,還試着把“傳男不傳女”的祖傳相馬術交給秉靈。秉靈覺着相馬有趣,很快就摸進了門道。兩年後,龍家實在供不起秉靈讀書了,讓其休學,但秉靈沒事總往先生家裏跑,幫助干這干那。先生凡是外出相馬,身邊總帶着秉靈實地指教,讓他積累實踐經驗。幾年後,秉靈已能獨立完成,加上先生極力舉薦,時不時的就有人來請秉靈外出相馬,年紀輕輕的他就在銀沙鎮小有名氣了。每次外出相馬,秉靈總是把主人家給的相馬錢拿出一部分給先生買東西,算是謝師費,常常感動得許老先生連稱“孺子難得,孺子難得”。剩下的錢,秉靈全部交給家裏,一個子兒不留,到也成了家裏的一筆收入。
秉誠不願去讀書,剛開始幫助家裏干點力所能及的活兒,可看着父親一人撐起這個家已是不易,還要努力掙錢給秉靈交學費,就在秉靈上學不久竟纏着父親要學種田。秉誠雖是兄長,但身材比弟弟瘦弱,12歲的年紀犁頭都搬不動,犁田耙田行嗎?龍庭樹雖然心疼兒子,但經不住秉誠纏磨,想着自己這身種田技藝總得傳下去,既然兒子想學就教他試試,如果他吃不了這苦就會自己放棄的。剛開始下田,秉誠扛不動犁頭就由父親幫着扛,但人小腿短,下到田裏走動起來着實困難。特別是那塊爛泥田,父親下去泥都深至大腿,這秉誠下去泥就沒到腰間了。秉誠索性打着光屁股象扳命似的在泥里掙扎。幾個回合下來,秉誠簡直成了泥娃娃。
看見兒子這樣,龍庭樹心疼了。他對秉誠說:“爛泥田太爛了,等你二天腳桿長長了再犁吧。”
雖然爛泥田不犁了,但其它田對秉誠來說也是夠深的。秉誠雙手使勁扶住犁頭,父親在後面幫着撐着。大牯牛老威見一個小屁孩在後面使喚,它不幹了,一尾巴甩了秉誠一臉的泥。
秉誠大叫:“狗日的老威,討嫌!”
見兒子受了欺負,龍庭樹舉手就給老威屁股上一鞭,吼道:“死老威,討打呀!”
見後面有主人撐腰,老威老實了,“哞”地叫了一聲走了起來。
秉誠雙手扶着犁頭問父親:“爺,為啥子要犁田?”
“割了穀子后谷莊還留在田裏頭,二天秧子往哪裏栽?”父親說:“要用犁頭把下面的肥泥巴翻上來,把谷莊壓下去,來年穀莊爛在下面化在泥裏頭了,既肥了田又好栽秧子了。”
“嗯,好臭!翻出來的泥巴好臭!”
“對了嘛,這就是頭些年的谷莊爛了沃出來的氣味。你看這底下的泥巴都是黑色的,是肥泥。”
“那,犁田的時候犁頭朝上好呢還是朝下好呢?”
“這就要靠犁田的人取平仄唦。犁頭太朝上,耕得淺,下面的泥翻不起來,上面的谷莊也蓋不下去。犁頭要是太朝下,扎的太深犁得費勁又沒必要。”
“哎呀,手膀子都酸了。”
“那就不犁了,等你長大點再學嘛。”
“不幹!要犁!”
“你咋個弄個犟。”
“從老家出來的時候,公給我說,‘你是這房男人的老大,你曉得我們龍家的男人都該幹啥子?’,我說‘曉得’”。
“唉,你太像你公了。”
“爺。”
“嗯?”
“我想像你。”
龍庭樹心裏覺得暖暖的。
這田裏的活兒夏天還好說,逢上春寒秋凍,大人下田都凍得一身雞皮疙瘩,何況娃娃。有過路的人看不過了,就對龍庭樹說:“龍大哥,這兒子不是你親生的呀,你弄個枷他,是頭牯牛都要整出毛病來。”
每每聽到這樣的話,龍庭樹總是眼睛紅紅的,咬着牙不開腔。
秉誠可不幹了,嚷着說:“張么爺,關我爺屁事,是我各人要乾的。莫看我現在人小點腿短點干起活路累點,過兩年等我人大點腿長點,干起活路來恐怕跟你張么爺有一比喲。”
每到這時候,像張么爺那樣的鄰里鄉親都會搖着頭說,這龍家有啥子家風,教出這樣乖的兒子來。
其實,龍家家風就一句話:男人要有擔當!
果不然,兩年後,當龍家無法供秉靈讀書時,秉誠已初步得到了父親的真傳,能在莊稼地里為父親分憂了。
光緒二十八年,龍庭樹決定給兒子娶媳婦了。按理老大龍秉誠年屆20歲早該娶妻了,龍家這些年日子稍好過一些,前來提親說媒的也不少。可秉誠看家裏日子緊巴,就一再勸說父母再等兩年,待家裏光景好一些再說,龍庭樹看秉誠賢德顧家也就依了他。這天又有人上門提親,說的是5里開外“長石壩”大戶江家的女子江秀瑛。這江秀瑛年方十六,長得眉清目秀,是十里八彎的美人兒。這龍家三爺子在當地可是出了名的好口碑,江家是看好龍家父子老實厚道,龍家家境日升,有個好的前景,經媒人說合也就應其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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