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
11.
五月初五,端午佳節。
宋老爹不在家,但宋青嬋還是要依照往常一樣,將柳枝、葵花、蒲葉一應之物鋪排在門前,供奉神靈。把百索掛在門上辟邪,另外還準備了不少的香糖果子粽子等吃食。
將至中午,宋青嬋就前往岐安府尋了劉襄,與劉家一行人前往柳花湖畔,共赴端午詩會。
柳花湖中的荷花,有的已經舒展開來,粉白相間,荷香盈盈。湖面上荷葉蔥綠,在水波之中溫柔蕩漾,盪得花瓣兒輕輕顫抖。
隨着劉家一行人抵達時,柳花湖畔已經聚集了許多人,大多都是岐安府管轄區之中的官宦或是富商巨賈。
放眼看去,馬車停的滿滿當當,密不透風。
劉襄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回頭朝着宋青嬋伸出手來,笑盈盈說:“青嬋姐姐,快些下來,來了好多人。”
薄紗車簾微微擺動,纖細雪白的手指將帘子撩開,露出一張嬌艷欲滴的面容。她淺淺一笑,唇角勾起些許弧度,溫柔且艷,真真是叫人移不開眼。
宋青嬋將手搭在劉襄的手上,緩緩從馬車上下來。
劉襄瞪了幾眼那些個偷看宋青嬋的人,冷哼一聲:“咱們快走吧,免得那些臭男人,連眼珠子都要黏到你身上了!”
她輕輕應了聲,隨着劉襄往裏走。
劉德福遇到了生意上的一些人,與他們寒暄起來,就讓劉襄先走。穿過湖上長廊一路下去,劉襄邊走邊與宋青嬋說:“咱們來參加這端午詩會也是有講究的,你瞧柳花湖上亭,前頭都是給他們當官的坐,賞花吃酒都是好位置。如我們這種商賈,就只能坐在下游末端之處,就冷清許多。”
從前面走來,都是些穿着官服的官宦。
到了後面,商賈居多。
劉家在商賈中也算巨頭,坐的位置不上不下,正好是在中間。到了亭中,涼快許多,桌上擺滿了木瓜香糖等東西,自然也是有清酒和煮茶之物。另外一張桌上,則是放置着筆墨紙硯,墨香之中還染上了湖中的荷花清香。
宋青嬋朝着外頭看了眼,沒看到周朔,又淡淡收回目光來。
人到的差不多了,肖府尹又看今日天氣晴朗荷花正好,就讓在場年輕的公子姑娘們畫一幅荷花圖,畫的最好的,能得到肖府尹的彩頭。
彩頭不是金貴物件,就是一隻瓷白玉凈瓶,肖府尹親手摘了朵荷花插在瓶中,甚是好看。
劉襄站在外面打眼一看,遠遠就看到一個青衫公子站在肖遠旁邊,聽得題目,他提筆就開始作畫,下筆天成,行雲流水。
那就是肖文軒了。
劉襄鼓了鼓氣,回到自己的亭中,展開筆墨求宋青嬋:“青嬋姐姐,你就隨手幫我畫一朵荷花吧,去年時候我自個兒畫了只麻雀交上去,肖公子和李如雲還笑話我。”
這兩個人笑話完,全堂鬨笑,她的臉都丟光了。
所以回家之後,她才求着劉德福給自己找了個女先生。
“真需要我代筆?”宋青嬋問。
劉襄眼巴巴點頭,“要的要的,岐安府上不少姑娘家都不會作畫,都是請的代筆來畫,反正到最後的贏家只會是李如雲或者是肖公子,咱們隨便畫畫,不搶他們風頭就是了。”
“好。”畫紙鋪上,劉襄動手給她研磨。
其實,宋青嬋的畫工並不好,她家境貧困,年幼時並沒有多少的筆墨給她作畫。但是畫不出風頭的荷花,也不會太難。
兩個時辰之後,荷塘景緻躍然於畫紙之上,綻放的荷花栩栩如生,像是從外頭採擷進來放在畫中似的。劉襄大為驚嘆:“先前從未見姐姐做過畫,沒想到竟然畫的這般像!和柳花湖裏的荷花長得一模一樣!”
宋青嬋微微皺眉,落筆將荷花最後一筆勾下,她卻覺得悵然無味。
正如劉襄所說,畫的與湖中荷花極像,那也僅僅是像罷了。
劉襄看她盯着畫紙久久不動,“姐姐你怎麼了?”
她搖搖頭,抬眸看到劉襄笑盈盈的眼眸,眼如琉璃,眼底好像是盛滿了清河萬里,這一瞬間,她才知曉自己畫中究竟是缺了些什麼東西。
缺了幾分鮮活的生氣。
“沒事。”她將筆洗了,換了支畫筆,“還有多少時間?”
“約莫還有半個時辰。”
“夠了。”她點點頭,在畫上繼續下筆,筆墨寥寥,勾勒出一艘小舟,劉襄也不打擾她,安安靜靜趴在一旁看她作畫。看美人提筆,美不勝收。
半個時辰后,橋上許多人走過去交畫作,看劉襄還在,都不禁笑話兩聲:“喲,劉三姑娘還在磨蹭呢?怕是三姑娘今年,又有什麼大作要出了吧?嘻嘻。”
劉襄憋紅了臉,梗着脖子說:“關你們什麼事!”
去年她給肖遠交了一張麻雀圖,那些姑娘們私底下便說她麻雀想要攀上枝頭變鳳凰,暗指她對肖文軒的痴心妄想。
可謂是丟足了臉面。
回過頭,宋青嬋已經收筆,臉上笑容清淺。劉襄回頭就忘了旁人對她的嘲諷,歡喜跑過去看,“姐姐畫完了?”她垂眼看去,原本就栩栩如生的荷花池上,一艘小船,一個少女,笑盈盈採摘荷花,少女眼眸清澈,格外傳神。
劉襄怦然心動,嘴巴張得大大的,“青嬋姐姐畫的是我?”
宋青嬋滌筆,輕笑回答:“是。”
小姑娘抱着還沒幹透的畫看了半天,畫中的自己靈動漂亮,像是荷花仙子一樣,“我哪裏有這樣漂亮啊。”
“三姑娘當然比我畫中好看。”宋青嬋往前面看了眼,李主簿鳴鑼三聲,在催促着還未交畫卷上去的,她回眸提醒劉襄,“快些交上去吧,已經沒時間了。”
“啊!”劉襄從自己的美貌中回過神來,匆忙跑着過去將畫卷交給了李主簿。
劉襄要在那邊等結果,宋青嬋無事可做,就想去找找周朔,將自己親手做的端午禮送給他,只希望他莫要嫌棄才好。
順着湖上長廊往前走,沒走多遠,就看到了岸邊被荷葉層層掩映之下的高大男人,背脊寬厚筆挺,宋青嬋一眼就認了出來。
心中一喜,她快步朝着那邊而去。
剛走近,周朔便警惕回頭,一雙冷眸橫掃,面色沉沉,尤為兇悍冷硬,只是在看到朝他走來的是宋青嬋時,他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將手僵硬的垂在身側,乾巴巴喊了一聲:“宋姑娘。”
從長廊下去湖邊,要踩着幾步階梯。
她提着裙擺小心翼翼往下走,看到周朔站在階梯前,想要伸手接住她,卻又不敢的樣子,不禁笑出聲來。眉眼彎彎,一顰一笑,彷彿都在撩人心弦。
她這一笑,滿湖荷花皆失顏色。
待她走來,幽香拂面,周朔身子僵得更加厲害,心也好像要躍動出來一樣。
周朔問:“宋姑娘怎麼在此?”
宋青嬋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他身量高,要看他時,她只得微微仰起頭,眸光正撞上他冷硬的下頜,她慢慢又垂下頭去,軟聲回答:“應劉三姑娘之邀,來幫她作畫。”
“原來如此。”周朔吞咽一口,他垂下眼眸,就能看到她的雲鬢如墨,脖頸雪白,因夏日暑熱,所以她穿的也比平日裏要少了些許,所以他看去時,甚至都能看到她露出的鎖骨,還有緊緊包裹住卻依舊掩飾不住弧度的胸脯。
而她眉眼溫柔又嬌媚,只端端往那兒一站,夏日百花枝頭,唯她是最俏的那朵。
宋青嬋被他熾熱的目光盯得有些臊,忙將自己手心裏攥着的荷包拿出遞過去,“周公子,今日端午,我綉了一個荷包贈給你,你看看,可喜歡?”
周朔的目光終於是從她身上挪開,轉到了荷包上。
靛青荷包綉雲紋並一把大刀,漂亮又不失英氣,怎麼看都好看。
他擦了擦手才接過荷包,愛不釋手,壓抑着心頭的雀躍問:“這是宋姑娘親手繡的?”
“嗯。荷包簡易,沒有用上多少時間。”她輕聲說,“公子可還中意喜歡?”
“喜歡!”周朔想也不想便答,沉沉聲音有力,一下就砸在了她的心尖上。她抬起頭,迎上周朔看她的黝黑目光,她忽的一凜,覺得他方才說的喜歡,或許是說喜歡她。
宋青嬋被自己這個想法給惹得臉紅,久久都沒有說話。
周朔拿着荷包,一個勁往自己身上找,卻沒有找出一件東西來。他急的繃緊了唇,一副不苟言笑的駭人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山雨欲來,他下一刻,就會從身上掏出一把刀。
“公子找什麼?”宋青嬋疑惑問。
周朔將荷包攥的更緊,憋着一口氣道:“宋、宋姑娘,你別生我氣,我…我從來沒送過東西給姑娘,我沒準備。”
他懊惱至極,只恨自己怎麼就這樣毫無情趣,連給姑娘家送個東西都從未想過。
要是宋姑娘惱了他……該如何是好?
周朔整個人都綳得緊緊的,像是利刃出鞘,明晃晃架在了頭上。他眉峰上的刀疤也因着他皺緊的眉頭,顯得格外的嚇人。
叫人看了,還以為是周朔要對一個柔弱小女子動手了。
但宋青嬋卻明白他的想法,輕笑一聲,“周公子不必懊惱,我也並不缺什麼東西。”
她語態溫柔,處處妥帖,淺淺笑意,每一分都入周朔心中。
他更喜歡了她幾分,她怎麼就能如此善解人意,這般好呢。
“不可。”周朔忍不住強硬起來,“宋姑娘,你隨我來。”
·
殊不知,岸邊拐角之處,有人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綺雲驚訝的捂住嘴巴:“天吶!竟然有女子和周公子在一起?!”她震驚許久,連她身邊的李如雲也是沒能回神。
今日李如雲被李主簿逼着,前來給周公子送端午禮,就差人約了他到了這兒來。卻不曾想,她不情不願遲來一會兒,竟然看到了這樣的場景。
而她也認了出來,與周公子一同離去的,是那日跟在劉襄身邊的美人!
那女子千嬌百媚甚是好看,與周朔那種粗糙大塊頭站在一起,更是顯得尤為柔弱。
這兩個人,是如何扯上關係的?
綺雲在身邊說:“我看那女子穿的寒酸,卻生的一副好相貌,遠遠一看,只覺得她身段撩人,一舉一動都像是在勾引一樣,怕不是什麼好東西!應當是覬覦周家錢財才勾引周公子,哼,也不怕折在悍匪手裏。”
李如雲回過神,臉上一愣,側頭斥責:“閉嘴。”她將李主簿準備的送給周朔的禮物扔到綺雲懷中,“今日之事,不許與任何人說起,若讓我知道了,必將你發賣出去!”
綺雲知道李如雲不是與她玩笑,趕緊認錯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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