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一)
“他是個平凡無奇的人。不大不小的眼睛,不高不低的鼻樑,不寬不窄的下頜骨,就連身材跟身高都是大眾到不出挑的。就是這麼一個他,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能大隱隱於人群,如同你每日在街上看到的路人甲一樣,就算無意間看上好幾眼,腦海里都殘存不了一絲印象。”
“他在酒店辦理入住,長長的帽檐,埋頭看手機的動作半遮去了他的臉。這次還和從前一樣,順利地從前台手裏接過房卡,提着行李包不緊不慢地乘電梯去往他的房間。這一刻他還是護照上有名有姓的,但當他從酒店大門出來,在巷子裏換上外賣員的制服,再拎着兩份盒飯從送貨的門進入酒店后場,這一刻他不再是他。為區別不同,我暫且稱他為Killer。”
“后場的升降電梯有六台,他不會選擇電梯,因為不斷有人進出會使時間不可控,而密閉的空間也會令他變得扎眼。果然,戴着摩托車頭盔的他轉身來到樓梯間。根據步速他上一層需要二十秒左右。你想說作為Killer,這個速度太慢了。可是,你怎麼就沒發覺,樓上斷斷續續下來好幾個人,沒有一人多看他一眼。”
蕭秧:“不是說約會嗎?作為情人,你從點完菜到現在就一直看手機。”
明旖連忙將手機一鎖,屏幕朝下放在桌上:“秧秧,我不看了。”
蕭秧端起水杯:“什麼內容這麼有趣?我看你的注意力完全在手機上。”
“你跟手機吃醋?”明旖笑眯眯的,兩隻手托着腮:“我剛看的貼子的確有趣,專門教導如何用手指讓自己的愛人榮登極樂。”
蕭秧慢悠悠地喝了口檸檬水:“這方面不勞你費心,我來就可以了。”
她把杯子放下,端詳起自己纖長的手指:“它們沒令你失望過吧?”
“當然沒有!”明旖狗腿地拿起玻璃水壺幫蕭秧將檸檬水蓄滿。然後隔着桌子牽起她的手:“不但從未失望,還總叫我心心念念。可我,也想讓你舒服。”
明旖眨着一雙明亮的眼睛:“吃完飯,去我那兒還是去你那兒?”
蕭秧:“去我家吧。”
明旖用指尖划著她的手機,半開玩笑道:“從來都是去你家,你是不是對我家有陰影?”
蕭秧皮笑肉不笑:“有過一次經歷。要不是我嫌酒店太貴,真想只和你開房,誰家都不要去。”
明旖微笑依舊,裝作沒聽懂她話里的意思。她確實在自己家給蕭秧下過安眠藥,把她綁在床上各種欺負。也確實在事後給她注射過麻醉,乘她昏倒趕緊整理行李飛往美國。不過,這些對於明旖來說都是過去式了,沒有再提起的必要。
明旖:“你家就你家,我挺喜歡去你家的。”
她一邊點她的手心,一邊捏她的手背。眼睛半睜半閉,桌下的腿腳也不老實,全部都是性/暗示。
蕭秧咳嗽一聲:“把你的腳從我腿上拿下去。”
“不拿。”明旖非但不拿,還勾着鞋尖沿蕭秧的小腿內側一路上到她的大腿:“情人不就是這麼相處的嗎?”
蕭秧空着的那隻手緊緊握住杯壁,指甲都泛了白:“明旖!”
“嗯?”這聲“嗯“一波三折,融盡千嬌百媚,如同她在塌間的嬌喘。
蕭秧被她酥得沒了脾氣,鬆開水杯垂下手一把抓住明旖的腳踝:“那就不要怪我了。”
她的手在她腳後跟一推,食指、中指、無名指同時溜入進鞋底與腳的縫隙,在明旖的腳底板來回輕撓。明旖綳起腳背,下意識就想把小腳縮回去,卻被蕭秧死死扣着:“你不是會使壞嗎?”
蕭秧安之若素地反問她:“你不就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勾引我嗎?”
隨着她語氣加重,手上的動作也越來越頻繁輕快。明旖咬着嘴唇,強忍着癢到不行的笑聲,眼水順着彎彎的眼角向外流。
“沒用的。”蕭秧平靜的聲音聽在明旖耳里不要太性感:“我一點兒都不同情你。”
明旖可憐地望着她,像一個受了欺負的小媳婦:“秧秧,我錯了……”
蕭秧:“你沒錯,你對得很。”
“我真的錯了。”她已經快忍到極限,臉頰一抽一抽:“我要癢死了!”
明旖用手捂着嘴巴,生怕自己笑得太大聲。肚子在忍不住的笑中收縮半天,隱隱發著酸:“你快停下!不要再哈我了!”
蕭秧根本不理她,看明旖吃癟心裏異常暢快。
“您好,這是前菜。藍莓鵝肝醬配法式脆薄餅。”
兩個人沉浸在調情打鬧里,完全不知道服務生是什麼時候站在桌旁的。蕭秧鬆開手,鎮定自若地向服務生道了謝。明旖趕忙把鞋子穿好,規規矩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再不敢隨意造次。
蕭秧取了塊脆薄餅,用最小號的餐刀在表面上細細抹了一層鵝肝醬最後又抹了一層藍莓醬。她把弄好的薄餅自然地放在明旖面前的盤子裏,再拿起一塊給自己抹。
明旖微笑着看着她:“秧秧,你好貼心。”
蕭秧抬起頭,淡淡掃了她一眼:“那你可要好好把握,好好珍惜。”
明旖咬着餅直點頭,突然想起之前看的那篇貼子的其中一段。
“來到這裏,Killer去了當地最有名的一家法式餐廳。既然是以採風遊樂為借口,那麼胃口自然不能被虧待。鵝肝醬作前菜,以法國酒庄的紅酒來佐慢燉的牛肉。鋒利的餐刀一點一點割斷肉的紋理。熟肉比生肉好切……”
陸曉沐案子的結果被電視台播出以後,明旖上了整整兩天的微博熱搜。網友留言多是贊她作為領導非常仗義。因為一些原因,媒體並未拿王英發與陸曉沐的情人關係做文章,最後是以同事私下不睦進行報道的,所以並未激起多少討論。
普通群眾只關心兇手是否被抓到,案情有無“瓜”可吃。只要自身不受害無恐慌,案子沒有獵奇的點,不用一周就可以讓這個社會把這起凶殺案遺忘。信息爆炸的時代,人的記憶如金魚的記憶一般短暫。
只是偏偏有人,不希望它到此為止。在一個知名論壇上發起了篇貼子,貼名就叫“看不見的Killer——女白領勒殺案始末。”
貼子沒有點名指陸曉沐一案,發生的城市還有酒店都被虛化了。作為半真半假的故事貼,蹭此熱點,還是吸引到一大批讀者。最近幾天,這篇貼在網上炒得沸沸揚揚,光是留言就有好幾十頁。
明旖剛才看的就是這篇貼子,可當蕭秧問起,她下意識就說了假話。寧城公安局刑偵處最後還是以王英發情殺定案,周全跟張志文的那出被判定成巧合。網友們看貼子看得津津有味,一個勁誇貼主極具想像力,故事會寫足夠以假亂真。只是明旖清楚,這本來就是真的!
“想什麼呢?”蕭秧看明旖吃得心不在焉。
明旖吃完脆薄餅,舔了舔不小心粘在手指上的藍莓醬:“我沒想什…”么。
此時,倒扣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聲,緊接着是第二聲,第三聲。
“應該是有人找我。”明旖把手機拿起來,亮着的屏幕顯示出好幾條未讀微信:“果然,是我的傻三弟。”
“三弟?”蕭秧嘴角一撇:“出車禍上新聞的那位嗎?”
“你還記得他?”明旖樂呵起來:“沒錯,是我的三弟。明垚,三土垚,算命師傅說他命中缺土。”
蕭秧:“我怎麼覺得你是想說他缺心眼?”
明旖不說話只是笑。這個小她一歲的三弟的確相當缺心眼。看完他發給她的微信,明旖一邊回復他一邊和蕭秧說:“他要和姐姐來寧城看我。說是因為王英發的案子,爸媽姐姐不放心。我看就是他閑得無聊,想來寧城玩幾天。”
“你姐姐也來?”蕭秧突然抬起頭,眼中有幾分驚喜。
明旖誇張地把身體一縮:“你不會也是我姐姐的粉絲吧?”
也別怪蕭秧說起明旖的三弟面有諷色,而聽到她姐姐則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彎。只因明鑫集團三公子實在沒個靠譜的名聲,干出的事情總讓人不好評價。可她們這個姐姐——明旎卻是一位優秀到讓男人傾慕女人羨慕的十佳女人。
不僅長相身材完美到無法挑剔,從小成績優異名校畢業,明旎還是一個國際上小有名氣的鋼琴家。而她成名的年紀,也不過十八歲。
蕭秧吃完了薄脆餅的最後一口,豎起手指在餐巾上擦了擦:“十個Lesbian里,估計有七個都是你姐的粉絲。”
蕭秧以前幾乎不聽古典樂,認識鍾韻汐后才開始涉獵。恰巧鍾韻汐是明旎的粉絲,她剛知道的時候還驚訝了半天。看了幾個明旎的演奏會視頻,蕭秧雖不至於被琴藝驚為天人的明旎圈粉,但也對這個女人極有好感。
想着明旎,再打量幾眼對面的明旖,蕭秧搖搖頭:“你跟你姐完全不像。”
明旖嘟着嘴,不高興地狡辯道:“我長得比較像爸爸。”
蕭秧:“我是說才華跟氣質。”
明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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