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建康元年九月十一,巳時,公主府。
花了幾天時間處理好平安鏢局和百香樓的事情,陳茶終於有時間接着琢磨任務。她本想丟給胖墩兩百兩金休整鏢局,結果錢賬房說他的鐵匠鋪這幾天剛做了一批刀槍劍棒,運過來能直接用,所以最後只拿了一百兩。
連着撤鏢的賠款,平安鏢局前後花了3172兩金,加上百香樓,沉魚坊和落雁居,再加上胖墩買金鏈子的五十幾兩,所以一共是11226兩,任務進度也達到24.2%,任務時間還剩3天14時38分。
時間緊迫,她得再找機會把錢敗出去。
這時“嘎吱”一聲,門開了。
“公主,今天的報紙都送到啦!”小桃輕快的聲音響起,手裏捧着最新的《江湖日報》和《周報》。
自從陳茶開始留心滅國隱患后,丫頭們每天的工作里便多了一項搜集報紙篩選報紙的活。不過自從府里愛管教的老嬤嬤離開后,丫頭們似乎做事積極性高漲不少,往往一大早就出門將市面上印刷的報紙都買一份回府。
丫頭們的熱情導致陳茶有一段時間裏看報時間極大增加,腦袋裏被各種五花八門信息攪得糊塗,便下了死命令,以後只買這兩份比較正規的報紙,其他的買回來挑重點和她說一聲就行。
看到今天的報紙,陳茶也不急着看,偏頭問向小桃,“齊楚最近有發生什麼大事嗎?”
小桃歪頭想了一會,眼睛忽然一亮,“齊國二公主昨天隔空向楚七王爺表白了。”
陳茶無奈地嘆了口氣,揉着太陽穴道:“你最近又在看什麼八卦小報,上次不是才說楚七王爺拒絕過二公主嗎?”
“這不是又表白了嘛!”小桃嘟着小嘴嘀咕道。
“她可真是執着。”陳茶想到那個每次見面都昂着下巴的齊二公主,覺得不可思議。
“還有什麼事嗎?”她抿了口清茶,接着問道。
“哦,對了,據說齊國太子已經上書齊王,準備大修官道。”小桃提道。
“修官道?”陳茶聞言眉間一蹙,直覺並不簡單。
她前腳讓段更修大周官道,齊太子後腳就準備修齊國官道,說裏面沒有貓膩才見鬼呢。兩國官道互通,如果齊國真的修路,相當於幫段更減少工作量,但問題是她修路是為了砸錢敗家,齊國修路又是圖什麼呢?
難道說修路鬧出什麼么蛾子了?陳茶有些不放心,決定找時間去問下段更。
陳茶先把這件事記在心裏,然後翻開今天的《江湖日報》,封面標題便是“最新更進!盟主昨晚暴斃而亡,真假少盟主奪位之爭!!”
《江湖日報》是果然一如既往的標題黨,怎麼抓眼球怎麼來,可這已經是她能找到的最正規的消息來源了,陳茶嘴角一抽,繼續看到——
[武林盟主命在旦夕的消息一夜之間人盡皆知,彼時一名英俊男子如入無人之境般闖進盟主府,他嘴角戲謔地勾起,瞥向呆住的少盟主,薄唇輕啟道:“老頭子的家產,非爾等宵小可覬覦!”
眾人面面相覷,隨着少盟主一聲令下,頂尖高手們擺開陣勢將男子團團圍住,眼見男子在劫難逃,卻聽一聲嗤笑伴隨烈烈破風聲,男子竟突出重圍直接拎起了少盟主的衣領!……]
陳茶津津有味地讀完后,總結出一句話——真少主長得帥還很厲害,武林盟主位置要換人了。
這些恩怨紛爭她不關心,不過這篇把真少主吹得神乎其神的文章里有兩句話倒是引起她的注意。
[參與此次奪位之爭的幾乎囊括了各大鏢局頂尖高手,除威虎鏢局中途退出。據說該鏢局已新換當家人,似乎提前預料到了結局,其遠見讓人折服。]
陳茶看到這裏幾乎一口茶噴出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況且江湖中消息更是傳得快,現在被《江湖日報》添油加醋這麼一說,反變成平安鏢局撤鏢是提前看中真少主的潛力而不與之為敵。
見鬼!她都不認識什麼少主,撤鏢也只是想多賠點錢加快任務進度。如今幾大鏢局都得罪了未來盟主,反倒是平安鏢局無意中躲過一劫,甚至沾着真少主的光,以後生意都會好做不少。
陳茶想到這裏心頭一震,趕緊往後翻到江湖鏢局黑名單排行榜。幸好幸好,威虎鏢局之前的名聲太差,一時半會洗不幹凈,只是從榜一掉到榜五,還在可控範圍內。
鬆了一口氣后,陳茶便不再關注平安鏢局的事。調走了最能賺錢的死士,單憑她上次看到那些遊手好閒的混子,鏢局想回本是下輩子的事情。
將《江湖日報》放在一邊,陳茶抿了口茶壓壓驚開始看《周報》。
《周報》和《江湖日報》不同,屬於大周官方報紙,而且每周只出一版,挑選周國重點時事報告,所以內容正規得多。
陳茶一邊翻看一邊喝茶,先是很淡定,直到看見一篇名為《道規乃國家大業》的文章。
這篇文章從大周地理環境開始分析道路建設的重要性,然後列舉古今實例,結合現實生產列舉道路建設的各種利處,最後提到安平公主主倡修路建橋對國計民生的重大影響。
全文觀點清晰,行文流暢,文采飛揚,駢散句交錯結合,氣勢磅礴大氣,當真是能流傳後世的佳作。
陳茶一口氣讀下來只覺渾身暢快,恍如三伏天喝到一碗桂花糯米甜酒冰酪,甚至給了她一種自己修路本來就是這樣想的錯覺。
她抿了一口茶,將奇怪的錯覺扔在腦後,然後看了一眼落款——“燕樂恩”。
“這名字很陌生啊……”陳茶喃喃自語道。肯定不是朝中大臣,也絕非什麼名氣斐然的文學大家,不然她肯定有印象。
小桃正在津津有味地翻着《江湖日報》,聞言抬頭瞅了一眼,“哇”得一聲叫出來,驚喜道:“這是今年新科狀元燕樂恩寫的文章!!公主你不知道他嗎?”
陳茶反問道:“他很有名嗎?”
“可不是!”小桃秒變星星眼,一臉崇拜道:“燕公子可是新科狀元,據說人長得也好看!當然主要是有才華。公主您這幾天在忙鏢局的事情,可能還不知道這次殿試筆試比往屆都難,許多考生出了考場嚎啕大哭,當場撕書!段大人他堂弟段子守,公主您聽過吧,京城有名的神童,居然未進三甲。所以像燕公子這樣一鳴驚人的黑馬,才讓人驚嘆吶!”
陳茶一時竟無言以對,這回科舉八成是按着她和大哥說的考試內容出題,才會讓這些毫無準備的考生精神崩潰。任誰寒窗苦讀經書十餘載,最後考試卻連題目都看不懂,心理陰影面積還不知道該多大……陳茶忽然有些愧疚,萬一這次無意扼殺大周未來棟樑豈不罪過大了。
然而再轉念一想,當真選出那些“聰明人”就是最好的選擇嗎?如果這次科舉在未改動之前的確選拔出了能挑起大梁的人才,那大周也不會在短短兩個月間亡國,陳茶回憶起自己夢裏模糊的景象,那些穿着官袍的傢伙跑得可一點不慢。
不過是把些貪生怕死之徒換成能搞事的敗家玩意兒,瞧這新科狀元郎多會洗腦,文采又好,硬生生把燒錢敗家吹成為國為民,若不是陳茶是當事人,恐怕這時候還在感動自己大公無私的奉獻精神。
至於那些被打擊到的年輕人權當是磨鍊心智了,早點經歷毒打才曉得社會險惡,退一萬步說,他們就算想報復也找不到罪魁禍首啊。陳茶不要臉地想着,然後忽然意識到一件事……科舉過後,今晚不就是鹿鳴宴,到時候無論是皇親國戚和朝廷眾臣皆要到場。
想到這裏,陳茶心裏一陣沒由來的心虛,要是到時候被扒出來這次科考的幕後黑手是她,那場面……她僵硬地扭頭問小桃,“今晚是不是有鹿鳴宴?”
小桃激動點頭,神往道:“按照慣例肯定有!公主到時候就能見到燕公子和咱們大周的青年才俊了!”
前提是她有那個膽子去見,陳茶緊張地灌了幾口茶,然後想到一個非常俗套但好用的借口,她忽然抬手招呼小桃,吩咐道:“和陛下說,本宮今天頭疼去不了。”
小桃眼睛瞪得溜圓,緊張地問道:“公主怎麼忽然頭疼,是昨晚涼風吹着的嗎?”
“不是,本宮不想去。”
“啊?”小桃撅着小嘴慫恿道:“公主您就不想見一見新科狀元郎長什麼樣子嗎?”
“是你自己好奇吧。”陳茶伸手捏下小桃軟乎乎的腮幫子,偏頭調笑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小桃俏臉紅個徹底,磕巴道:“才……才不是呢,我這就去和陛下說。”
一個時辰后。
小桃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懷裏還抱着個小木盒,上氣不接下氣道:“陛下,陛下讓我把這個送過來。”
陳茶打開一看,是個黑不溜秋的小藥丸,她嘴角一抽暗道不妙,趕緊問道:“我哥怎麼說的?”
小桃猶豫地瞅了少女一眼,欲言又止。
“沒事,你說。”陳茶看小桃臉色已經猜出個七七八八,表面鎮靜道。
“我去的時候正好有個小太醫給陛下把脈,然後我說公主頭疼晚上不能來。小太醫就問我公主您的癥狀,我,我也編不出來,然後就……”小桃的聲音逐漸微弱。
“然後他就給了你這個。”陳茶揉着發漲的太陽穴,輕眯起眼睛狐疑道:“這小太醫莫不是和本宮有仇?”。
茶水微涼,紅衣少女雙手托腮,盯着桌上的黑木盒子懷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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