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他倏地回神,眸中清明不少,眉宇間的戾氣散去些許,知道自己方才入相了,但他此刻並不想費神跟這個折騰人的小丫頭周旋。

“怎麼不去睡覺。”

他捏了捏眉頭,皺着眉,不着痕迹將一旁染上血跡的衣物挪到身後。

他冷着眼看着小丫頭低着頭一寸一寸挪到他跟前,猶猶豫豫不敢抬頭看他:

“小、小乖是來跟爹爹告別的……”

他一愣,這才想起來之前梅山兄弟似乎向他稟報過,西海龍王來過一趟,說要帶走這個小丫頭。

早早離開也好,在他身邊不會有好下場。

“嗯。”他盡量表現得十分冷淡。

但是小傢伙還是扭扭捏捏站在他跟前,不知道究竟要說什麼話。

“還有什麼事?”

“我、我……”

小傢伙吞吞吐吐,囁嚅了兩句,不曉得在磨嘰些什麼。

小乖來之前給自己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設,才鼓足勇氣磨蹭到密室跟前,但是往爹爹跟前一站,她那點少的可憐的勇氣就不知道丟到那個角落裏去了。

但是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今天以後,小乖就見不到爹爹了,無論如何都要把東西送給爹爹!

“這個還給爹爹……”

小乖從懷裏抹了半天,摸出來個金鈴鎖,放在了他跟前的案几上,又燙手似的縮了回去。

自從上一回跟那個孫猴子打了一架,那個他說要丟掉的金鈴鎖也一直放在了小傢伙手裏,若不是她提起來,他都快忘了這茬事兒了。

但他總覺得這個小丫頭今個來不會只為了還這個東西。

只見那個磨磨蹭蹭的小傢伙溫吞吞說著:

“這個金鈴鎖小乖還給爹爹了,爹爹就背着小乖丟掉它哦,丟掉的話小乖會傷心的,小乖走了以後爹爹要好好休息,要記得想念小乖……”

楊戩冷眼看着那個磨蹭的小丫頭,倒想看看她要磨嘰到什麼時候。

小乖絮絮叨叨說了一堆都沒牽扯到正題上,說得自個都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瞧了一眼爹爹的神色,咽了口唾沫,還是從懷裏摸出了那個蚌殼,小心翼翼捧到了他跟前。

小小的蚌殼裏塞滿了各種漂亮的小珍珠,還有一些閃着五顏六色的各種奇形怪狀的小石子,像是小孩子喜歡收集的各種奇怪的玩意兒。

然而最醒目的,卻是那些小珍珠上一片赤色鱗片。

月牙形的鱗片泛着溫潤的光澤,質地如玉,漂亮又稚嫩,彷彿溫泉之下,新生的一塊赤玉,成色極佳,觸之溫潤。

“這些小珍珠都是小乖收集了好久的寶貝,還有這個鱗片,是小乖身上最好看的一片!送給爹爹當禮物!這樣小乖走了以後,小乖的鱗片就能一直陪着爹爹啦!”

小乖十分驕傲地揚起下巴,滿臉寫着我真棒,

“爹爹如果想小乖了,也可以摸一摸這個鱗片!”

楊戩看着那個單純到幾乎能一眼望到底的小傢伙,那一雙漂亮的眼睛裏全然是不摻假的真摯。

他很久都不曾看到這樣不加掩飾的赤忱了,也很久沒有見過這樣滿心滿意只念着他一個的人了。

師父授他武功,卻更在著作上傾注心血;三妹說著會站在他身後,卻依舊飛蛾撲火似地動了凡心;梅山兄弟為了義與前途,尊他為二爺;王母利用他,仙人畏他,凡人求他,而更多的人為了一個利字追隨他……

似乎沒有人,這樣不求任何回報,不帶任何目的,懷抱着真摯與熱忱,只是單純的想要靠近他,離他再近一點。

他目光落在了那一片稚嫩的龍鱗上。

他認得,那是龍族的護心鱗,也是逆鱗。

龍之逆鱗不可觸,那一處牽動全身,動如剝骨,他不知道這個看似柔弱的小丫頭究竟下了多大的決心,才忍着那樣疼,只是為了送給他最好的。

他似乎記得,這個小傢伙最怕疼了。

果真是個小傻瓜,一點也不像他親生的……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摸了摸她毛絨絨的小腦袋。

“爹爹喜歡嗎?”小乖滿懷期待着問。

他看着那雙純凈到極致的眸子,捫心自問,他真得捨得放她離開嗎?

放這樣一個,熱烈得彷彿帶着光一樣照亮了這樣一個陰暗角落,更是滿心滿眼只放着他一個人的小丫頭離開,他真得不會後悔嗎?

“喜歡。”

“太好了,那樣小乖就能放心地離開啦。”小傢伙笑得開心,蹦蹦跳跳想往外走,用拙劣的演技掩飾着那一抹顯而易見的失落。

沒關係沒關係,爹爹不嫌棄小乖的禮物就好啦,小乖可以開開心心地走啦。

“小乖。”他叫住了她。

這彷彿是他頭一次這麼認真的叫她的名字。

小乖停住了腳步,咬住下唇,眼裏蓄滿了淚水,生怕一回頭就掉了金豆豆。

“你願意留在這兒嗎?”他生平頭一次這樣嚴肅地請求一個人。

管他什麼玉帝王母,只要她想留在這兒,他真君神殿難道連一個娃娃都護不住?

“沒、沒關係的,小乖不傷心,爹爹不用安慰——誒?”

正沉浸在離別的傷感里抹着眼淚兒假裝無事發生的小乖忽然頓住,後知後覺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誒——?”

*

敖閏萬萬沒有想到,就一晚上的功夫,他的帶人回家大業就變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看着成功反水的小乖,和已然同小乖站在統一戰線的楊戩,敖閏簡直快氣瘋了。

“你——你今日不同老夫回西海,今後就別想進我龍宮的大門——”

敖閏使出了老招式——斷絕關係。

頭一次接招的小乖有些不安,仰頭看了看一旁的爹爹。

“老龍王,這招使了幾百回了,還不嫌煩啊。”

楊戩安撫了一下小乖,似笑非笑看了一眼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敖閏,

“今後你若是想回去,我親自帶你回去,這四海之內還沒有誰能擋住楊戩。”

“哇,爹爹好棒!”小乖已經徹底轉化成了爹爹小迷妹,無師自通吹彩虹屁捧場技能。

楊戩顯然對這一招很受用,尤其是看那老龍王吃癟的時候。

他牽着小傢伙的手,往裏走的時候還不忘回頭提醒敖閏:

“對了,楊戩最近因公負傷,特意向陛下告了幾天假,龍王若是想當庭公證,恐怕得等些時日了。”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敖閏要想告到玉帝跟前那怎麼著也得等上個幾年,他這是存了心要作弄敖閏了。

敖閏看着那一副父慈女孝的場景,氣不打一處來,站在殿前生了好一會兒悶氣,越想越生氣,乾脆一騰雲回西海去了。

管他什麼司法天神的,老夫不管了,不管了還不成!

*

楊戩趁着這次機會告了假,順便給真君神殿裏侍奉的靈台御史,還有下界的一千二百草頭神都放了假,好生休整一番。

真君神殿裏頭的人也難得休息這一揮,都各自找樂子去了。

梅山兄弟一向是跟着二爺的,平日裏都是在真君神殿裏過活,便哪也沒去,在殿裏頭陪着二爺。

哮天犬更不必說,主人去哪他就去哪兒。

人多的地方就容易產生攀比。

就比如小乖被二爺留下來以後,哮天犬的地位明顯受到了威脅。

“爹爹最喜歡小乖!”

“胡說,主人最喜歡哮天犬!”

“爹爹親口說讓我留下來的!”

“主人還說要我跟他同生共死呢!”

“我才是爹爹最喜歡的寶!”

“我才是主人最喜歡的狗!”

“我才是!你不是不是不是!”

“汪汪汪汪汪——”

圍觀兩個幼稚鬼拌嘴的梅山兄弟和三尖兩刃刀:……

最喜歡的寶和最喜歡的狗似乎並不矛盾吧……

但他們並沒有打斷兩個幼稚鬼的想法,畢竟這樣的場景每天都要發生很多遍。

“吵什麼呢?”

來人一襲白衫,披着發,噙着一抹笑,帶起一陣清風。

康老大一陣恍惚,彷彿回到了灌江口那段意氣風發肆意談笑豪情滿志的時光。

他後知後覺的想到,二爺似乎從沒有在天庭穿過這一身白衫。

二爺已經很久不曾露出這樣輕鬆的笑容了,自從穿上那一身冰冷的銀甲,便彷彿壓上了萬千的重任,壓得人彷彿喘不過氣來,連帶着那個談笑風生的二爺都變成了冰冷的不近人情的司法天神。

若一定要說,那樣的二爺就彷彿人間供奉的神像,寶相莊嚴,不可侵犯,像一塊常年不化的寒冰,不帶絲毫憐憫得俯瞰着眾生。

而此刻,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像走下了神壇,帶上一抹清淺的笑意,沾染上了些許的人氣兒。

他一步一步看着二爺走到如今的地步,卻從來都無力改變,但此刻,他卻從二爺身上看到了從前的影子。

那個他執意追隨的、立志治世除妖的二郎真君,驕傲如他、聽調不聽宣的二爺,回來了。

他忽然有些熱淚盈眶,端起一碗酒仰頭灌下。

“誒,老大你這就不夠意思了,怎麼能不等咱們兄弟呢?”梅山兄弟鬨笑着攬着老大的肩頭碰杯暢飲。

而方才爭吵不休的倆小傢伙從瞧見那個身影的時候就停了下來。

比起口頭上爭個高下,當然是行動上更有說服力。

“爹爹/主人——”

兩隻一同撲了上去,小乖搶了先機撲進了爹爹懷裏,回頭朝哮天犬炫耀似的扮來了個鬼臉。

沒能搶先的哮天犬撇了撇嘴,蹭到了主人跟前討好地吐着舌頭。

楊戩笑着座下,一手抱着小傢伙,一手摸了摸哮天犬的頭。

哮天犬如願被主人摸了頭,十分得意揚起了腦袋朝小傢伙炫耀。

小乖撅了掘嘴,不滿的拽了拽爹爹的袖子,一副受氣的小包子模樣。

楊戩揉了揉小傢伙的小腦袋,哄着“莫鬧了”,將人放下來。

小傢伙不情不願地跟哮天犬擠在了一起。

楊戩伸手一揮,案桌上便出現了一個水缸,裏頭盛了粼粼的水光,上頭泛出一個小小的虛影。

“弱水姐姐!”

小傢伙一臉興奮蹦到跟前,看着那個縮小版的漂亮姐姐。

弱水先是朝楊戩微微一禮,眸子一瞟就瞧見了往他身後躲的三尖兩刃刀,她沒有搭理那個彆扭的不行的傢伙,看向了一臉興奮的小乖,柔聲解釋:

“這只是我的一個幻影,只能維持一會兒。”

她看向了楊戩,後者微微點了點頭,得了應允的弱水一抬手,水缸里的水憑空升起,將趴在缸前的小乖整個裹住,托住小傢伙,裹進了水缸。

小乖在水裏不由自主變回了原形,不一會兒水缸里就出現了一條游得歡快的赤色的小鯉魚。

這並不是楊戩第一次見到小傢伙的原型,卻是他第一次這樣認真地看這那條歡快的小鯉魚,以及那個掩在層層鱗片下的,那一個小小的月牙形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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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第一章差點害小乖暴露的蚌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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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是二郎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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