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經歷了一番整頓的真君神殿再次迎來了不速之客。
有先前放跑了人的前車之鑒,這會兒誰都不敢輕易放人進去。
敖閏吃了閉門羹氣得不行,開始當庭叫罵:
“敢欺負我家小乖,這會兒怎麼不敢認了,好你個二郎神,敢做不敢當,做你個縮頭烏龜去吧,什麼狗屁司法天神,給你個面子還蹬鼻子上臉了是吧,我呸——”
門前守門的梅山兄弟聽着這些話蹭蹭冒着冷汗,康老大無奈上前去提醒:
“那個龍王,我家二爺真不在家,您在這兒叫陣也沒用,咱也給您找不出人來,您還是請回吧。”
“他不在,我也照罵不誤!”
敖閏不屑地哼了一聲,心裏想着楊戩真在跟前他還不一定罵的這樣痛快,
“既然他不在,那就叫我家小乖出來見我。”
“這……”梅山兄弟對視一眼,老六會意,轉身進去找人。
彼時小乖正蹲在那兒研究那塊碎成幾瓣的鳳鈴。
她見過這個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一直擺在爹爹的案桌上,上頭串着幾個小鈴鐺,響起來的時候可好聽了。
此物遇風而動,形如鳳舞,聲若鳳鳴,故名鳳鈴。
唔,康伯伯是這麼說的。
這個似乎是爹爹很心愛的東西吧,小乖經常見到爹爹盯着它發獃,碎掉了爹爹會很傷心吧……
都是小乖不好,不該惹惱爹爹的,要不然爹爹也不會跟人打架,鳳鈴也不會壞掉了……
可是要怎麼補回去呢,好難哦……
小乖十分困擾地撓了撓頭
“小乖?”老六叫了一聲出神的小乖。
小乖慢吞吞回神,獃獃看着老六,忽然說了一句:
“六哥哥,小乖是不是闖禍了。”
老六看着地上躺着的鳳嶺,有些沉默,但瞧着小傢伙的可憐兮兮的模樣,也不想打擊小傢伙,於是老六決定撒一個善意的謊言,雖然聽起來沒有什麼說服力:
“咳咳,二爺不會在意的,小乖還是出門見見你外公吧。”
*
被老六牽出來的時候,小乖很是垂頭喪氣。
不僅沒能送出禮物,還給爹爹惹了禍,現在有點沒臉見外公公。
“外公公……”
敖閏還是頭一次瞧見小傢伙這般挫敗的模樣,但這或許並不是一件壞事。
他板起臉,準備喚人過來,結果措不及防被人抱了滿懷。
“外公公,我想回家。”
小傢伙埋首在他懷裏,瓮聲瓮氣帶着小哭腔。
突如其來的幸福砸暈了敖閏,他甚至懷疑眼前這個哭唧唧要回家的小傢伙是不是被掉包了。
這樣的轉變不是沒有原因的。
自從小乖來到這,似乎就一直在闖禍,總是給爹爹帶來麻煩。
其實小乖很捨不得爹爹,也捨不得嫦娥姐姐,弱水姐姐,也捨不得康伯伯,六哥哥和哮天犬他們。
這裏有爹爹,卻不是小乖的家。
因為爹爹不想小乖待在這兒。
如果小乖離開,能讓爹爹開心一點,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只是,小乖好捨不得……
“好好好,好啊。”敖閏聞言撫掌而笑,暢快淋漓。
沒想到沒想到,小傢伙終於回心轉意願意跟他回去了,這區區真君神殿算什麼,他們龍族兒女當然是得住亮堂堂的水晶宮才對!
這會他終於能堂堂正正從那小子的真君神殿裏頭接回他龍族的女兒了,實在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吶。
敖閏喜形於色,差點就要扛着人這就要回西海,一伸手卻摸出些許不對勁兒來。
他想去拉小傢伙的袖子,卻被小傢伙一臉心虛得躲開,他沉了臉,一把掀開她的袖子,露出了藕節似白嫩的小臂,而小臂上一塊紫色的淤青尤為顯眼。
“他打你了!”
敖閏猛然拔高了聲音,猛地瞪大雙眼,滿眼的難以置信。
他敖閏的孫女兒,平日裏從來都是驕縱着,想要什麼便有什麼,出行從來都是前呼後擁百十來的蝦兵蟹將,若是磕了碰了便是要心疼上許久,何曾受過這般欺辱。
“沒,沒有,爹爹只是不小心……”
聽着人還替那混賬開脫,敖閏氣不打一處來,仔仔細細將人上上下下端詳了一遍,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扣子解開。”他沉着臉,不容置疑。
小乖往後退了一步,捂住了衣襟。
敖閏一伸手,拍開了她的小手,扒開了被她掩起來的衣領,在那纖細的脖頸前發現了那一處月牙形的痕迹。
“你的護心鱗呢?!!”
*
西海龍王護短那是護得人盡皆知,這一次為了自家的小孫女兒,跟大名鼎鼎的硬茬——司法天神杠上了。
“今日你們真君神殿不給我個說法,就休想安生!”
敖閏怒火滔天,大有賴在這兒不走的架勢,若不是梅山兄弟攔着,就要把人殿前的匾額給拆了,
“我告訴你們,今個他楊戩要是不出來,就等着到陛下跟前解釋吧!”
“誒,別激動別激動,龍王爺,您看您再生氣二爺眼下也回不來,您消消氣,消消氣,咱這就差人去稟報,您再多等一會兒。”
梅山兄弟趕緊先穩住人,不能讓老龍王告到玉帝那兒,最起碼也得等二爺回來再定奪,康老大給人使了個眼色,派人趕緊下界去找二爺,一邊笑呵呵擋住老龍王,
“咱這兒也有上好的金瘡葯,咱已經差人去請藥王了,您看……”
反正不要個說法,他是不會走的,敖閏斜瞥了一眼,冷哼一聲,牽着小乖往殿裏走,偏偏還給自己找面子:
“誰稀罕你們這的什麼葯,老夫是來這兒要說法的,不給咱個說法,老夫還就不走了!”
“是,是,您說得對。”梅山兄弟哈着腰把人往裏頭請,反正眼下順着人說,把人穩在這兒就成。
*
那個藥王孫思邈眯着雙老花眼,捋着鬍子仔細看了看小傢伙白嫩胳膊上一塊青色,不過就是小孩子磕了碰了,人又小,一時難消下去,其實要不了幾天自個就好了,不過……
他看了一眼一旁緊張兮兮盯着他的梅山兄弟,還有一副凶神惡煞但凡他說個什麼不對就要把人活吞了的架勢的老龍王,擦了擦虛汗,斟酌了一番:
“這小娃娃胳膊上倒是沒什麼大礙,擦些藥膏便好,至於體虛的緣故,是因為少了護心鱗的養護,不過小孩子火力旺盛,養些時日自然就長出來了,不用太過憂心。”
這模稜兩可打太極的話好歹沒有說太嚴重,不至於惹怒老龍王,梅山兄弟齊齊鬆了口氣。
“那依藥王所見,她的護心鱗,可是被什麼人強行奪取的?”
龍王眯了眯眼,問出了一個致命的問題。
若是讓他知道誰這麼大膽敢拔他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掉了的小心肝寶貝的護心鱗,他一定讓那個人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大概是他過於兇狠的表情嚇壞了藥王,藥王擦了擦冷汗,心道那完整的傷痕看着也不想是誰強行拔去,倒像是人自己拔的,但這話聽起來太過離奇,誰會沒事拔自己的逆鱗呢?
龍王威逼下的藥王冷汗岑岑,偷瞄了一眼一臉無辜的小乖。
敖閏顯然接收到了這一暗示,他瞪了一眼一旁乖巧安靜的小乖,沉了臉色:
“還不說?”
“反,反正還會長出來的嘛,外公就別問了,不要為難老爺爺了嘛……”
小乖委屈巴巴揪了揪敖閏的衣袖,那一副受氣的模樣讓誰看了都不願苛責,只有被這幅模樣騙了許久的敖閏才知道這幅天真模樣下藏着多少小心思。
但他還能怎麼辦呢,手心手背都是肉,真惹哭了人,心疼的還是他自個。
“算了算了,有勞藥王了。”
藥王得令,如釋重負趕緊收拾東西往外走,心裏還琢磨着着真君神殿還是少來為好,不知道那天就沒命出來嘍。
殿裏梅山兄弟總不能一直監視着人,只要這老龍王不上天告狀,也不必時時刻刻盯着人看,再說了,誰也不想這個時候給人當出氣的,也悄摸摸下去了。
殿裏只剩下爺孫倆人面面相覷。
小乖試探着戳了戳外公公的手,敖閏正在氣頭上,並不想搭理她,扭過頭去生着悶氣。
小乖從座子上跳下來,爬上外公公的腿,輕輕揪了揪外公公的白鬍子,見人還是不搭理自己,泄氣地蔫了下去。
“幹什麼?”敖閏到底還是不忍心,硬撐着忍住沒去抱小傢伙,板著臉問。
“外公公別生氣了嘛,小乖知道錯了。”
很少有人能在小傢伙這樣可憐巴巴還帶着水光的眼神里倖存下來。
敖閏深深嘆了口氣,認命似的抱起小傢伙:
“錯哪了?”
小乖對了對手指,小奶音里透着一股子心虛:
“小,小乖不該偷偷溜出來,讓外公公擔心的……”
敖閏嘆了口氣,他哪裏是怪她不告訴自己,他是怪她不好好保護自個兒:
“那護心鱗呢?”
小乖眼睛裏閃過一絲絲的心虛,悄悄摟住了外公公的脖子:
“反,反正還會長回來的,外公公就不要問了嘛,也不要為難爹爹了,等晚上爹爹回來,小乖跟爹爹告別,咱們就回西海,行嗎?”
敖閏看着自個兒那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孫女兒,十分心累地認命了:
“行吧,這次就放過那個混賬小子……”
然而這一晚,誰都沒有料到,那個向來孤傲的身影踏進真君神殿的時候,身後斑斑血跡,似嬌艷如火的花,在清冷的月輝下,開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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