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我要給爹爹報,報仇!”
小乖晃晃悠悠走着醉步,醉得眼皮都睜不開,還往靜心湖裏頭去,眼看着人要一頭栽進去,阿璽連忙伸手去扶,卻被小傢伙揮開了手。
“你,你走開,不要攔小乖——”
小傢伙胡亂揮着手,沒輕沒重的,竟真推開了人,阿璽一朝不慎鬆了手,就眼睜睜看着小傢伙雄赳赳氣昂昂一頭栽進了湖裏。
小乖義憤填膺揮着小拳頭,忽然整個身子一輕,整個跌進了一汪幽色的潭水裏。
潭水微涼,不至於刺骨,彷彿這廣寒宮的那位清冷的仙子一般,遙遙看着不可接近,當真走進了,卻又似雲水一般帶着些許不易察覺的溫柔。小乖躺在清泉里,似是漂浮在雲端,這個人暈乎乎的。
小乖從這浮浮沉沉里尋覓到一絲熟悉,她不由自主舒展開身子,細微的水流緩緩將她的身體包裹,疲憊了太久的小小身體在涓涓的流水裏裹挾里着捨去每一寸的煩惱,像是遠行了許久的遊子,帶着一身的風塵,回歸了最熟悉的家鄉,在溫暖的溫床里安然睡去。
等一旁的阿璽回過神的時候,湖裏頭已經沒有了小傢伙的身影,只剩下一條悠然曳尾的赤色鯉魚。
阿璽:……
他是從沒聽過,區區的一個果釀能把人喝回原形。
無奈,他一躍而下,企圖從湖裏頭把人撈上來。
察覺到生人的靠近,出於某種被侵犯了領地和攪擾了清凈的直覺,那尾吃醉了的魚兒一個打挺,漂亮的魚尾甩起一串碎玉似的浪花,全拍在了企圖捉住她的那人臉上。
得逞的小傢伙原地轉了幾圈,優哉游哉吹出了幾個泡泡。
一身狼狽的阿璽看着池裏頭那個搖頭擺尾的小傢伙,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這小傢伙,估計醉得連自己在幹什麼都不知道,還曉得捉弄他。瞧那一副得逞的小模樣,他幾乎能想像出來若是人形的時候,她該是怎樣俏皮吐着舌頭,朝他扮出鬼臉,然後像一隻得勝的花孔雀,搖着長尾得意洋洋長揚而去。
再由着她胡鬧下去,莫說嫦娥了,恐怕司法天神都得找上門來跟他要人,到時候恐怕他可是得吃不了兜着走,阿璽不再任她玩鬧,一伸手將小傢伙從湖裏頭撈出來。
“喂,小傢伙醒一醒——”
阿璽企圖喚醒醉得離譜的小傢伙,伸手去捉時,目光落在她一身漂亮的赤色鱗片上,眸子微微一怔。
小傢伙半邊魚尾浸在池水裏,粼粼波光略過片片稚嫩的赤色鱗片,閃着亮色的光,宛如未經雕琢的赤玉,顆顆透亮,漂亮極了。
龍族血脈稀少,成長又緩慢,因而很是寶貴每一條血脈,小乖雖只有一半龍族血統,卻仍然是被千呵萬護着長大,那一身的保養得極好的鱗片便是最好的證據。
但是那一身本該被包養的溫如寶玉的鱗片卻顯出一絲頹然,全然不想她如今該茁壯生長的模樣。
在龍族裏,三百歲也不過是個黃毛丫頭,但是,那些鱗片稚嫩得有些不像話。
如果非要說,便是本該抽苗似的成長的年紀,卻像剛突然被截斷了生機,停止了生長一般,剛抽出的新芽就已經開始從邊緣泛出頹然的枯黃。
最重要的是,那貼近心窩的一處,本該是最漂亮的一片龍鱗,此刻卻橫亘這一道月牙形的空缺,缺了一片龍鱗的傷痕被一旁的鱗片層層蓋住,遮住了裏頭一個小小的醜陋的新生鱗片。
那是龍族的護心鱗,也就是所謂的——逆鱗。
龍有逆鱗,不可觸。
這不僅僅是因為那是護住全身最脆弱的地方,更是因為那一處是龍族全身精血所在,怪不得小傢伙的鱗片會顯出頹態,原來是少了這片護心鱗的養護。
“唔?”
池子裏那尾惺忪着醉眼的小傢伙咕嚕咕嚕吹出了一串氣泡,不情不願地被人撈上來幻化回了人形,她揉了揉迷濛的雙眼,嘟囔了幾句什麼。抱住手裏的金鎖不肯鬆手,在他懷裏翻了個身,咕噥了幾句睡了過去。
那缺失了的護心鱗在心口形成一個淺淺的白色月牙痕迹,像是一個小小的吊墜,墜在她稚嫩的脖頸前。
阿璽看了看懷裏安安靜靜的小傢伙,她淺淺皺着眉頭,蜷縮着小手,睡得不安穩。
他從懷裏掏出那塊金鈴鎖,看了看上面“長命百歲”的刻字,一筆一劃筆鋒遒勁,簡潔幹練,確實是那個人的風格。
實在想像不出來,那樣一個利欲熏心權勢滔天的人,會在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費心思。
那塊金鈴鎖成色極佳,觸之溫潤,如玉養人,常待在身上也是極有好處的。
但顯然那個小子很不識貨。
不過就算不是什麼珍奇異寶,他毫不懷疑,只要出於那個人的手,有人還是會當眼珠子寶貝的。
阿璽看了一眼小乖,將手裏的東西放在小傢伙懷裏,那個睡覺也不安分的小丫頭抱着她心心念念的金鈴鎖,嘴裏咕噥了幾句,展開眉頭翻了個身,安安穩穩睡了過去。
既然有人不識貨,那就給識貨的人好了。
*
阿塵對自個這個想一出是一出師父十分的頭疼。
這個隨時隨地扔給他各種沒頭沒尾苦差事的行為實在是一個相當惡劣的行為。
先前莫名其妙讓他去西海拐來一個小傢伙,然後莫名其妙把人扔在天庭不管不顧,現在還把正領悟心法的他從八卦爐里撈出來,非要他去廣寒宮給萬八百年不見一次的嫦娥仙子送一份賀禮。
鬼知道不年不節又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為什麼要送賀禮啊!!!
有時候,他真想撬開師父他老人家的天靈蓋瞧一瞧裏頭裝的都是些什麼稀奇古怪的點子。
再說了,自從他得了那心法,揣懷裏還沒焐熱幾天,就總被師父他老人家以各種奇葩的理由打斷,還總喜歡在他幾乎感受到境界開始鬆動的時候強行把他撈出來,完全不擔心他的好徒弟練功的時候走火入魔!!!
再這樣下去,阿塵感覺自己就要瘋了。
然而他很快就沒心思抱怨了。
到了廣寒宮他一眼就瞧見了疑似昏迷不醒的小丫頭,以及企圖挾持小傢伙的頭號嫌疑人——
某個遊手好閒出了名的散仙。
阿塵劈手便奪過人,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確認了小傢伙安然無恙,鬆了口氣的同時,也瞧見了一旁散落的酒壺。
他認得那成色,那酒名為忘憂散,飲之大醉,如登極樂,混混然不知所為。因為喝醉了以後幾乎任人擺佈,除了一心想灌醉自己的,鮮少有人會飲此酒,至於攛掇旁人的,那必然是有所圖謀。
阿塵看着那人的目光冷了起來:
“泠泠爾玉人間百曉,傳聞天界原有位神通,名喚太陰星君,通曉百事,人間萬物都逃不過他的眼,早聞星君大名,如今竟對稚子下手,如此行徑,為人不齒!”
阿塵還聽說過這位星君早年的傳聞,因為足跡遍佈三界熱衷搜尋天靈地寶和收集各種趣聞軼事,因為幾乎知道天界所有奇葩狗血秘辛往事而出了名的星官。
他不知道此人為什麼會對小乖下手,但是小乖身上一定有他想要的東西。說實話,他對天庭這些整天醉酒笙歌不管人間疾苦遊手好閒整日無所事事還喜歡聽牆角的傢伙並沒有什麼好感。
更何況這傢伙還對稚子下手,實在可惡!
阿·遊手好閒·璽莫名被內涵到。
阿璽眯着眼,目光在阿塵一身道袍上溜了一圈,摸了摸下巴。
他似乎很久沒有聽到這個稱謂了。
那是早年時候年少輕狂的事兒了,自打他隱居在廣寒宮早就金盆洗手不幹那茬事兒了,不想以往的事迹傳的這般神乎其神,以前他確實喜歡蹲牆角的時候收集些小玩意兒,為這事兒沒少被鬥牛宮那位訓。
嘖嘖,如今想起來倒是挺懷念被那位拎着耳朵訓的日子,不過那些玩意兒大都也不是什麼重要的物什,多是些早早被人遺棄的無用之物,要不然早有人打到他洞府來了。
最近嘛他乾的唯一一件也就是從真君神殿順了個戰利品回來,那明晃晃擺在桌上,又是被人嫌棄過的,想那心高氣傲的司法天神也不至於為了這玩意兒掀了他老巢,他才敢下手的,不過現在嘛……
他瞧了一眼寶貝似的摟着金鈴鎖的小乖——
他改變主意了。
“神通是稱不上,星君的位子我早就辭了去,如今倒也談不上對一個小娃娃下手,這小丫頭片子渾身上下也就是那護心鱗算得上是什麼寶貝,但區區一個龍崽子的護心鱗還如不了我的眼。”
阿璽瞟了他懷裏的小丫頭一眼,抬眼直直望進阿塵那雙眸子,
“至於她那塊護心鱗是什麼時候丟的,我想,你是再清楚不過了吧。”
*
廣寒宮裏,兩個少年身影映在粼粼湖面,兩相對峙,互不相讓。
要知道,能瞞過所有人,把人從西海裏頭帶出來,又能把小丫頭護心鱗的事兒瞞過兩位龍王,阿璽打死都不相信,這位直接參与其中的人會什麼都不知道。
阿塵也知道,要瞞過這位號稱天界百曉生的傢伙,實屬不易,但師父交代的事兒也不能這麼輕易就讓人套去,他沉了眸子開口:
“你想幹什麼。”
“我就喜歡跟你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阿璽笑得散漫,伸手拾起了地上散落的酒壺,朝他笑得燦爛,
“就是想請你幫個忙罷了。”
*
阿塵實在是想不明白,怎麼會有人為了一個什勞子的金鈴鎖去招惹真君神殿那位瘟神。
被阿塵懷疑的目光盯得不自在的阿璽躲開了目光。
別問,問就是莫名的勝負欲作祟。
“咳咳,不管怎麼樣,總之,現在我改變主意了,而且那忘憂散本來也就是兌了水的,現在也起不了啥作用了,既然你來這一趟那就順便把人送回去吧。”
說完這句話,阿璽拍拍屁股優哉游哉走開了,等阿塵醒悟過來自個接手了怎樣一個燙手山芋的時候,眼前已經沒有人影了。
看着懷裏臉燒的通紅的小乖,再想想真君神殿裏那尊招惹不起的瘟神,阿塵一陣頭疼。
總而言之,還是趕緊把小傢伙送回去,爭取速戰速決。
阿塵心裏暗暗下定決心,今後一定一定不能隨意招惹真君神殿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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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大陰謀沒有大陰謀沒有大陰謀!!!
阿塵真的啥也沒幹!(唯一幹得缺德事兒就是被他師父忽悠着去西海拐人,結果良心過不去只能跟在小傢伙屁股後面收拾爛攤子)
阿璽就是總會知道一些什麼無關痛癢又比較有意思的事兒啊,俗稱比較八卦,但也不是啥事兒都知道的,像二爺這種心思縝密的人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人猜透心思呢(爺是干大事兒的!)。
私設很多,非正統神話傳說,勿深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