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數壽
這聲聽着如此真切,彷彿就在身邊一般,像是做夢,卻又比夢境真實。這老太太長的尖嘴猴腮,臉上褶皺無數,像是被抽干油脂的豬肉皮一樣堆擠在一起,一張嘴,滿口七零八落的牙,不斷地向我呼喚:“乖孩兒,來查查啊。”
這老太太雖然長相可怖,但此刻我卻沒有什麼懼意,反而是乖乖的走了過去,一點點的查起來,老太太嘴裏不斷地念叨着:“快點兒,再快點兒,好乖乖。”
手裏忽然感覺一熱,老太太笑呵呵的說道:“明天咱們接着查,我的乖乖。”
一聲長笑以後,老太太便消失了,我也呼的一下醒了過來,低頭一看,是手中握着的《清凈經》翻開了老君像的一頁,沒被我注意到的是,老君像的顏色,深的很。
我醒了以後,尋思了半天,這夢做的,來者不善,估摸着又是黃家的人,但是也解釋不通啊。
第一,這是道觀,邪魔外道不可能隨便就進來。
第二,老太太沒事讓我數他臉上的褶,這也不對啊,真要是想殺我,直接不就動手了嗎?何必在這玩兒我?
我在床上思來想去的要不要和師傅說這事,想了想,還是算了吧。我的到來已經給師傅添了不少麻煩,就再看看吧,畢竟,不給人添麻煩,是個優秀的習慣。
師傅這是闊步走來,看着床上的我,說道:“趕緊起床,馬上早課了,雲板聲那麼大也聽不見。”
我抓緊爬起來,到盥洗房,簡單洗漱一番,隨師傅來到課室,一眾師兄已經在此等候,見師傅到來,紛紛起立,師傅示意我到最後一排跪坐。
隨着師傅手中法器的敲動,經文聲響起,我在一旁急的夠嗆,別說跟着唱了,我連字都找不着,急的我一頭汗。旁邊的師兄把經書往我這湊湊,並用手幫我指了一下。我垂眸去看,卻發現我大字不識幾個。
這可怎麼辦?
師傅手中法器敲的不緊不慢,師兄們誦經聲音此起彼伏,而不認字的我此刻只想睡覺。
隨着師傅手中的引磬重重的敲打聲,我才一個激靈睜開眼睛,早課終於結束,師兄們開始排隊走向大齋堂,我也隨着魚貫而入。
剛要走進去,被身後的師兄一把拽了出來,問道:“你幹啥去?”
問的我是一臉懵,回答道:“這地方不是吃飯的嗎?”
師兄解釋道:“新來的吧?吃飯之前要念《供養咒》和《結齋咒》”
這玩意我也不會念啊,就閉目站在旁邊,終於念完了,只覺得自己都快餓死了,剛要走,又是一把拽住我,師兄小聲的說道:“監院、知客和經師先吃。”
我心裏也是叫苦不迭,當道士真難,吃飯也這麼大規矩。一番儀式過後,我也終於吃上這口飯了。
吃完飯,迎面來個小道童,道童說道:“師傅要你去趟課室。”
我隨着道童來到課室,師傅已經在此等候,我連忙進去,說道:“喊我啥事?師傅。”
師傅淡淡的說道:“沒有規矩,出去。”
我剛反應過來,於是從門口退了出去,手忙腳亂的捏了個子午決,說道:“弟子見過上師。”
“坐。”師傅依舊是不咸不淡的語氣。
坐到課桌前,師傅說道:“每日要做功課,今天的功課是抄經。”
我一想,也行,閑着也難受,於是就拿起筆,剛抄了幾個字,心口忽然劇痛,疼的筆都拿不穩,這筆一掉,心口瞬間不疼了。師傅從對面走了過來,靜靜的幫我撿起筆,示意我繼續抄,我拿起筆,心口那股鑽心的疼又突然襲來,疼的我猝不及防。
師傅瞬間目光凌厲,左手飛快掐着我看不懂的決,一掌拍在了地上,地面一陣悶響,師傅的面色變得凝重了。
師傅站了起來,凝望着遠方,自顧自的說道:“本想讓你抄經誦經以後迴向給死去的黃家亡靈,慢慢超度它們,興許這因果也就開了,沒想到啊,黃家對你怨恨如此之深。”
聽到這,我也明白了,想必,剛才的劇痛也是黃家做的怪,可是,為什麼會談到怨恨如此之深呢?
師傅似乎看穿我的想法,繼續說道:“這被毛戴角,濕生卵化之物,這輩子最盼着能聽經聞法,我主動帶你抄寫經文,給他們迴向,他們連這個都拒絕了,可見,對你有多恨了。”
忽然,我想到一個問題,忙問道:“師傅,真的是黃家嗎?”
師傅不緊不慢的回到:“不然呢?”
我一想,那這更不對勁了,說道:“這裏是道觀啊,黃家怎麼能大搖大擺的闖進來呢?”
師傅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想了半天,也沒個結果。
師傅看看我,又看看桌子上的筆,說道:“先別抄了,我給你安排點別的活兒吧。”
道觀這地方,最不缺的就活兒,擦拭法器、掃院子、接待香客等等,不計其數。按照師傅的意思是,我慧根太淺了,先修修心性,直接給我安排個擦法器的活兒。
我一聽,也行啊,在這連吃帶住的,師傅也不要錢,干點活,我心裏也好受點,拿起抹布就開始擦。
這一擦不要緊,可能是因為我手重,把法器砸的叮噹亂響,師傅在旁邊的臉色也不太好了,索性,師傅甩給我個笤帚,開始掃院子。
我這面掃院子,師傅在旁邊問我:“哎?你昨晚按照我那三條做了嗎?”
這句話說的我心一驚,好像沒寫作業的孩子,小聲的說道:“沒有……”
師傅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那你昨晚遇見什麼怪事了嗎?”
我脫口而出:“昨晚做夢……”
說了一半,忽然覺得,算了吧,別給人家添麻煩了。
我不說了,倒是給師傅難受夠嗆,一個勁的問我:“做夢咋的了?說啊。”
我連忙解釋道:“沒啥,我的意思是,做夢也挺香的。”
師傅不屑的看了我一眼,說道:“胡說八道都說不明白,趕緊的,我跟你說,你不跟我說實話,整不好就要了你小命兒。”
師傅說的我心裏有點害怕,我停下手中的活兒,支支吾吾的說道:“嗯,就是做了比較奇怪的夢,夢見個老太太。”
師傅在旁邊一直催我:“你啥毛病啊?說話說一半,夢見老太太了,然後呢?”
“老太太讓我數他臉上的褶。”我小聲的告訴師傅。
這句話讓師傅的臉色變的很不好看,師傅看着我,問道:“你數了嗎?”
“數了……”
師傅的臉色愈加凝重,說道“哎,這是黃家給你查壽呢,等你有一天查出來她臉上有多少褶了,你就活到頭了!”
這句話說的我感覺頭暈目眩,查都查了,我能怎麼辦啊。
師傅抬手摸摸我的頭,左手抬起來掐了個卦,跟我說道:“你離木頭遠點。”
不用師傅說,我自己也感覺到了,這事的嚴重程度,應該已經超出想像了。
師傅看看天上的太陽,說道:“今夜子時,來我房間找我,切記,繞着三清像走,今晚我開壇,我做法和黃家談談,我覺得,他們做的有點過了。”
一天時間過的很快,院子掃的差不多了,太陽也落山了,師傅不知道去了哪裏,也沒什麼事,我早早的回到了客房。
道觀的雲板棒子兩個時辰一敲,每敲一次,我心都就一抖,戌時的梆子一響,震的我心態一顫,彷彿等着誰在審判,亥時這一聲,敲的我褲腿都開始晃悠。終於,捱到了子時,這梆子聲,給我震的有點站不穩,一路摸黑小跑到師傅的房間,師傅早已準備完畢。
只見師傅身穿錦繡高功法衣,腳蹬十方雲履鞋,身後一把寫着“敕召萬神”的五色令旗直直插在中間,面前一張三尺神案,上擺各類法器。
師傅站在案前,目光清明又凌厲,見我到來,示意我站在後方。
只見師傅左手抄起桌上鎮壇木拍在案上,右手搖起三清鈴,口中念道:“太上說法時,金鐘響玉音;百穢藏九地,諸魔伏騫林……”
師傅一段咒語念完,四周陰風四起,師傅見此,掏出天蓬尺向上一拋,不知哪裏來了一股力量,將天蓬尺懶腰打成兩節。
師傅看了一眼,臉色陰沉的能擠出水,大喝一聲:“不好!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