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二)
周美雙的出現,讓溫茵茵提高警惕,她快走幾步跟上,想要看看這人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周美雙站在店門外,做了個深呼吸。
這些年,她與林菀秋相依為命,生活不算太糟糕,但也就是維持個溫飽罷了。經過范長德的事情之後,林菀秋彷彿變了個人,收了心,開始踏踏實實過日子,只是不再對重新尋覓一個對象抱有期待了。
周美雙沒打算幫林菀秋再找一個依靠,現在她想的,只是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娘倆安心攢錢。
若是能買一套房子,女兒的下半生也算有了着落。
這邊新開了一家中老年服裝店,是她在早點店裏工作時聽老闆娘說的。當時她聽說這兒在招工,心裏立馬有了主意,畢竟過去她的眼光還算不錯,若是可以的話,在這裏找一份工作,日子就好過了。
可沒想到,她還沒進店門,就看見了溫文良。
“你……”溫文良一愣,看着周美雙,“你怎麼來了?”
溫文良已經好多年沒與周美雙見過面了。
他與周美雙本就沒有血緣關係,在溫國華與她分開之後,他也沒有道理再和這樣的人有什麼牽扯。
只是現在再見面,他心中不是不意外。周美雙老了很多,過去精緻體面的模樣早已一去不復返,被取而代之的是畏畏縮縮的神態。
很難想像現在的周美雙變成姚瑞蘭曾經的樣子,也不知是造化弄人,還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文——文良?”周美雙的臉色一僵,也不知道該不該笑。她定定地望着溫文良,又看了一眼他身旁的胡小丹。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大概是他的對象吧?看起來活潑漂亮,很是落落大方。
不知怎的,在見到故人的那一瞬間,周美雙過去那健談的勁兒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自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輕咳一聲:“你怎麼在這裏?”
溫文良抬眼看了看店內:“這是我娘的店。”
周美雙一愣,她的腳步頓住了,沒有上前。
姚瑞蘭居然開店了?
她神色恍惚地望向店內姚瑞蘭忙碌的身影。
姚瑞蘭的氣質不算高貴優雅,可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來的卻是怡然自得的閑適,當初局促到恨不得將腦袋埋進胸口的人,竟能與店裏的客人暢快自如地溝通交流……
周美雙的眼神黯淡下來。
“姥姥!”突然,一道聲音響起。
顧明煜將諾諾放在地上,又鬆開了米米的手,兩個孩子邁着胖乎乎的小短腿往店裏跑,就像是發射的火箭,“呲溜”一下就衝到姚瑞蘭的面前去。
姚瑞蘭起先還沒反應過來,低頭看一眼孩子們,立馬滿臉慈愛地笑起來。
“這是你的外孫和外孫女吧?”客人問。
姚瑞蘭樂得合不攏嘴,連生意都顧不上做了,說道:“米米、諾諾,和阿婆打招呼。”
“阿婆好!”諾諾軟糯的聲音清清亮亮的。
米米害羞,話也說不順溜,躲在哥哥身後,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閃閃亮亮的,天真懵懂地望着人。
客人笑道:“這兩個孩子的五官像你閨女,臉型像你女婿,凈挑好的長。”
顧明煜淡淡笑了笑,將兩個孩子拉過來:“姥姥還在忙,你們兩個小不點先乖乖站好。”
他這話音剛落,兩個孩子就像是站軍姿似的,在他身旁站得筆挺筆挺的,好看的小臉蛋上寫滿了嚴肅,嘴巴抿得緊緊的,倒像是真的不願意打擾姥姥似的。
店裏的客人們都被這景象逗得大笑,直誇姚瑞蘭好福氣,姚瑞蘭嘴上謙虛着,笑容里卻有掩飾不住的欣慰。
望着這一幕,周美雙的臉色越來越難堪。
她往後退了一步,卻又在將要離開之時抬頭看了溫文良一眼。
溫文良沒有說任何為難她的話,只是那神情分明是不歡迎的,也是防備的。
周美雙神情難堪,猶豫片刻,還是說道:“你爸怎麼樣了?”
“我爹回村裡住了,希望阿姨不要再去打擾。”溫文良語氣篤定而又平靜。
聽着他的話,周美雙苦笑,溫文良長大了,成熟了。現在的他不再像幾年前那樣對她表現出明顯的敵意,可那堅定的眼神,卻讓她根本沒辦法靠近。
“放心,我不會打擾他的。”周美雙淡淡道,“這些年,我們母女倆過得很好,沒有必要再給自己找些麻煩添堵。我們兩家人之間的恩怨早就已經是過去的事情,誰對誰錯都沒什麼好計較的。井水不犯河水,我明白。”
周美雙說完這話,又回頭深深地望了姚瑞蘭一眼。她沒有這麼高的思想覺悟,並不認為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對姚瑞蘭造成多大的傷害,這一眼,對她而言不是懺悔,而是遺憾。
所有的好事都讓姚瑞蘭一個人佔了,而她卻過得落魄,說到底,不過是風水輪流轉罷了。
周美雙嗤笑一聲,搖搖頭,像是在自嘲,也像是覺得遺憾。
只是這一刻,什麼都不重要了。
她轉身離開,快走幾步,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溫茵茵。
溫茵茵現在可真體面,甚至比七年前剛開始蛻變時更加光彩照人。只是她那冷淡的眼神,讓周美雙的心有些慌亂。
她不敢再多想,避開溫茵茵的視線,快步走開了。
……
等到姚瑞蘭忙完時,已是傍晚。
溫茵茵走上前,笑着挽住母親的手。一家子人約好了去飯店吃一頓,算是慶祝姚瑞蘭新店開張。
胡小丹站在一旁,略顯猶豫,也不知道是不是該離開。
卻不想,姚瑞蘭沖她招了招手,溫和地笑道:“小丹跟我們一起去吃吧。”
胡小丹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他們一家人要去吃飯,她跟上算什麼事兒?可溫茵茵卻不等她顧慮太多,笑着將她攬過來:“彆扭扭捏捏的,這一點都不像你。”
胡小丹失笑,走上前去:“我才不扭捏。”
一行人往飯店走去。
溫文良跟在身後,望着胡小丹的背影,想到剛才她面對自己時微紅的臉頰,心中有淡淡的溫柔在流淌。
“姐夫,你說小丹是不是願意接受我了?”溫文良問道。
顧明煜看着他說道:“既然這麼辛苦才讓她敞開心扉,就一定要認真對待這段感情。”
溫文良用力地點點頭:“會的,我一定會的。”
這個時候,上飯店吃一頓,即便是對於姚瑞蘭來說,都已經不是什麼奢侈的事情了。她點了不少好吃的,菜上桌時,兩個孩子笑臉盈盈的。
一家子人吃得正香,望着服務員端上來的糖醋排骨,溫茵茵不由想起了過去的自己。
那時她剛重生,只吃一盤糖醋排骨,就已經感動地落淚。沒想到,數年過去了,現在的她早就已經有了另外的面貌。
原來腳踏實地往前走,永遠積極,永遠充滿元氣,好日子是真的會向他們招手。
正當她心中感慨之時,顧明煜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她回頭,望着他的眼神,嘴角揚起。
多年的婚姻生活,讓他們逐漸磨合,融為一體。
不管多少年過去,他都能一眼看穿她心中的軟弱與溫柔,他們是兩個孩子的父母,也是彼此最親密的愛人。
這是他們之間永遠不會消散的愛與默契,能夠用一生來銘記。
“明煜,你和茵茵明天有空嗎?”突然,姚瑞蘭問了一句。
溫茵茵回過神。
顧明煜說道:“有空,媽,是不是店裏需要幫忙?”
姚瑞蘭笑了:“是月娥,說自己在村裡蓋了棟新房,非要讓我們一家人去看看。我這店剛開張,一時抽不出時間,你們要是有空,就帶兩個孩子去玩玩。”
她話還沒說完,諾諾就已經跳得高高的:“太好了,出去玩啦!”
溫茵茵與顧明煜對視一眼,也笑起來。
她許久沒有回村了,帶孩子們去看看也好,那是他們媽媽從小長大的地方,有她童年的回憶,也有她與顧明煜相識相知的過去。
值得紀念。
還有月娥嫂子,聽說她現在過得可好了,溫茵茵也想去感受一下這喜氣。
……
搬出村子之後,溫茵茵就沒有回去過了。畢竟姚瑞蘭已經與她一起搬到城裏去,她對村子雖然有情懷有回憶,但終歸是沒有牽挂的。
襪子廠的生意還是在做,只是她將一切全權交由沈月娥打理,而沈月娥有時間的時候會來店裏與她交接,她便不需要多操心。
聽說上湖村的經濟在接到的單子越來越大之後,開始迅猛發展起來。
這些年,村子裏不少婦女都有了工作,而她們的工作就是在沈月娥的帶領之下完成織毛線襪的任務,因此不光是經濟發展,就連女性的地位都有了一定的提升。
這些消息,溫茵茵都是從沈月娥口中得知的,現在,她倒真想親眼去看一看上湖村變成什麼樣子了。
晚上,溫茵茵將兩個孩子哄睡,笑眯眯地走到衣櫃前,挑了一身衣服,準備明天穿着回村。
心底有一股躍躍欲試的欣喜,不知道為什麼,溫茵茵還真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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