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人終害己(三合一)
“你爸在哪裏?我懷了他的親生骨肉。”
林菀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將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姿態。她虎視眈眈地盯着吳柔看,眼睛通紅,燃着熊熊怒火。
吳柔乍一眼看見林菀秋的時候,很是詫異。
吳家與顧家的關係向來不錯,顧明煜要結婚,他們一家人受邀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只是這林菀秋怎麼會來?
而後她走近了,見林菀秋氣勢洶洶地衝過來,沒頭沒腦地說出這句話,真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吳柔擰起眉。
林菀秋冷笑一聲,直直地盯着她:“我已經去你們單位找過你爸了,他不見我,甚至說不認識我。既然如此,我就只能來這裏找你們了。”
吳柔的心底升起一絲寒意:“你把話說清楚。”
“我和你爸已經好了一段時間,他還說要娶我的。現在我懷了他的孩子,他卻不見人,你要我怎麼辦?大家都是女人,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心情。”林菀秋正色道。
男人有了社會地位,身邊會引來鶯鶯燕燕,這一點,吳柔曾經聽說過。但那應該是對於做買賣的生意人而言的,她爸在單位里的身份,就是他的束縛,這把年紀還老房子失火?他不像是這麼不要臉面的人。
吳柔不願相信林菀秋說的話,卻又覺得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心跳加速:“我爸娶你?他怎麼娶?你以為我媽和我能同意嗎?”
林菀秋心中咯噔一聲。
是了,她終於明白吳哥為什麼突然與自己斷了聯繫,原來他有老婆!
心中的怒火躥得更高,林菀秋咬牙切齒:“你媽不是死了嗎?”
吳柔的眼神徹底冷下來。
“就算你媽沒死,我現在有孩子了,也理應是我進你們吳家的門。你爸只有一個女兒,如果我生了個兒子,到時候就是——”
林菀秋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啪”一聲重響,這清脆的響聲在她的腦海中炸開來,等回過神的時候,她的臉頰連着耳朵猛地一疼,眼前一黑。
吳柔直接抽了她一個巴掌。
見她被打懵了,吳柔的怒意仍未消減,反手又是一個耳光:“說夠了嗎?”
吳柔居高臨下,冷眼望着她,彷彿搞定她,只是伸伸手指頭,分分鐘的事情罷了。林菀秋的臉頰猛地被抽出兩道紅色的掌印,等反應過來之後,便要上手。
可吳柔哪會被她佔了便宜,直接攥緊了她的手腕:“你處心積慮接近我,就是為了這事?林菀秋,你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響。做人要知道禮義廉恥,就算我父親真與你有關係,以你的人品,我們家也不會讓你進門。更何況,我父親根本看不上你。”
吳柔剛才是被一時的震驚與火氣沖昏了頭腦,可現在真正冷靜下來之後,她選擇相信自己的父親。
吳父這一輩子,就從未做過任何越軌的行為,年輕時他為了自己的前途謹言慎行,如今品嘗到豐碩的果實,家庭又如此美滿,不至於臨老入花叢。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誤會,但請你最好調查清楚,再為自己討回公道。否則,我們吳家不會放過你。”
吳柔的聲音冷冷冰冰的,看起來非常鎮定,與神色慌張偏執的林菀秋相比,說是高高在上都不為過。
聽着她這番話,林菀秋的心底多了幾分恐懼,但還是咬着牙說道:“那就讓你爸出來,我跟他當面對質。”
林菀秋知道自己沒有多少勝算了。
她越來越心虛,只覺得自己這一步棋走錯了,竟直接與吳柔撕破臉,往後即便嫁進來,日子也不好過。可無論如何,她總歸有吳哥的孩子,這孩子是她的希望,也是她唯一反敗為勝的籌碼。
再說了,若吳柔一點都不緊張害怕,又何必如此對付自己?說到底,吳柔也擔心她會生出個兒子來!
林菀秋這樣一想,揚了揚下巴,輕輕摸摸自己的臉,說道:“吳柔,你這兩巴掌若是沒傷到我的孩子,那就算了。但如果嚇到了我腹中的胎兒,你爸和我都跟你沒完。”
吳柔一口氣堵在胸口,憋屈得很。
好在正在此時,一輛小汽車在路邊緩緩停下來。
范長德停下車,就立馬對吳局長說道:“吳局,我還是想調回來給你開車。”
“給顧副局長開車不愉快?”吳局長和顏悅色。
“我和他合不來。顧副局長要求太高了,這車開得不舒心。還是之前給你開車的時候比較好,就像今天,咱們上午去市裡開會,這配合得很好嘛。”范長德諂媚地笑了笑。
范長德之前是覺得吳局長工作繁忙、應酬也多,經常得加班,這才想辦法跟小陳調了位置。可沒想到,真正顧副局長官兒當得沒局長大,工作竟然更拚命。
顧明煜平常時不時都要出門,不是去這個單位,就是去那個單位,還不是在鎮上轉悠,一趟出去就得折騰大半天。
他真是怕了。
此時,范長德心裏想的是過去自己與吳局長也算有點交情,這吳局長為人出名仁厚,只要自己好好申請,要求合理,對方應該會同意才是。
可沒想到,吳局長只是看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明煜對手下人一視同仁,不會針對任何下屬,之前小陳就幹得很好。”
“工作就是工作,我們反對個人享樂主義。老范,聽說你家裏比較困難,既然如此,就更應該好好乾。長江後浪推前浪,如果你只想着磨洋工的話,很快就會被新人替代。”吳局長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范長德心底咯噔一聲。
他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吳局說得對……是我的思想覺悟不夠高,以後一定注意。”范長德只愣了愣,立馬堆起笑容,跑下車,巴結地幫吳局長打開車門。
今天吳柔的父母都忙,三個人分頭過來,這會兒見自己的父親終於到了,她趕緊上前。
見吳柔有了動靜,林菀秋也望向那個方向。
“吳哥!”
“爸!”
吳柔與林菀秋異口同聲。
見林菀秋也向小汽車的方向跑去,吳柔整個人一怔。
難道林菀秋真認識她的父親?
即便打心底認為父親不是那種拈花惹草的人,可此時,吳柔的心還是懸到嗓子眼。
如果林菀秋說的是實話,那該怎麼辦?
吳柔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林菀秋轉頭,看見吳柔的面色,冷笑一聲。
真相大白,吳柔會為自己輕易動手打人而付出代價。
林菀秋撫着自己的小腹,放慢了步子,緩緩走向范長德。
吳局長一聽見這道清亮的女聲,先是愣了愣,這人是在喊自己嗎?那語氣,很是親密。
視線越過這清秀的女同志,落在自己女兒身上的時候,他就更納悶了。
怎麼吳柔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仇人?
吳局長百思不得其解,剛要問個清楚,范長德卻已經趕緊跑上前,抓住了林菀秋的手。
“你怎麼來了?”范長德嚇得聲音都在顫抖。
林菀秋卻挺了挺胸脯,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吳柔的臉:“吳哥,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對你說。但去了你單位門口,門衛大爺攔着我,不讓我進。聽說你單位的副局長今天要結婚,我想你一定會來,無奈之下,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林菀秋眨眨眼睛,語氣無辜。
她的一雙水眸楚楚動人,本該是特別惹人憐愛的,可范長德望着這一幕,卻覺得自己的腿都要軟了。
“你……要不你先回去?”
“不行。”林菀秋軟聲道,“我要是回去,你又不來找我,那我們的事兒怎麼辦?”
林菀秋知道對他應該用什麼樣的語氣說話,越嬌軟,他越受用。此時他們說話間,吳柔與吳局長也已經走上前來,林菀秋淡淡地睨了吳柔一眼,聲音放得更柔:“吳哥,你看看我的臉,被人打了。”
范長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幾乎要帶着哭腔求她先離開了,哪還管她臉上的巴掌印有多紅腫。
這會兒不能把事情鬧大,必須息事寧人,否則他沒法與吳局長交代。
范長德左思右想,想要哄着她,可不想吳柔竟先出聲了。
“林菀秋,你這是在做什麼?”
林菀秋沒搭理她,而是直接對范長德說道:“吳哥,你別生吳柔的氣。她只是怪我,一時衝動,才打了我。你們父女千萬不要為了我而鬧得不愉快。”
林菀秋一看范長德今天對自己的態度,就猜他已經心軟了。
他倆發生了如此親密的關係,現在還有了孩子,本就應該有足夠的默契。就算吳柔之前被捧在手心裏又如何?只不過是一個丫頭而已,往後還得出嫁的,吳哥總不會為了這丫頭而傷他孩子媽的心!
林菀秋捧着自己尚算平坦的小腹,有了底氣。
范長德是真快哭了:“你先回去,我晚上去找你。”
說這話時,范長德時不時看看吳柔和吳局長,只盼着他倆沒發現什麼端倪。
只是很可惜,林菀秋早就已經將他們之間的一切告知吳柔。
吳柔終於明白過來了,笑出聲:“老范,這是你對象?”
林菀秋本來還挽着范長德的臂彎,神色嬌柔,此時聽吳柔這稱呼,神色微微一頓。
吳局長嚴肅地問道:“柔柔,剛才這位女同志說你打她?”
吳柔忙搖頭:“爸,你可別冤枉我。主要是剛才這女同志說她懷了你的孩子,我一急,所以才——”
她話說到這裏,欲言又止。
吳局長聽得雲裏霧裏,對上范長德心虛的眼神之後,頓時瞪大了眼睛,厲聲道:“胡鬧!”
范長德本還在腦海中消化林菀秋已經懷孕的消息,心想着不知是真是假,此時聽吳局長這一聲怒喝,心裏頭一下子就虛了,聲音啞得不像話:“吳局長,你聽我解釋!”
吳局長?
林菀秋腦袋發暈,心臟跳動的速度極為離譜。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吳局長,又看看吳柔,最後將視線落在范長德的身上,像是彈簧一般整個人跳開。
“他是吳局長,你是誰?”
林菀秋已經沒辦法再用理智思考問題,她做了無數個深呼吸,心跳卻仍舊無法平穩。她的臉色白得出奇,連嘴唇都在顫抖,上下排牙齒緊緊咬在一起,臉上的表情變得猙獰。
范長德一直在吞口水,卻依然口乾舌燥。
他最不願意發生的情況終究發生了,這——這該如何解釋?
林菀秋死死地盯着范長德的臉看。
他眼神遊離,倉皇無措地躲閃開面前父女倆的目光,雙手雙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哪還有半點派頭?
林菀秋的心徹底涼了,卻還是抱着最後一絲希冀:“你……你究竟是誰?”
“你別問了!”范長德攥着拳,用埋怨的語氣說了一句。
吳局長面色鐵青:“范長德,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否則從明天開始就不用來上班了!”
林菀秋捂着胸口,往後退了一步,眼神狐疑:“你叫范長德?你不是吳局長……”
這後半句話,林菀秋的語氣沒有任何疑問,倒像是在告知自己這一事實。
吳柔本來還在看好戲,這會兒好戲愈演愈烈,精神都來了。
“你不是想要知道真相嗎?我來說好了。”吳柔笑了笑,淡聲道。
見吳柔這不可一世的姿態,林菀秋感覺自己的尊嚴正被丟在地面上踐踏,再轉頭看范長德一眼,他竟只是低着頭,連個屁都不敢放!
“爸,是這樣的。”吳柔挽住吳局長的手,一字一句道,“這個人叫林菀秋,她見范長德開着個小汽車,就以為他是外貿局的局長了,所以想盡辦法往上爬,與他發生了不正當的關係。為了儘早與他結婚,林菀秋就找上了我,畢竟她雖然認錯了局長,卻沒認錯局長的女兒嘛。”
吳局長氣得胸腔都在發顫:“胡鬧!簡直是胡鬧!”
吳柔嗤笑一聲:“還有更加胡鬧的呢。這些天不知道怎麼了,范長德不搭理林菀秋了,她就來我們單位門口。聽說還是門衛大爺將她趕出去的,否則,人要是直接進了你辦公室鬧,我們一家子還要不要做人了?”
“林菀秋……”吳局長略一沉吟,“我想起來了,那天老門衛的確說過有這麼個人來找我。”
他這一生從未做過任何被人詬病的事,可若是髒水潑在身上,即便事後可以確定是潑錯了人,當下留給單位同志們的第一印象卻是難以被磨滅的。
倘若那天林菀秋真的鬧進了單位——
吳局長連想都不敢想。
他怒視着范長德。
范長德幾乎要咬碎了自己的牙:“吳局長……不是這樣。是她誤會了,我可以解釋的……”
吳柔卻仍舊看熱鬧不嫌事大,挑了挑眉,慢悠悠道:“爸,剛才這林菀秋還說了,不介意我有個媽,她說自己懷的是吳家的骨肉,如果到時候生了個兒子,吳家就沒我們站的地兒了。”
“荒謬!”吳局長怒喝一聲,“范長德,是誰准你打着我的名號在外面招搖撞騙的?你這是詆毀!”
范長德嚇得腿軟,“噗通”一聲跪下來:“吳局長,是我不好,我色迷心竅,才編出了這樣的大話。您……您別跟我計較。”
四五十歲的男人,說跪就跪下,連一點骨氣都沒有,他的語氣間透着哀求的意味,只差直接在吳局長面前磕頭了:“吳局長,您就原諒我這一次。我保證以後絕不再犯,絕不……”
范長德臉色煞白,見林菀秋還呆愣在身旁不動,拽拽她的裙擺:“道歉!你也道歉!”
林菀秋雙目通紅,猛地甩開他的手,她往後退了好幾步,眼神由憤怒變為慌張惶恐,最終只留下深深的恨意。
她怎麼會被這種人耍得團團轉?
怎麼會這樣?
林菀秋的腦子再也已經無法思考,然而正在這時,她的餘光掃過一道穿着白紗的身影。
酒樓里,溫茵茵身着潔白優雅的婚紗,臉上掛着恬靜的笑容,緩緩往大廳里走。她的步履是如此堅定,身後還有人輕輕托起她的裙擺,護着她前行的路。
林菀秋曾經在電影院看過一部國外的電影,眼下她覺得,溫茵茵這意氣風發的姿態,就如同電影裏中世紀尊貴的公主一般。
她的眼眶驟然濕潤了起來。
“菀秋,趕緊求吳局長原諒!”范長德壓低了聲音提醒。
林菀秋似恍然從夢中醒來。
她用錯愕的眼神看着范長德。
而後,她就像是被鬼魂追着一般,撒腿就跑。
她跑得很快,明明渾身上下已經沒了力氣,步伐卻是連停都沒有停過。長發飄散在耳邊,不自覺之間,她想起自己從小到大凌駕於溫茵茵之上時的那份優越感。
所有的光輝彷彿都留在了過去,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人將她與溫茵茵相提並論。
害人終害己,所謂的局長夫人,就只是她的一場美夢罷了。
……
雖然吳局長與吳柔對這倆人的所作所為深惡痛絕,可林菀秋畢竟懷孕了,誰都不想看見她出事。
今天是顧明煜與溫茵茵的大喜日子,父女倆一會兒還得去吃酒席的,哪還有時間解決這件事情。
因此吳局長大手一揮,讓范長德先去把私事處理好。
見范長德失魂落魄地追上林菀秋,吳柔感慨地搖搖頭:“這大概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吳局長覺得這事怪膈應人的,不想再談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你媽還沒來嗎?”
“也許她來得早,先進去了。不等了,我們也進去吧。”吳柔笑了笑,挽着父親的手,往酒樓里走去。
一場鬧劇雖離譜,可有什麼比虛驚一場的結果更讓人珍惜欣慰呢?
她的家還好好的,一家三口永遠不可能分離,與這相比,曾經的心上人要結婚,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想到這裏,吳柔的笑容更加釋然。
剛才發生的一幕,看見的人並不多,可卻深深地印刻在溫文良的眼底。
他沒想到,林菀秋竟將自己折騰到如此境地。
那個男人又矮又老,看起來沒有任何魄力可言,即便他真是局長,溫文良也不相信林菀秋打心眼裏深愛他。
她圖什麼?
這人的心思,實在是太可怕了。
溫文良的心底冒起一陣涼意。
眼神也逐漸冷了下來。
“你在看什麼?”胡小丹活潑的聲音由溫文良的身後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索。
他轉過臉,看見了她,嘴角慢慢露出溫暖的笑容:“剛才見到……算了,沒什麼,都是些不重要的人,我們進去吧。”
胡小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的臉。
她剛才分明看見他面色凝重,可下一秒,卻又變得溫和。
溫茵茵的弟弟,有點帥啊!
賓客們逐漸都到齊了,外頭只剩下來來往往的路人,溫文良便與胡小丹一起進了酒樓。
不遠處,葉錦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這個方向。
剛才他看了一場好戲。
如願見到林菀秋倒大霉,他痛快不已,本來嘴角還掛着笑容,可看見溫茵茵穿着白紗走過時,心底卻一陣落寞。
人只有在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嗎?
可若是人人如此,上天為什麼不願意給真心悔過的人一個機會?
葉錦開的心底有剪不斷理還亂的千愁萬緒,他捏着一瓶二鍋頭,仰起脖子,將整整一瓶酒都灌進喉嚨里。
等到喉嚨里冒出火辣辣的滋味時,他“嘶”了一聲,邁腿踩上自行車。
他騎得七扭八歪的,眼前的世界彷彿倒轉過來,雙手和雙腿開始不聽使喚。
而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突然從他面前掠過,那是一個小姑娘,衣着樸素,髮型也不講究,一雙如小鹿般的眼睛卻清澈動人。
“茵茵……”葉錦開呢喃着,想要看真切一些,卻不想車前輪被一塊磚頭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撲去。
“砰”一聲重響,葉錦開整個人從自行車上翻滾出去,臉着地,摔了個結實。
一陣劇痛在驟然間讓他的意識清醒過來。
再抬起頭時,他捂着自己血淋淋的臉頰,驚呼一聲:“救護車……快給我叫救護車……”
……
林菀秋哭着跑回家,卻發現那個家,她已經進不去了。
周美雙失魂落魄地坐在門外,身旁是一地的衣服和床單。
早晨葉錦開來了一趟,將她們母女倆的東西全都扔出門,並收走了鑰匙,不准她們繼續在這裏住下去。
房子本來就是葉錦開單位分的,她們母女倆住在這裏不是長久之計,周美雙雖在心底怨恨他不近人情,但人家真要趕她走,她一句話都沒法說。
周美雙無處可去,只能將所有希望寄托在女兒的身上。
此時林菀秋終於回來了,周美雙的眼睛立馬亮起來,可忽然之間,她看見了女兒哭得紅腫的眼。
這是怎麼了?
周美雙心頭一顫:“你不是去找吳局長了嗎?他不認你和孩子?”
林菀秋沒有解釋,只是指着地上凌亂的衣物:“這是怎麼回事?”
周美雙哭喪着臉:“菀秋,我們回不去了,沒有家了。如果吳局長不帶我們走的話,我們就只能露宿街頭。”
林菀秋絕望地閉上雙眼。
“菀秋,菀秋……”范長德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終於追上林菀秋。
林菀秋轉頭看向他時,眼底閃過一抹戾氣,她衝上前,狠狠地扇了他一個巴掌。
周美雙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這記耳光落在范長德的臉上時,他整個人都懵了。
等回過神來,他梗了梗脖子:“你打吧,要是打了你能出口惡氣,就打吧。只是無論如何,不要傷了我們的孩子。”
聽到這話時,林菀秋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孩子……
醫生說,如果這次她保不住這個孩子,將來就再也無法為人母了。
見范長德對林菀秋的態度還算縱容,周美雙懸着的心落了回去,試探性地問:“吳局長,我們被趕出去了,這房子沒法住了。你看,能不能找個地方讓我們落腳?”
這聲“吳局長”略顯刺耳,范長德卻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向她解釋什麼。
遲疑片刻,他將林菀秋拉到一邊去:“菀秋,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但是,我做這麼多事情,撒這麼多謊,全都是因為愛你。”
“我雖然不像吳局長那樣有身份,可我是單位里的司機,如果好好乾,絕對餓不着你和我們的孩子。”
“我發誓,為了你,我一定會努力。就算吳局長再生氣,我也會想辦法,把這份工作保住。”
林菀秋雙目無神。
她心底也亂,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可確實,在他們相處的過程中,范長德是疼愛她的。這會兒能握方向盤的工作,都算是好工作,雖然他的地位沒法與吳局長相比,可是——如果他家裏的條件環境尚可呢?
林菀秋猶豫了。
范長德見她不出聲了,心中一喜,立馬蹲下來將一地的衣物收拾起來。
“我帶你們回家。”范長德對周美雙說道,“以後我會保護好菀秋,不會讓她難過了,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周美雙的心頭大石驟然落地。
船到橋頭自然直,既然吳局長願意帶着她們娘倆走,那往後的日子,還需要操心嗎?
……
酒樓里,格外熱鬧。
新郎一身西服,英俊不凡,意氣風發,而新娘挽着他的臂彎,嘴角帶着甜甜的笑意,眼中有數不盡的柔情,小鳥依人得很。
所有的賓客圍坐在一團,不忘議論着這一對璧人有多般配。
簡直是郎才女貌的組合。
這年頭婚禮的儀式感並不像後世那樣繁瑣,可顧明煜還是盡自己所能,將最好的一切給了溫茵茵。
精緻的舞台設計,昂貴的鮮花佈置,一切都是浪漫的,讓人沒有辦法將視線挪開。
儀式快要開始的時候,溫茵茵抿着唇,看着顧明煜。
她的一雙眼睛會說話,可她什麼都不用說,他便能看懂裏頭的萬語千言。
顧明煜輕輕拂開飄蕩在她耳邊的白紗,彎了彎嘴角:“不用緊張。”
她有點緊張。
在這麼多人的見證之下,他們要一起邁上舞台,舉杯感謝大家的到來與祝福,這樣的感覺很陌生。
雖然是令人期待的,可她的心情仍舊忐忑。
然而,還未等她忐忑太久,一陣悠揚的樂聲便以奏響。
這唯美動人的樂曲,上一輩子的溫茵茵在電視上聽過。
只是她做夢都沒想到,在有生之年,自己竟也會踏着這樣動聽的音樂聲,走向一段神聖的婚姻。
這場婚禮,溫茵茵沒有邀請溫國華到場,照原定的流程,應該是她一個人緩緩走上舞台,走到顧明煜的面前。
可顧明煜不願讓溫茵茵獨自走完這一段路,於是走到她的身旁,陪着她緩步上台。
溫茵茵的裙擺很長,腳下還踩着高跟鞋,每一步,都邁得艱難。
然而顧明煜並沒有催促,只是以溫柔而又寵溺的眼神,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樣子,靜靜陪伴。
台下的賓客們望着這一幕,都很驚訝。
再講究的新人,結婚也不過是穿着漂亮的衣裳一一向大傢伙兒敬酒,怎麼還要上台?
城裏的賓客們都如此詫異了,上湖村的村民,自然更加摸不着頭腦。
沈月娥見大家這一臉新鮮的表情,不由笑了笑,驕傲道:“你們不懂了吧?電影裏都這樣!”
“月娥,你還看過電影啊?”
“那是當然的!賺了錢就得消費,生活質量要跟上,茵茵平時跟你們說的話,你們咋都沒聽進去呢?”沈月娥揚了揚下巴,很是神氣。
動人的樂聲愈發輕快活潑,一對新人,也終於走到了台中央。
溫茵茵終於站定,提了提自己的裙擺,輕舒一口氣。
看着她的臉頰時不時就要鼓起來,一雙眼睛卻忙個不停,到處看着台下的賓客,顧明煜唇角揚起的弧度愈發深了。
顧明煜平時在單位的人緣尚可,但從未與人打成一片。這時看着他笑得如此暢快,台下熟悉他的單位同事們不由感慨。
看顧副局長結婚時都笑成一朵花兒了,平時怎麼不見他這麼沉不住氣呢!
大家的議論聲就沒停下過,眼底的羨慕與祝福,也遲遲未能消散。
氣氛喜慶而熱鬧,片刻之後,顧明煜握起話筒。
賓客們立馬不出聲了,聽着他說的話。
顧明煜一隻手握着話筒,一隻手牽着溫茵茵的手,低沉的聲音緩緩回蕩在酒樓大廳。
他的語氣從容自然,卻很真切,從與溫茵茵的相識相知,說到他們終於要攜手走向未來的篤定,每一字每一句,都不曾用華麗的詞彙點綴,平凡而又美好。
溫茵茵仰着頭,緊緊盯着他深邃的眼眸,從他緩緩道出的話語之中,彷彿重新走了一遍這些時日。
他們第一次單獨相處,她第一次為他做了一道糖醋排骨,他們第一次約會,去看了場電影……
一切就像是昨天剛剛發生,卻早就已經深深刻在心底。
原來她反覆回味的那一幕幕,也是他不曾忘懷的。
聽到最後,溫茵茵幾乎泣不成聲。
她癟着嘴巴告訴自己不要哭泣的樣子實在是太稚氣,顧明煜失笑,輕輕將她摟入懷中。
溫茵茵感覺自己的妝容都要哭花,捶了捶他的胸膛,氣鼓鼓的樣子。
“不說了,不說了。”顧明煜哄着她,擦乾她臉上的淚水,低聲道,“妝哭花了也很美。”
溫茵茵又哭又笑,雙手掩面。
台下的賓客們也爆發出一陣笑聲。
親友桌上,江玉也很動容,緊緊握住姚瑞蘭的手,保證道:“瑞蘭,茵茵進了我們家的門,絕對不會有任何人讓她受委屈。”
姚瑞蘭笑了,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屬於他們的未來,還有這麼多可能,人生翻到這新的篇章,只不過是讓他們在將來的道路上能夠攜手並進。
兩個孩子,會幸福的。
……
儀式結束之後,便是向賓客敬酒的環節。
雖然顧建新與江玉都說溫茵茵太累了,可以先休息一會兒,敬酒時的寒暄,就交給長輩們,可溫茵茵卻很堅持。
“叔叔阿姨,我不累,大家都是真心祝福我們的,我也想要好好感謝他們。”溫茵茵笑着說。
顧明湘挨着章城,促狹一笑:“茵茵,你是不是還沒改口?”
溫茵茵的臉“唰”一下紅了。
江玉連忙說:“沒事,來日方長。”
顧建新也笑道:“我們不着急。”
望着顧明煜的父母這寬容溫和的笑意,溫茵茵紅着臉,鼓足勇氣:“爸,媽。”
顧建新與江玉對視一眼,頓時樂得合不攏嘴。
見狀,顧明煜也笑了笑,對着姚瑞蘭喊道:“媽。”
姚瑞蘭也笑個不停:“好,好……媽給你們紅包!”
於是長輩們都忙着遞紅包,顧老爺子一伸手就給了倆最厚的,大家又是笑作一團。
……
敬酒的環節,其實也就是走個過場,大家都知道一對新人累得很,沒人為難他們。
這一桌桌酒敬到了最後,輪到顧明煜的同事桌。
大家平時不敢跟顧明煜打趣,這會兒一個個卻變得活潑起來,說說笑笑,誰都不怵他,紛紛逼着他多喝幾杯。
顧明煜來者不拒,可不管喝了幾杯酒,都是面不改色,誰都沒法將他灌醉。
溫茵茵看着他們鬧,也沒攔着,只是笑盈盈地站在一旁看。
而這時,一隻端着酒杯的瑩白小手湊了過來。
她轉過頭,見吳柔已經走到了自己的身邊。
“茵茵,恭喜你們。”吳柔臉上帶着真誠笑意。
溫茵茵愣了愣,也舉起酒杯,與她手中的杯子輕輕一碰:“謝謝。”
吳柔優雅地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輕咳一聲,裝作不在意地說道:“那個——你上次說要和我交朋友來着,這話還算數嗎?”
溫茵茵莞爾一笑:“當然。”
話音落下,吳柔嘴角的笑容變得愈發燦爛。
她走近,輕輕給了溫茵茵一個擁抱:“恭喜你們,你們很相配,真心的。”
所有的恩怨,在此一筆勾銷。
……
酒席結束,他們的婚禮便完成了。
站在酒樓外,姚瑞蘭依依不捨地看着女兒,心中感慨萬千。
原來一個轉瞬之間,閨女就變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閨女出嫁了,她不舍,可卻是放心的。
江玉又何嘗不是一樣的感受呢?
兩位母親沒有落淚,可望着孩子們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卻有深深的觸動。
溫茵茵一步三回頭,可終究還是與長輩們道別。
他們要回家去了。
那是他們的新家,他們自己的小家庭。
……
而就在小倆口回到他們的新家之時,范長德與林菀秋那邊,各自的心底也都受着煎熬。
一個是擔心林菀秋看不上家裏的條件,而另一個的內心深處,卻透着隱隱約約的期待。
只有周美雙心裏頭暢快得很。
吳局長的家,那環境,肯定沒得說呀!
她們娘兒倆要揚眉吐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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