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此人來者不善

“邵醫生，醒醒。到你接診了。”美麗的蘇茜兒，把邵豆豆的辦公桌敲得咚咚直響。

邵豆豆擦拭着嘴角，從交疊的臂彎里抬起頭。順便望了一眼正居高臨下站在她面前的助理，助理正一臉鄙夷地看向她。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邵豆豆有了睡覺流口水的毛病，大大折損了她作為一名美女醫生的光輝形象。

邵豆豆時常會不由自主去回憶那場差讓她屍骨無存的火災。熊熊烈火中，她竟沒有絲毫疼痛，像在觀賞一場燃放在空中的絢爛煙花，有隱隱的快感。

其實，與其說是回憶，還不如說是臆想。因為她是在睡夢裏被燒糊的，所以沒有親眼見過那場火災。雖然是她的親身經歷，彭文忠卻似乎比他更加刻骨銘心。每當說起邵豆豆當時被燒得焦乎乎的模樣，他便滿眼的痛苦與疼惜。

其實也並沒有焦乎乎，彭文忠之所以那樣說，不過是表明自己當時心痛的程度而已。

也許那個時候邵豆豆還太小，大腦不夠發達，無法儲存超越生命之重的疼痛。

“邵醫生，你的口水到底擦乾淨沒有啊？顧客都等着急了。”

“作為一名助理，是哪個允許你，這樣跟你的醫生講話的？”邵豆豆對着一面精緻鋥亮的鏡子，用髮膠將幾縷散落的碎發定好型。

記不清從何時起，門診上掀起了一股跟風的潮流，什麼都刮向歐美。大到桌椅書櫃，小到鏡子、紙巾盒，就連美女醫生的髮型都不由自主向麥當娜看齊。任經理想要獨樹一幟，自成一格，所以總是別出心裁，與大趨勢背道而行。

尤其在邵豆豆跟唐紀楓確立了戀愛關係以後，她更是像一朵盛開的玫瑰一樣，越來越絢爛了。

“作為一名合格的助理，言行舉止都應該向我的醫生靠攏。恰好，我時常聽到你這樣跟彭教授交流，便用心學習了一下。”

“我跟彭教授是至親，所以我們之間沒有罅隙。”

“恰好，我正在努力將你放在我的心裏，試圖成為你的至親之人，請你不要對我心生罅隙。”

“消失！立刻，馬上！在我發火之前。”

“那麼請你在發火之前，先看一下你將要接診的顧客資料。向蓉蓉，女，26歲，本地人士，想諮詢有關雙眼皮的問題。”邵豆豆彭教授安排蘇茜兒來做她的助理，一定是為了磨礪她的性子。一直以來，他都試圖澆滅邵豆豆從那場烈火中生出來的急躁脾氣，他擔心有一天邵豆豆會像白磷一樣自燃。

“到底還要讓我等多久，你們到底有沒有醫生坐診啊？”候診大廳里傳來一聲怒吼，讓尚且清涼寧靜的初秋，無端燥熱起來。

“這可不是個善茬，別怪我沒提醒你哦。”蘇茜兒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帶着一臉的幸災樂禍準備看邵豆豆出糗。

“你就是醫生啊？”美女顧客在落座時，斜睨着邵豆豆身後的照片牆。那是一些整容案例圖，意在彰顯醫生的水平。

她倒是很仔細的看了我邵豆豆的胸牌。

“邵豆豆，哈哈。好土的名字，你怎麼不給自己取個藝名呢？”美女顧客都沒拿正眼瞧過邵豆豆，就迫不及待嘲笑她。看着她將一張好看的臉蛋擰到變形，邵豆豆似乎看到她變態的心理和扭曲的靈魂。

邵豆豆始終微笑着面對她的顧客，心裏卻已經將她捅了個千瘡百孔。在整容這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來院諮詢或者接受手術的人，都不將他們稱之為患者，而是求美者或者顧客。可邵豆豆看她，卻已是病入膏肓。

“首先，我不是藝人，所以不需要藝名。其次，你若對我的專業有所質疑，我可以幫你安排其他醫生。還有，給你個忠告，盡量笑得含蓄些，像你這樣誇張的笑法，容易生出大把的皺紋，顯老。”

“不會吧，我有很多皺紋嗎？”恐慌代替了高傲，她迅速地看向鏡子。

“不過你還好，不嚴重。”對付愛裝腔作勢的人，這招真是屢試不爽。

“嚇死我了你。我想做個雙眼皮，請你們最好的專家來，需要多少錢？”又是一個拿錢來血拚的主。誰說她不是個善茬呢，分明是個慈善家。整容行業可不同於傳統醫療，美麗的容顏要比健康的體魄貴上很多倍。唯一不同的是，豐厚的資金或許可以換取不老容顏，卻留不住漸逝的生命。世界永遠都自相矛盾，糾結，卻永不止步。

邵豆豆細細打量她，忍不住流露出欣賞的目光，配合著羨慕的表情。“劍眉星目大概說的就是你了，這麼嫵媚的眼睛，根本不需要再做雙眼皮。”

“不行！我一定要做，你若不能做出更好的效果，就換個醫生給我設計。”

她過激的反應讓邵豆豆隱約覺得，她做雙眼皮的背後一定隱藏着其他需求，而不僅僅只是為了漂亮。

“我想你也是經過多家比較，才選擇我們慈濟。換句話說，以我們慈濟目前在行業里的技術與權威，如果我們不能幫你設計出更好的效果來，相信其他醫生也無能為力。因為就你的眼睛而言，確實無可挑剔。除非你與我坦誠，告訴我你真正的需求，我可以考慮請彭教授親自為你打造。”

人人都說整容是個暴利行業，收費昂貴，醫生的技術卻參差不齊，甚至有很多赤腳醫生在江湖上興風作浪。求美者越來越不相信國內的技術，越來越質疑醫生的職業素養。與此同時，醫生也在慎重挑選顧客，如果對方有心理隱患或者對整容期望值過高，都不予接受為其手術。

向蓉蓉從手機相冊里翻出一張照片，湊近我說：“看到了嗎，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把我整得跟她一模一樣就行。”

“整的跟別人一樣還不算高要求的話，那整容就基本沒要求了！”邵豆豆暗自思忖。

與向蓉蓉不同，這是一張精緻小巧的臉，嵌着一雙內勾外翹的丹鳳眼，顧盼生輝，煞是嫵媚。與當下流行的芭比眼相較，着實更加脫俗。

“你要我與你坦誠，我就不妨告訴你，我男朋友喜歡上我閨蜜了。天天在我面前誇她嫵媚動人，惹人疼惜，毫不避諱我的醋意。”

“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你整容是為了留住你男朋友的心？”

“當然了，要不然就憑我的姿色，還需要到整容醫院嗎？”

“謝謝你對我以及對慈濟的信任，作為女人我也非常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是作為醫生，我也要坦白的告訴你，我們並不能滿足你的需求。首先，我認為你並不比閨蜜遜色，只是別人的喜好與欣賞角度不同。其次，你跟閨蜜是不同的兩種風格，一個落落大方，一個小家碧玉，不能同框去修飾。”

“閨蜜？實話告訴你，就連我閨蜜也要比這照片上的女人遜色幾分。”

“照片上不是閨蜜嗎？”邵豆豆表面波瀾不驚，卻暗自吃驚：“難怪已然粉妝玉琢的向蓉蓉，還要再整。起初以為她是整容上癮，現在看來她是想變成另外一個人。”

“但閨蜜現在是我唯一的競爭對手，如果稍有不慎，那個賤人就會登堂入室。”

“閨蜜是她唯一的競爭對手，那照片上的人去了哪裏？嫁作人婦，還是出了意外？”在這個行業做久了，就會漸漸習慣，一次看似普通的整容事件，有時也堪比錯綜複雜的案件。其中的淵源實在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那你又為何拿這張照片給我看呢？”

向蓉蓉囁嚅着：“因為……因為閨蜜跟這個女人有幾分相似。”

邵豆豆仍然不得其解。

“我是從他的錢夾里看到這張照片的，我想一定是他深愛的人。”此時的向蓉蓉看似乖張，實則悵惘。卷翹的睫毛撲閃着，一雙大眼睛快要落下淚來，她可知此時的自己也讓人憐惜呢？只是她心魔太重，不懂得真正能夠打動別人的是什麼。像她男朋友這樣的人，保不準哪一天還會喜歡上閨蜜的閨蜜。更何況那個男人喜歡的不是她，也不是閨蜜，而是照片上的人。邵豆豆只能由衷的說一句：“如果你有重新選擇男人的機會，那將是人生之中值得慶賀的事。”

“你說的倒輕鬆，你知道我男朋友是誰嗎，他可是唐氏季風的副總，你讓我放棄他？怎麼可能，除非我死了！”

唐氏集團？副總？邵豆豆第一個能想到的人，就是唐紀楓。

不過，那照片上的女人究竟是誰呢？居然讓向蓉蓉瘋狂至此！

“那你有沒有想過，還有比他更優秀的男人，也或許會更加懂得欣賞你，珍惜你？”

“憑我的姿色和身份，想追我的男人多了去，但我只稀罕這一人！你知道嗎，為了接近他我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我渾身上下，幾乎都是整過的！”

其實邵豆豆早已看出，她高高挺起的鼻樑，和那尖翹張揚的的下巴，都是手術刀精準雕刻的藝術，自然生長是絕對不可能長成這樣的。為了防止被男友識破，她特意去韓國做的手術，以為事情會天衣無縫。殊不知，再好的矽膠，在特殊光線下都會露出破綻。而我辦公室里，就籠罩着這樣的燈光。

既然邵豆豆不打算為她手術，也沒有必要去拆穿她的整容史。總要留些虛榮給別人，不能趕盡殺絕了。

“整容本就是畫龍點睛之作。你想精益求精並沒有錯，但需要保持一份良好的心態。既然別人已經有人做了，你何不開開心心做自己，去尋找屬於自己的良人。”邵豆豆其實想更直白些，就算向蓉蓉整成照片中人的模樣，那個唐氏副總一樣不會喜歡她。豪門貴胄從不缺少美女和追求者，而是視金錢如糞土的性情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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