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人多口也雜
啜着熱水,咬着雞蛋,胃袋便漸漸被填滿。
拍拍手,說與他去找些吃食,做個陷阱。
恰巧昨日在柴房裏找到一根竹竿,也不曉得以前是做什麼的,朽了一半,用小刀劈開倒是能用。
秦煜的手還是那樣穩,竹條被削的又薄又好。末了,他竟然還在廚房裏找到一小把麥。
“許是以前的獵戶當作誘餌落下的,還算新鮮。”
秦煜又揚了揚裝麥粒的布口袋,竟有些欣喜。
“藏在個破罐子裏,才沒叫老鼠吃了。”
阮恬簡直有點不敢相信他們的好運氣,大大的眼睛都笑彎了,跟着連連點頭。
若非秦秀才疼惜‘阮恬’,提早上山佈置,哪有他們現在吃的糙米土豆和臘肉的。又說能在牆根底下找到一堆玉米稈,也是恩賜。
“我嘗了一顆,許是去年的,已有些霉味,人是吃不得了。”
霉變的麥粒會產生毒素,在這個缺醫少葯的年代,還是慎重些好。他們如今不缺米糧,倒也不至於心疼這一口吃的。
阮恬跟着點頭,便叫他穿好衣裳,兩人外出佈置陷阱。要找野雞兔子的腳印,俗稱獸道。野獸外出行走是有規律的,習慣走自己覺得安全的小路,在這裏佈置陷阱也容易捕獲獵物。
她是不懂這些,倒是見秦煜四周巡看,一副老道模樣。
昨日她已經在四周看了看,獵戶的屋子是建在山裏,四周都有樹木,難怪會有野雞路過。只是這樣的建築也太過危險,若有野狼虎豹,還不得叫人直接給堵在屋裏。
“你慢些,小心摔了。”
兩人繞着雪地,尋找合適的地方,而在下窪村的老秦家,已從昨夜鬧到今晨。
秦家人口不多,在下窪村算是過得很好的人家。因家中余錢,這才能讓秦秀才念書。秦秀才也沒辜負家人期待,雖不曾得個神童之名,但在同窗中,書念的也是頂好。年十二時讓人攛掇去考了童子試,雖不曾中了案首,卻是同鄉之人中唯一應試得中之人。
下窪村這麼多年才出了個正經讀書人,年紀還這樣小,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就秦家那破屋,里正老爺還曾拜訪過。一時間,秦秀才之名響徹鄉野。
可惜,老天妒英才。秦秀才本該繼續讀下去,將來考取功名,竟遭人陷害。此後若他的腿無法痊癒,就再難靠近仕途半步。
就算如此,秦秀才作為秦家的獨苗苗,那也要跟眼珠子似的疼。
秦秀才新婚,可莊戶人家也沒個講究。故而成親第二日,秦家二老便進城去看大女兒了。
秦大姐二十三才有了身孕,舉家歡騰。可她自有孕后便沒了胃口,總想吃親娘做的飯菜。婆家人心善,又疼惜她遠嫁,已經數次讓人帶話給錢氏。正逢小兒子摔傷,家人為了沖喜,便也沒顧上秦大姐的孕事。等婚事圓滿,這才乘車進城看望女兒。
秦家二老萬萬沒想到,他們才一進城,小兒子就被兒媳哄着離了家。
秦家如今只剩下老邁的祖父祖母,還有個扎着紅頭繩日日惦記着吃糖的小女兒。幸好秦二姐是嫁與同村人,得到消息便帶着夫婿匆匆返家,同時也帶來了秦秀才的消息。
“王三哥說曾見到大郎提着東西上山,看方向是去了破屋。”
破屋,便是下窪村以前的老獵戶陳老頭的居所。陳老頭脾氣古怪,早年妻子難產為他留下一個獨苗苗。可這個獨苗苗在三歲的時候跌進河裏淹死後,他便搬到山上去住。他過世后,破屋一直沒人住,偶爾有山間獵戶借宿而已。
“他去破屋做什麼?”吳氏乃秦家祖母,臉色黝黑,一雙眼睛狹長,看人時習慣眯着,還曾嚇哭過小兒。
秦二姐夫婿名叫鐵鎚,抓耳撓腮一番,也想不出個子丑寅卯。
吳氏耷拉着眼皮,手掌在炕上拍的梆梆作響:“肯定是阮氏那個小蹄子!我就說她是個不安於室的,現在還哄騙大郎跑去破屋。快去叫人,把大郎給我喊回來。”
秦二姐也是擔心,不住用袖口拭淚,一雙眼睛也哭的通紅。
“雪下得這樣大早就封山了,奶奶要叫誰上山?”
吳氏眸子一眯,“你這是責怪我,不想救大郎?”
秦二姐雖愛哭,又多愁善感,對吳氏卻也不怕。錢氏是個伶俐潑辣的,當初也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性情中人’。嫁過來第一日吳氏就要磋磨她,可錢氏哪裏受得住這個,該她做的是半點都不含糊,可吳氏若故意找麻煩,她也不肯吃虧。
都說家中幼子受寵,秦升年紀最小,卻不得吳氏喜愛。何況吳氏苛刻之名早就盡人皆知,錢氏是為了秦升人好,不然也犯不着嫁到秦家。因不得吳氏喜愛,秦升一直到二十一才說上媳婦兒,自然對錢氏疼寵。
錢氏好樣貌,又比秦升小上許多,他疼且來不及,看到吳氏竟要打罵錢氏,嚷嚷着便要分家。吳氏叫秦老漢斥罵了一頓,鬧來鬧去這個家到底沒分成。但秦升夫婦也因為這件事和吳氏漸漸生分,也學會給自己攢下家底,省的吳氏要將秦升辛苦賺的銀錢拿去貼補秦老大。
後來秦老大秦老二外出做工,舉家搬遷。他們嘴甜,把吳氏哄的服服帖帖,拿了吳氏給的體己不說,還將吳氏撇下。秦升早就盯着兄弟二人,知道這輩子他們是不會回來,便看吳氏如何。吳氏等了一年又一年,眼見着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終究是怕了,這才給小兒子示好。
秦升到底還是孝順父母,將秦老漢和吳氏接回家裏,也就維持個面子交情。家中大小事都有錢氏做主,吳氏也就能在小輩們面前逞威風。秦二姐自是不怕她,又聽她不講情理,冷哼一聲,便將頭歪向一邊。
鐵鎚摸了摸媳婦兒的手背,無聲安撫,才對吳氏說:“我們自然是要救大郎下山。可風雪這樣大,奶奶要讓誰陪着咱們一起進山送死?”
鐵鎚叫鐵鎚,人也像鐵鎚這麼剛直,一句話懟的吳氏無話可說。她倒是好意思厚着臉皮叫鐵鎚進山去,可馬家肯嗎?馬家也就鐵鎚一個獨苗苗,要吳氏真敢做出這種事,回頭馬家的老太太就得叫着馬家一堆親戚打上門了。
秦老漢吧嗒吧嗒抽着旱煙,他從來就不管事,如今也是。聽鐵鎚這麼說,甚至還點了點頭。
“是該等雪停了再去,山間地形複雜,又無人熟悉。等天亮后,再找幾個熟悉山路的後生一起去。鐵鎚也說了大郎帶了乾糧進山,想必是不會有事的。”
吳氏冷着臉:“山裡那樣冷,可要凍壞我家大郎。”
秦老漢睨了她一眼,“大郎又不笨,既然懂得提前準備乾糧,難道還不懂得備下乾柴?”
被丈夫堵了心口,吳氏一張老臉抽搐,半晌才不情願道:“等天亮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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