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迷亂·沉荷苑
沉荷苑是一所上好的園林,建在太湖邊上,滿湖碧圓的荷葉,因着秋到,而荷花不見,荷葉也有些枯敗的。
荷葉間,一葉小舟翩翩盪着,舟上男子枕着清荷香閡眸小憩着,一襲月白衫,面容清俊,仿如那翩翩濁世佳公子。
一道銀衣飛上了小舟之上,那男子睜開了瞳子,隨手摺片荷葉,手心裏捧起湖水,灑於荷葉上,清清如露水,圓溜溜的滾着。
望向天空,藍得叫人怦然心動,隱隱有些的傷感,如一團團白雲飄浮着,漫無目的。
“畫像,送到京里去了?”他微微笑着問,輕嗅着手中荷葉清香。
“是的!皇後娘娘說了,一切都照少主的意思辦!”銀衣人低頭答道,並不敢直直望那個人。
輕托腮,若有所思,“連城鎧,皇后與泠妃,這一場爭寵,該何時停呢?”莫容禎拂去荷葉上的水珠,“泠妃進冷宮那麼久了,可勢力還盤踞在朝中!反觀皇后,雖是楚家女兒,但朝堂上的事,她從不過問!”指很美,如白玉般。
連城鎧仍是低頭,“所以,少主不遺餘力的扶助皇後娘娘!”
“我想,楚家的人,對我離家至少是忠心的,而泠妃,就不一定了!”鳳目眯了起來,眼掃過荷葉間,眉揚了下,卻對連城鎧道:“連城鎧,告訴祉親王,我很快回京!”
連城鎧點頭,“那個挽春樓帶回來的女子呢?”
“自也是一併帶回京里!”他唇邊一抹笑意。
青軒藏身在荷葉后,他眼睛掃過來,青軒甚至以為他看到了自己,可是,當那葉小舟打着水劃得遠了,狂亂的心跳才慢慢平息了。
皇后與泠妃?
他的后宮裏,那些女子爭寵,看來還是一場好戲,他對皇后那般專寵,卻只是為了朝堂。
好像,還要帶個女子回京,青軒突然反應過來,挽春樓帶回來的?不就是她?不行,青軒不能跟着他去京里,她得想辦法。
碧圓的荷葉間,青軒胡亂的弄着水,尋着蓮子。心裏卻想着要如何逃出去。
沉荷苑裏守衛森嚴,這是她來的第一天就知道了,如果要逃出去,只有想法得到莫容禎的令牌,而青軒的那塊令牌,在挽春樓時,便不知所蹤。曾問過杜秋娘,她的回答是,救青軒時,便沒見到身上有什麼令牌。
莫容禎身邊總會有那個連城鎧如影隨形的跟着,青軒近不得他身。
琵琶音遙遙傳來,已經划著小舟上了岸,她不過是一個買來的青樓女子,再加上沉荷苑裏這樣的女子很多,自然也不會太引人注目。
夜,從來都是深沉的,而沉荷苑,賴於這一個沉字。
早在楚州之時,青軒便聽顧知初說過,宮中有個莫荷苑,是皇家人宴會之所,而此地,敢取名為沉荷苑,果見是帝王行在。
沉荷苑裏有三處房屋,碧蓮居,枕香樓,泛煙齋,青軒被安置在泛煙齋,而莫容禎在碧蓮居。
踩在枯枝上,腳下的聲音吱呀吱呀的,要偷莫容禎的令牌談何容易,只是聽人說,莫容禎喜歡在枕香樓后的濺玉潭裏沐浴,而且,每每他沐浴之時,不會要任何人去服侍,便是連城鎧也不要。
青軒不知這是為何,但是想到只要她去偷到那令牌,就可以出了沉荷苑時,她也不去細想其中原委,只趁着夜色去了枕香樓。
飛瀑而下,珠濺在小潭邊百花蕊上,映着朦朧的月色,玉珠晶瑩。遠遠見着那潭中有個身影,想來便是莫容禎無疑。
瀑聲激揚,掩了青軒的腳步聲,便是心跳此時也停住,藉著月,看到草地上那幾件衣衫,她慢慢移步過去,生怕驚了潭中的莫容禎。
拿起一件衣衫,摸到了那塊令牌,心中一喜,拿起便走。這深宮裏的事,還有那些朝堂上的事,顧青軒都不想摻合進去,只想平平淡淡過完一世人便好了。
從來,入宮的女子,命運都是無奈,聰明如她,才不會把自己逼進去。
轉身要走,卻聽得一聲“什麼人!”
登時全身怔住,只聽得那飛珠濺玉的瀑聲,一聲又一聲,聲聲敲心。
青軒沒有聽錯,那三字“什麼人”,是俏生生的女子聲。
回頭,卻見一個身影自潭中飛身而起,一條銀鞭飛來,捲起了青軒,而青軒手中的衣裳皆已經被她捲去,青軒自己則被甩落在草地上。
銀鞭回去,那人身形一閃,穿上衣裳,動作很快,一氣呵成。
“你是誰?”青軒先問了,這個人,怎麼會在莫容禎專屬之地沐浴呢?而且,那身衣服,是男裝,可看那身形,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是個男子。
那人不答話,銀鞭揮向青軒,但一抬手時,面上滑落下一片東西,青軒快步去撿,誰料那人動作比她更快,飛花摘葉,便擊開了青軒的手,而她,慢幽幽撿起那片物事。
青軒手被震得生疼,細看那人,青絲上水珠滴落,粉黛未施,卻是天生如雪肌膚,朱唇不點,嬌艷如花,一雙秋水眸子,嫣然巧笑着。這分明是個女子!一身月白衫,雖是男裝,但女兒家的嬌俏越發的顯了。
“你是莫容禎?”青軒有些明白了,為什麼他沐浴之時,不會讓別人來服侍了,莫容禎本就是個女兒身!
蘭香盛起,幽幽間,這青草也不及那女子身上的蘭香。
一如挽春樓時,她聞到了蘭香,總覺得有哪裏不對,莫容禎一個男子,身上哪裏會有女兒幽蘭香?
難道說,這大明的皇帝,離容禎的真實身份,是個女子?
青軒凝起雙眸,那個女子,很美。
她一向以為,顧青軒是美的,美得明媚無雙,美在笑語嫣然之時。而眼前的女子,讓她有幾分失色了,那個女子的美,清麗若仙,她笑與不笑,都是極美的,唇畔的梨渦,淺淺旋着,微微漾着,讓青軒忍不住要多看她幾眼。
那個女子俏聲道來,“我叫以沫,離以沫!”眸如水,沉靜卻也調皮。
離以沫,天之驕女,當今皇帝惟一的妹妹,昔年帝后能和好,全是因有了她。
這是青軒第一次見離以沫,那時的她,清麗容顏,眸子如水,嬌俏無雙。
“以沫公主?”天下人,無人不知以沫公主的,而離以沫將自己真名相告,可見青軒想裝作不知也不行了。
於是,行禮,“民女見過以沫公主!”
離以沫託了腮,食指輕輕劃過瓊鼻,“你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笑時,燦如花。
青軒俯首,“任憑公主處置!”
離以沫手微動,自衣袖間取出玉竹扇來,仍是如挽春樓一般,輕輕勾起青軒下頷,“你生得很美,可為何不想入宮?”
青軒沒猜錯,挽春樓中的人,也是離以沫,那鴛鴦橋上的那個呢?想來也是了,堂堂帝王,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時間在宮外?
於是,微微一笑,“青軒這一生,有三怕!”緩緩道來,眼前這個以沫公主年紀不大,她也不必怕的。
“哦?”以沫倒有些興趣了,“說來聽聽!”此地只有她與青軒兩人,她倒也沒有扮男子。
“一,怕死!”青軒撿起塊石子,扔進潭中,只聽得潭水深深,那“咚”的一聲,好久才傳來。
“二,怕生不如死!”青軒又撿起塊石子,還是扔進了潭中,這回,聲音還有。
以沫手上把玩着那扇,“那三呢?”
“三,怕入宮!”青軒不撿石子了,衝著以沫笑,“入宮比死,比生不如死,更讓人害怕!宮闈之處,女子斷腸地,我怎麼會去呢?”
潭水濺到她的面容上,晶瑩剔透,她巧笑時,月兒羞了幾分。
“顧青軒,本宮自楚州便跟你一道來青州,那個男子擄走了你后,你卻助他逃走,那時起,本宮便對你有了好奇心!”以沫席地而坐,把那片人皮面具扔到潭水之中,月照時,潭水只微微漾了下。
以沫說的話是很平常的說的,可是,在青軒耳里聽來,卻是一陣心寒,因為,“挽春樓也是你對我的試探吧!”用你,很習慣的,因為青軒還沒把眼前人當成九重宮闕里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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