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恐懼和絕望一下子侵蝕了她的心，讓一向溫和的她忍不住發起脾氣：“白痴！你不是常常跟在穎兒身後嗎？怎麼今天問都不知道？你是怎麼當下人的？要不要我拖你出去打二十大板？”
“娘、娘饒命啊……”水若塵的反常將甜兒嚇得哭了起來，她撲通一身下跪，那入骨的疼痛使她哭得更為厲害。
甜兒的哭聲讓煩躁的水若塵頭痛起來，用力地揉着太陽穴，水若塵厲聲喝道：“閉嘴！”那種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遲到的幻影適時地出現，示意甜兒退下后，她嘆氣：“說不定穎兒出去了啊，別擔心。”
“不擔心？”水若塵卻失控地怪叫起來，她瞪着幻影，“你要我怎麼不擔心？在這種時候，我真的不敢想像穎兒會遇到什麼！”
“你冷靜點好不好？”幻影試圖捉住水若塵的手讓她安靜下來，結果都是徒勞，“小塵！穎兒不會有事的。”
“除非我親眼看到！”冷冷地丟下一句話，水若塵甩頭就拋開，繼續找秦穎兒。
幻影無奈地嘆氣，卻也只能跟上水若塵的步伐。
在這裏找不到，水若塵開始胡亂奔跑，不僅在御花園翻來找去，甚至不顧他人目光地走進別人的宮殿，肆無忌憚地尋找着秦穎兒的蹤跡。
幻影想要阻止，陷入極度恐懼與不安的水若塵根本不聽她的話，幾次被幻影捉住，水若塵都狠狠地甩開，依舊旁若無人地繼續着。
“穎兒，穎兒！”她邊跑邊叫，淚珠串串滑落，頭上的發簪珠飾都掉了，青絲如瀑布般灑下，原本穿戴整齊的宮裝都變得凌亂，可她絲毫不管，滿心都是笑得天真可愛的秦穎兒。
宮燈一盞盞地掛了起來，後宮的妃子個個都不解地看着這個儀容不整的女人四處跑着，叫着，哭着。
水若塵淚如雨下，越找便越是害怕，直到淚水把視線都模糊了，空洞的四周依舊沒有給予她任何回應，儘管絲絲絕望包圍着她，可她仍操着已然沙啞的聲音叫着：“穎兒，穎兒，你在哪裏？”心，疼得讓她幾乎呼吸不了，腦子也如同停滯了一般無法思考，鹹鹹的淚水流得她雙頰生疼。
“小塵。”幻影心疼地上前，扶起那搖搖欲墜的嬌軀，她狠狠地咬着唇，命令自己不許流淚。
“幻影，穎兒只是在跟我玩捉迷藏對不對？只要我認輸，她還是會笑着走出來跟我撒嬌的，對不對？”傷心欲絕的水若塵緊緊地拉住幻影的手，像一個急切想要獲得認同的孩子那般望着幻影。
心中很是不忍，尤其對上水若塵那傷心的眼眸，但幻影還是選擇輕輕一個搖頭：“小塵，冷靜點好不好？”
絕望的眼眸自幻影臉上移開，掃過在場看戲的后妃，那一張張神情各異的臉，或同情，或不屑，或鄙視，或冷漠。
心中的怨懟，在看到她們事不關己、置身事外的態度后，全數爆發出來：“你們把穎兒還給我，”她知道的，肯定是她們乾的好事，就是為了對付她！
始終在一旁冷笑的李貴妃剛想說些什麼，從御書房趕來的秦凌雲卻當著她們所有人的面，溫柔地吻住了水若塵，俊臉上的憐惜刺痛了在場所有妃子的眼睛。
然而水若塵卻絲毫不領情，她奮力推開秦凌雲，那雙眼睛因他的存在而更添憤怒：“都是你！都是你，”
她未完的話都斷在幻影乾脆利落的手刀上，一絲冷然襲上幻影眼底，她漠然道：“失禮了，娘娘。”
還未邁入水若塵的寢宮，秦凌雲已經聽到裏面凄厲的哭鬧聲，以及摔破瓷器的聲音。
“皇上，娘娘她……”連安公公都忍不住擔憂水若塵的狀況。
“找到穎兒了嗎？”他知道，只有找到秦穎兒，她才能冷靜下來。
“回皇上，沒有。”說這話時，安公公下意識地低頭斂眉。
“唉，退下吧。”說完，秦凌雲輕輕推開房門，便看到水若塵捧起那碗寧神的湯藥，狠狠地往地上砸去。
“小塵，你這樣做，穎兒還是不見了啊！”坐在椅子上的幻影已是一臉疲憊，其實她早就想去休息了，只是她不得不注意水若塵的龍胎，她真害怕這個幾乎瘋狂的女人會做出一些連自己都會後悔的事。
“小塵。”秦凌雲心疼地看着一夜憔悴的她，那雙晶瑩靈動的星眸早已變得暗淡無光，平常紅潤的臉色也變得蠟黃。
“我不想看到你！你滾，”一看到秦凌雲，水若塵的情緒明顯更為激動，她隨手拿起一旁的花瓶就朝秦凌雲扔去，所幸幻影反應夠快，才免於發生更嚴重的事。
“你是白痴嗎？居然一點也不躲！”狠狠地瞪着秦凌雲一眼，幻影大步走到水若塵面前，在她幽怨的目光中，狠狠地甩了她一掌，“你夠了沒有？我可以任由你鬧，但你也不要太過分吧？”
幻影的一巴掌徹底打懵了水若塵，她就這樣獃獃地偏過頭，用手捂住生疼生疼的臉頰，不發一言。
“對不起。”見她安靜下來，幻影淡淡地道歉。
“幻影。”那雙清麗的眼眸猶如乾枯了一般，她眼底的哀傷清晰可見，右手覆上心臟的位置，她繼續道，“這裏很疼，疼得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眼眶突地一紅，幻影輕輕擁住如同初生嬰兒般無助的水若塵：“相信我，無論如何，我都會把穎兒找回來的。”
看到這般的她，他痛苦得握緊了拳頭，連指甲嵌入手心都毫無知覺，她如此難受，他卻什麼都分擔不了。
，姐姐，穎兒好害怕……
黑暗中，秦穎兒充滿懼意的聲音無邊際地蔓延開來，刺得水若塵的鼻子一陣發酸。
穎兒，姐姐在這裏，別怕！
姐姐……嗚嗚……穎兒好害怕……
你在哪裏？穎兒，姐姐過來找你。
姐姐，姐姐……為什麼不理睬穎兒……
姐姐在！你聽到嗎？穎兒！
水若塵焦急地喊着，探着身子在黑暗中不斷地摸索着，期望能撈到秦穎兒小小的身軀，但飄渺的空氣告訴她，一切只是徒勞。
為什麼姐姐不理穎兒……是不是討厭穎兒了？
沒有！姐姐絕對不會討厭穎兒！
秦穎兒的一句話讓水若塵頓時慌了手腳，急着想要找秦穎兒，卻在黑暗中狠狠地摔了一跤，溫熱的液體緩緩從膝蓋流出。
既然姐姐不要穎兒了……那穎兒消失好了……
“穎兒不要，”尖叫着，水若塵猛地睜開眼睛，才發現一切不過只是做夢。
“小塵，你一直在說夢話，怎麼了？”秦凌雲關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頭顱機械化地轉動，視線落到他擔憂的臉上，水若塵有種想哭着衝到他懷裏的衝動，只是一憶及夢中秦穎兒那無助的聲音，到了嘴邊的話便成了這般：“不要管我，”只是一瞬間，怨懟再次充斥她的眼眸。
他想要抱住她，卻被她輕輕躲開，那尷尬的雙手慢慢地握了起來，他聲音沙啞地道：“到底我該怎麼做，你才不會那麼痛苦？”跟她共枕的這段日子，他很了解她到底有多嗜睡，即使那春雷發出陣陣巨響，她依舊沉睡，從不曾像現在的不安穩。
“殺了你所有的妃子……”理智早因秦穎兒的失蹤而消失，她緩緩抬眸，那裏面有着他不曾見過的怨恨，“我知道的，這些事情都是她們做的，僅僅因為嫉妒，她們就要傷害我身邊的所有人！”
因為默認，所以他不開口。
她卻怪笑起來：“呵呵……怎麼可能會殺？只是區區一個穎兒而已，又怎麼比得上你那皇位呢？”她明明知道他不是那種為了皇位不顧親情的人，但心中的恨意讓她脫口而出。
“你真的這麼想嗎？”苦笑了一下，他反問。如果真是，那麼他無言以對了。
一句彷彿質問的話，讓她的情緒再度崩潰：“我不知道！不知道！”雙手緊緊地圈住腦袋，她拼了命地搖頭，即使昏眩也不曾停下。
“小塵！小塵！冷靜點！”用力地將她擁入懷，即使在知道他們相愛卻不能一起時，她也不曾如此傷心欲絕，這到底是怎樣一個既堅強又脆弱的女子呵！
打破這真混亂的，是奪門而入的安公公，只見他神色欣喜，甚至沒有下跪行禮便飛快地開口：“皇上！找到穎兒公主了！”
水若塵停下掙扎，獃獃地看着安公公，甚至不敢相信是真的，她竟猶猶豫豫地道：“你再說一次……”
那呆愣的樣子卻逗笑了安公公，心中明了這皇后擔心穎兒公主是擔心得連睡都睡不好了，不然這會怎麼跟皇上坐了起來呢？
“回稟娘娘，找到穎兒公主。”
淚水奪眶而出，這天大的好消息竟讓水若塵一瞬間不知道該喜極而泣還是肆意大笑，她頓了好幾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快帶路！”
看了一眼放下心來的皇帝，安公公微微一笑，福身：“是。”
當探到秦穎兒還有微弱的呼吸時，水若塵也因體力透支而昏了過去，這沒少讓下人們一陣手忙腳亂，但也總算雨過天晴。
看着水若塵沉睡的容顏，秦凌雲和幻影一同鬆了一口氣，能睡成這般，可見她是真的安心了吧。
經幻影診治，秦穎兒除了頭上那個外傷，基本上沒有其它問題，而水若塵則需要靜養。
找回秦穎兒的第二天，水若塵就因為過度疲勞而昏睡了一整天，以致於秦凌雲來探望時，以為她病了差點要責罰淺雲，幸得幻影解圍。
第三天，睡夠的水若塵終於醒來，情緒也恢復了正常，除了因為自己變得憔悴而哀怨了一天以外，這天基本是守在昏迷的秦穎兒身邊的。
第四天，秦穎兒終於醒來了，幻影說因為她頭部遭受過重擊，所以不能進行劇烈運動，否則會再次昏迷，水若塵就在屋內陪了秦穎兒一天，或講故事，或下棋。
第六天，病好的秦雨悠和沁月來探望秦穎兒，兩個孩子鬧成一團，沒少讓水若塵和沁月擔心。
這是第七天，水若塵出乎淺雲意料地起了大早，只因為秦穎兒說想念她的手藝，所以她便決定給她做早膳。
來到熟悉的廚房，一一清點過食材后，捲起衣袖，水若塵立刻開始準備營養早膳。
“難得你早起。”睡眼迷濛的幻影倚在門邊，重重地打了一個又一個的呵欠，懶洋洋地開口。
“為了我親愛的小天使呀！”水若塵一邊切着蔥，一邊笑眯眯地回答。
“不要說那麼噁心巴拉的話行不行？”幻影撇嘴，語氣換上嫌惡。
“反正你沒那個福分。”俏皮地對幻影擠眉弄眼了一番，她手腳麻利地開始洗米，“當然咯！我不介意當作你這是在吃醋。”
手指輕敲木門幾下以示抗議，幻影怪叫道：“我會吃醋！你想太多了，就算我再渴，也不會把你當作幻想對象的，放心吧！”
“我可是美麗高貴優雅大方的水若塵哎！喜歡我很失禮你么？”水若塵煞有其事地叫着，配合著幻影瞎鬧起來。
幻影佯裝要吐的樣子彎起腰來，好幾秒才直起身子，語氣不掩嘲諷地道：“不知道前幾天是誰在發瘋呢？”
“噢，那是我人生的污點！把它忘了吧！”把青菜扔進鍋里水煮后，水若塵扭頭看着幻影，“這幾天很平靜哦。”
重重一個點頭，幻影的神情變得有點嚴肅：“可能是殺手的本能吧，即使現在這麼平靜，我還是很不安。”
黛眉輕蹙，水若塵望着幻影的眼神變得有些擔憂：“你的意思是，還會有人傷害我，或者我身邊的人？”
“或許不只是傷害。”猶豫着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幻影不自覺地有規律地敲着木門，試圖以這樣的方式來平復心底的激動，“或許會是一些我們想像不到的……譬如真正的嫁禍？”
憶起她們之前談過的“嫁禍”，水若塵不禁微微顫抖起來：“就是傷害別人，然後嫁禍於我？”
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幻影敲門的動作不曾停下：“這只是最簡單的猜測，說不定會更複雜。”詭計陰謀向來不是她的強項，所以就算想要舉例，她也說不出什麼來。
“是嗎……”喃喃自語着，水若塵又埋首於早膳。
“不管怎樣，最近你還是小心為妙，我不認為那些后妃會放過你。”望向水若塵背影的眼神突地變得堅定，無論怎樣，她都一定會保護她。
“姐姐！怎麼會這樣？是不是你故意讓他們找到秦穎兒的？”還是一身綠衣，那鈴鐺因動作的激烈而噹噹作響，只見那名女子一臉怒容地瞪着正躺於貴妃椅上，閉目養神的美艷女子。
“不要太意氣用事。”美艷女子緩緩睜開一雙鳳眸，凌厲的眼神掃向綠衣女子，“憑如今皇上對皇后的寵愛，難保情急之下會採取對我們不利的行動。”
“那我們不能散播謠言，說皇后要妖術迷惑皇上嗎？”綠衣女子氣得鼓起臉蛋，一雙水眸直瞪着美艷女子。
“妖術？”美艷女子輕笑起來，彷彿綠衣女子說的是天大的笑話一般，“呵呵，只怕到時候被說成妖女是我們。”
“為什麼？我們又不是將皇上迷得神魂顛倒的那個人！”滿腔的憤怒與不滿使綠衣女子平常的細心消失無蹤。
“你忘了皇后是那個令青門跟朝廷和好、讓朗月和星雲成為盟友的最大功臣？”說到這裏時，美艷女子的眼底閃過一絲陰狠，“所以，對付她必須深謀遠慮。”
美艷女子的話成功點醒了綠衣女子，盛怒的面容換成沉思，她緩緩地道：“姐姐已有計謀了？”
“不急，這個計謀必須慢慢來。”慢慢起身，走到窗旁，凝望着外面已然盛開的牡丹，一抹燦爛的笑意躍上美艷女子的臉，“看到那盛開的牡丹了嗎？”
“我記得姐姐曾自喻為牡丹……”綠衣女子想了想，悠悠地笑了起來，“姐姐是不是想說，總有一天，姐姐也會在這後宮綻放出如牡丹般無雙的美麗？”
唇邊的笑意更濃，美艷女子輕輕地道：“真是……知我莫若蘭兒呀。”
夏天來了，陣陣清風夾雜着炎熱的氣息，輕輕地吹拂着雲軒宮。
水若塵皺起一張俏臉，左手用力地揮動着扇子，右手拿着一塊大大的西瓜，正毫無儀態地大快朵頤。
幻影才進門，便看到這麼一副光景，頓時感嘆水若塵姣好的面容和一身的錦衣綉裙真是糟蹋了：“我總算知道何謂暴殄天物了！”語畢，不忘拋給水若塵一個暗示性的笑容。
不雅地翻翻白眼，水若塵齜牙咧嘴地回道：“你又比我好多少啊！大姐！”嘖，不知道幾天前是誰嚷着好熱，居然就在這正殿脫衣服。
“怎麼你這些天那麼有空啊？穎兒呢？”環視了一下屋內，然後在水若塵身旁坐下，幻影提出疑惑。
“被秦凌雲按住了，不能出來玩了，因為功課落後太多咯！”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幻影扯着閑話，水若塵沒有絲毫帶壞人家秦穎兒的愧疚感。
“你不要老窩在這裏發霉啦，我們出去御花園走走好不？”淡淡地瞥了一眼越養越白的水若塵，從這女人的膚色就能看出她外出活動的次數。
再次不雅地翻翻白眼，水若塵露出一個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看着幻影：“你是太閑了么？出去？遇到那幫我最不想遇到的女人怎麼辦？”對罵么？做不來哎。
“嘖……你不是皇后嘛！難不成你還要看她們臉色？”瞪了一眼沒志氣的水若塵，幻影狠狠地將手中吃剩的西瓜皮扔到桌子上，以示不滿。
“雖然不是……”
才想反駁，但話還沒完，已經被幻影打斷：“那就這麼定了吧！去換件透氣點的衣裳，我們出去晒晒太陽咯，”
被強硬拖離桌子的水若塵，只能以無限哀悼的眼神看着未吃完的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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