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因為，喜歡吧
燈光從遠處亮起，穿破黑夜。火車的汽笛聲呼嘯着，越來越近。
穆茗覺得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總覺得他一定來過這個火車站。
也許是某一個前世，他拖着行李箱一個人和故鄉告別，行李箱的滾輪歪歪扭扭地切開地面的積雪。
只是他忘了，到底是哪一個前世。
“藜，我總覺得，我好像來過這裏。”穆茗有些茫然地念道。
藜沒有回答他，氣氛陷入了安靜。過了一會兒，緋紅的花瓣就在身邊匯聚成了人形，藜把臉別了過去，若是她站在他的面前，他應該會注意到她眼裏驟然泛起的漣漪。
兩人坐在一起，沉默着都沒有說話。
“我餓了。”藜突然打破了寧靜。
“好呢，等我一會兒哦。”穆茗從自動售貨機里取出一桶泡麵，然後跑到了火車站裏的飲水機那裏，熱水剛剛沒過麵餅。
他知道藜不愛喝湯的。
天上開始飄落零星的雪花，現在已經是入冬的季節了，穆茗的衣衫依然很單薄。
“這種味的泡麵不怎麼好吃，我還是喜歡滷肉味的。”藜頗有些嫌棄，但還是大口地吃了起來。
穆茗揚起臉看着空中飛舞的雪花，偶爾眨一眨碧藍色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喏～”藜挑了一叉子面遞到了他嘴邊，麵湯在寒夜裏冒着熱氣。
穆茗轉過臉，看着她那張無暇美玉一般的臉，微微有些愣了神。
“啊～”藜把泡麵喂到了他嘴邊，穆茗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紅着臉吃了。
“啊！停停停！你都要吃完了！”藜有點急了，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趕緊把泡麵撤回，腮幫子鼓得跟河豚似的。
“這不是給我泡的嘛，你居然吃了這麼多。”藜一邊吃，一邊委屈地看着碗裏剩下不多的泡麵。
“一碗泡麵本來就沒有多少嘛，兩口就沒了。”穆茗小聲嘟囔着，搓了搓手，往手心哈了哈氣，升騰的白氣在寒夜裏清晰可見。
冷風從衣領處灌了進來，穆茗縮着脖子，不自覺地顫抖着。
藜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白皙的脖頸暴露在空氣中，在燈光的映襯下，像刷了一層蒼白的釉，嘴唇也沒有多少血色。
“很冷嗎？”藜放下泡麵，走到了他身邊，握緊他的手，像握住了一塊冰塊。
近距離注視着她的臉，穆茗發現她真的很美，藜低垂着眼帘，濃密纖長的眼睫毛一扇一扇地，很是迷人。
看着她專註的樣子，穆茗的心裏有暖流緩緩經過，凍得快要失去知覺的手掌也不再僵硬。
不知道為什麼，看着她鼓着腮幫子，對着他的手呵氣的樣子，穆茗總是會想到河豚。
“噗嗤”穆茗忍不住笑了起來，看着藜一臉懵的樣子，暗自把她和河豚劃了個等號。
藜很快就讀到了他心裏的想法，有些羞惱地伸出手來揉捏着穆茗的臉。
“泡麵再不吃就要冷了。”穆茗笑着道。
藜聞言立馬就停下手，一臉心疼地抱着泡麵吃了起來。
坦白說，一碗泡麵可以吃那麼久，這是穆茗見過的分量最足的泡麵了。
當然啦，也有藜想要分給他一半，又捨不得，所以特意吃得很慢的原因。
這個惡魔，居然這麼可愛呢……
藜吃完了泡麵，兩人又陷入了安靜之中。對穆茗來說，她不需要說什麼，也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坐在他身邊就好。
只要，他不是孤獨一個人就好。
聽到了火車進站的通知，穆茗站起身提着行李箱，朝着進站口走去，被黑暗緩緩吞沒。
上車找到了車廂，車廂里只有他一個人，安靜得讓人心慌。穆茗躺在鋪上，看着窗外飛速往後奔去的場景。
有一點點期待，還有些彷徨，就像一個人背井離鄉，前往一個未知的城市。
流浪么？無所謂了吧，他已經流浪了很久。
“紫薰，預計明天早上你弟弟就要到洛城了，你去接一下他。”
“還有事么？”穆紫薰冷淡地問道。
“沒了。”
話音剛落，穆紫薰就掛掉了電話。
“弟弟?呵呵……你之前在外面給我搞的妹妹已經夠我受的了，現在又來了個弟弟，我求你不要折磨我了!”
“怎麼了？”阮伊兒翻看着手裏的一本《霍亂時期的愛情》，頭也不抬地問道。
“雪糕，沒多大事，就是我們又一次喜當姐了。”穆紫薰聳了聳肩，不以為然地道。
“哦”被她喚作雪糕的女子淡淡地回應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明天你在洛城南站下車以後，我會讓你姐姐去接你的。”
隨意瞥了一眼養父發過來的短訊，穆茗把手機扔到了一邊，枕着胳膊，默默看着窗外的夜。
繁星點點，在遙遠的天際匯聚成絢爛的光帶；皓月當空，撒下清冷的銀輝。屹立在道路兩旁的成排的楊樹飛速往後奔去。
“有什麼好看的?”藜打了個哈欠，坐在他旁邊，有些無聊地扒拉着他的頭髮。
“至少比碎肉、腐屍、骷髏要好看吧。”穆茗隨口回了一句，窗外的月光照拂在他的側臉上，嘴角揚起一絲好看的弧度。
一夜無眠，第二天亦是如此。
旅途很是枯燥，藜用着穆茗的手機玩着植物大戰殭屍，倒也樂在其中。
“我餓了，不想吃飯，給我泡方便麵吧。”火車上的東西很貴，還很難吃，穆茗倒也能理解，上車前給她買了喜歡的滷肉面。
看着她吃泡麵那麼香的樣子，穆茗覺得有一點溫馨，就像家人一樣。
人類居然要從惡魔身上找到這種溫馨感，真是不可思議呢。
“根據我的觀察，你們人類裏面，女孩子是不願意跟着男孩子一起吃苦的。”
藜擦了擦嘴，把剩下的一半泡麵推到了穆茗面前。
也許是因為她和穆茗一起度過了一段困頓的時期，所以她總以為泡麵對人類來說是很珍貴的東西。
穆茗看着她，盯着她玫紅色的眼眸，也注意到了她白皙的脖頸處有了吞咽口水的跡象，於是他笑着搖了搖頭。
“傻瓜，你吃吧。”
他伸出手點了點藜的額頭，柔聲說道。
穆茗給予她的東西其實一文不值，但這個傻女孩總是會當成寶貝。
穆茗覺得，有些對不起她。
他話音剛落，藜就把泡麵端了回來，美滋滋地吃了起來。好像就在等他這句話似的。
穆茗有些哭笑不得，從包包里拿出上車前買的一大堆零食。薯片、辣條、麵包等等。
他把這些吃的東西放到了藜面前，自己啃着一塊壓縮餅乾。
他對藜和阿銀一向很捨得很大方，唯獨對自己很吝嗇。
“你吃的什麼？我要吃!”藜突然來了興緻，總覺得他吃的東西肯定比自己的要好吃。
“壓縮餅乾。”穆茗把餅乾遞給了她，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然後失去了興緻。
“好硬哦，一點也不好吃。吃這個，這個又香又軟。”藜說著，就把手裏的黃油豆沙麵包遞給了他。
“你們人類都是這麼奇怪的嘛？為什麼有些人寧願把難吃的東西獨自咽下去，也要把好的給另一個人?”她說著，看了看車廂里上來的另一對情侶。
約莫二十多歲，剛畢業正準備去找工作的大學生。男孩很瘦，有些憔悴。他把盒飯里的肉都挑到女孩子的碗裏，然後將她不愛吃的青椒都夾到自己的餐盒裏面。
“因為，喜歡吧。”穆茗接過麵包，只撕了一點點。藜對甜食向來是沒有抵抗力的，他想為她留着。
“可是那個女孩子不想和他在一起了，過不了多久，兩個人就會分手的。”藜咬了一口麵包，有些含糊不清地道。她可以輕易地讀懂那些人的心，所以常常會對人類的想法感到困惑不解。
“你們人類的感情，脆弱到連一棟房子都比不過嗎？”藜不屑地撇了撇嘴。
“誰知道呢？”穆茗看了看那對情侶。男孩的發間有了些許白色，清瘦的臉龐看上去像是久病初愈。臉上噙着微笑，在女孩子的耳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女孩只是低着頭吃着飯，不言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