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開測
“走，抽根煙。”
“趕緊的，憋了一上午了。”
“你一早上都在等我過來咯？”
“別廢話，帶火兒了嗎。”
兩名男子志趣相投一拍即合，勾肩搭背往公司吸煙室快速踱步而去。
南方科技園1棟的12和13層都是魔核科技的地盤，而所有遊戲相關業務部門都集中在13樓，這是一個三百餘平米的大平層，茶水間休息室等一應俱全，各組之間只是以辦公桌相隔。
兩人走到六組時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然後面面相覷對視，各自從對方眼裏讀出了迷惑不解。
“嘶……六組這邊兒什麼情況？”
“不知道哇，不是說要解散了嗎？”
“這像是要解散的樣子？”
“奇了個怪了，怎麼突然熱火朝天起來了？平時也沒見他們這麼勤快過啊。”
“是打算最後來點兒印象分搶救一下？”
“不能吧，都決定了的事兒，這搶救得過來嗎。”
“這搞得我們其他組消極怠工的樣子，臨走之前來這麼一出……”
“問問陸啟。”
“走走走。”
聽起來像是划水摸魚的兩名基層員工，然而其實是魔核遊戲二組的項目經理威猛，和美術組的主美胡一中。
魔核原本的三大核心業務，美術外包、手游以及移動端應用APP，這兩人便是其中兩個部門的老大，佔據公司三分之二壁的江山的肱股之臣。
威猛……確實是姓威名猛，比較罕見的姓氏，不過卻是一個和名字完全不符的戴着黑框眼鏡斯斯文文的老好人，程式設計師出身，33歲的年紀也算得上年輕有為。
而36歲大腹便便的胡一中更是公司元老，魔核最初便是美術外包起家，後來才逐漸拓展了其他業務，即使是放在整個陵城遊戲動畫美術領域，他說話都有一定分量。
陸啟的工作會負責部分遊戲內的玩法系統，不僅是他，包括製作人和數值策劃同樣如此，因為項目組只有唯一一個專職系統策劃根本不夠用的，但他的主營業務依然是文案。
《審判啟示錄》這樣一款客戶端遊戲所需的大量美術資源，部分六組美術自己解決，部分外包，還有一部分丟給了公司外包組內包。陸啟這一年裏沒少往外包組跑溝通美術需求，一來二去與胡一中及經常找胡一中抽煙扯淡的威猛自然相熟。
這樣說起來，他好像是整個六組這個公司里相對獨立的封閉環境中，唯一走出去過和其他部門有所交流的人，搞不好臉熟的同事比陳智還多，有點兒交際花內味兒了。
“陸啟，你們這咋回事兒啊？”胡一中走到陸啟工位前，看見對方正皺眉對着一個網頁沉思：“怎麼工作氣氛搞得這麼熱烈？”
陸啟抬頭看見兩位大佬：“啊胡老師，猛哥，沒啥，就最後奮力一搏。”
“怎麼個搏法？項目不是沒賣出去嗎？”
“這個真是說來話長了。”
“那就長話短說唄。”
“您二位就先抽煙去吧，我現在真沒空，容我回頭細稟哈。”陸啟做了個拜託的手勢，卻瞧見威猛神情怪異的模樣：“猛哥你那啥表情？”
威猛擠眉弄眼，欲言又止，想說什麼最後卻還是沒說出口，擺擺手道：“你先忙你的吧，回頭再跟你說。”便拉着強忍着螞蟻上身般好奇心的胡一中扭頭往吸煙室繼續前行。
“你這還記仇吶，還玩兒了個以彼之道還治彼身。”胡一中吐槽威猛，這一下搞得他兩邊兒都好奇心爆棚。
還沒邁出幾步又聽見身後陸啟急喊道：“道友請留步！”
“你這小伙兒怎麼老一驚一乍的。”胡一中撓頭道。
“胡老師，讓你們組的人幫我我改幾個東西吧，實在是來不及了，我這就把需求發你郵箱，您先抽煙，抽完回來再看……哎呀，都是為了公司的項目嘛。”
……
陳智去找大老闆周旋，陸啟就暫時得負責協同團隊，哪怕是在辦公室上班，但整個上午他基本上也沒怎麼坐下過。
一直就在程序和美術和另外兩個策劃的工位來回穿行，宛如一直勤勞的小蜜蜂。
所幸大家沒有因為都是平級而不服號令，因為方案是他提出的，並且組內成員們也認同了可行性，也就等同於認同了他在執行方案時候的領導權限。
但陸啟就一種感覺——想打人，這種感覺之前的一年裏沒這麼突出過，可能是他的眼界現在高了很多。他現在對六組員工的業務能力真有些頭疼，幾乎沒有自己的見地，全程不怎麼帶思考地，陸啟怎麼說，他們就怎麼做。
尤其是在美術那邊，堪稱頂級拉扯。
“你沒發現這個動作連接很怪異嗎，劇情動畫裏是帶着快速位移的，都滑步了，步子邁大一些，左腳，對，左腳往前，拖過去一點，再拖，哎呀，拖過啦。”
“胸部裝甲爆發出的激光射線，你自己想像一下，后坐力應該將他往回推的，這怎麼能是往前撲的呢，后坐力啊，往後啊，你看我。”這一邊說還得一邊自己比劃。
比起身體，陸啟更累的是心理，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很想就乾脆躺平望着天。
毀滅吧，趕緊的。
可惜現在的他自己也承擔不起失業的風險。
幾個小時下來不僅口乾舌燥，一直彎着腰說話還腰酸腿疼。
一坐回自己的工位他又得尋找廣告投放地點，以精準定位引流目標人群。
之前說的兩家遊戲媒體AG和遊戲玩家只不過是舉例說明，以《審判啟示錄》生化科幻題材的特殊性，真正要投放廣告甄別更高質量的用戶，陸啟需要尋找相似類型遊戲玩家更多聚集，再不濟也是硬核或回合制玩家比例更大的網站或論壇。
他先把需要外包組幫忙的美術資源ID和改動需求發給胡一中，然後剛找到一個網站正準備找運營人員開聊，就聽見前端程序耗子喊：“陸啟，攻擊位移的速度改好了，來看下效果！”
“來了！”陸啟丟下鼠標馬不停蹄又跑了過去。
……
……
三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2013年6月14號上午九點，一款叫做《審判啟示錄》的生化科幻題材回合制網游的名字悄悄出現在了一家遊戲門戶網站的首頁，位於版頭下方的正文區非常醒目的位置，但對於整個遊戲市場，它又無足輕重。
原本是只打算放側邊欄的，陳智加錢了，這一塊兒他基本不含糊。
這家網站流量並不算大，但優勢是用戶屬性匹配，對於六組這種導量的量級怎麼也夠，剩下的就看《審判啟示錄》它自己的造化了。
經過這幾天的臨時抱佛腳的考前突擊，只看前七天的遊戲內容的話，陸啟認為它基本算是達到了市場上同類遊戲的平均水平，陳智自己體驗起來反而是欣喜有加，並信心大增。
他給陸啟開通了後台權限，自己的工位不待，倒把椅子推到陸啟這邊兒來跟他一監控。
“再刷新一下。”
“剛刷新過。”
“刷嘛。”
“有延遲的呀……你別抖啊，就算抖也別扒着我椅子抖……”
9:01，《審判啟示錄》掛在魔核公司主頁域名下的官網迎來了廣告投放后的第一個訪問，這個官網還是陸啟憑着大學時做校報編輯的排版經驗，然後自學了圖像處理軟件PE（PhotoEdit）的基礎功能，用遊戲內的美術資源拼湊着完成了原型設計交給了和程序做出來的。
簡陋是簡陋了些，但基本功能還是全的，新聞公告，活動安排，遊戲資料，原畫壁紙……甚至還有福利中心，雖然目前也只有一個新手禮包。
“通稿有多少點擊了？”陳智又問。
壓根兒不需要敏銳的洞察能力，但凡是個正常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巨大的心理壓力。
“你這樣還不如建個新號自己先去遊戲裏等着。”
“誒誒誒！進來了！”
9:17，第一個玩家進入了遊戲，這表明第一波下載的玩家已經完成了下載安裝註冊流程，接下來他們將陸陸續續地創建自己的角色。
從這一刻開始，《審判啟示錄》的內測才算正式開啟了。
或許那個玩家以為他配置好網速快，先人一步，但他進來后才發現已經有好幾個男男女女的角色站在新手出生點了。
這些都是六組的成員們。
他們化身為GM，或者說陪玩更為恰當，將會全程陪同玩家們這次刪測之旅，力爭做到同體驗同感受同升級打怪，貼心到家地服務，讓每一玩家都有感受到賓至如歸，雖然這些步驟他們已經幾乎跑吐。
這種傳統網游需要氛圍，玩的人越多你對他越有信心，設身處地想一下，如果進入一款新游，發現主城裏門可羅雀，活人寥若晨星，還是新服第一天，你會是什麼感受。
為此程序組甚至還有人直接多開了四個小號。
陪玩們同時也在遊戲裏引領玩家探索玩法，解答相關疑惑，那叫一個有問必答，比博物館講解員還貼心。
每一個玩家，提什麼付費不付費的那就見外了，都是親人。
……
令人欣慰的是，進入遊戲的這些玩家保持着相當的熱情，從世界聊天頻道的發言速度就可以看出來。
雖然回合制爛了大街，但生化科幻題材確實是足夠小眾，國內市場這塊市場幾乎空缺，沒有什麼叫得出名字的競品，對於好這口的玩家們來說新鮮感絕對管夠。
畢竟如果你沒有能與市場上成堆產品拉開差距的技術和策劃能力，那麼最討巧的方式便是在題材上下足功夫博人眼球，陳智最初立項時候就對這個問題想得很明白。
將生化和科幻遊戲愛好者定位為主要目標群體，同時吸引報以獵奇心態和體驗新鮮感的泛用戶。
因為是新游而且是刪檔測試，所以玩家們並沒像其他遊戲開服那樣兩耳不聞窗外事地埋頭強沖等級，而是花了更多時間來社交和探索遊戲世界。
“沒想到還有真有這樣的國產遊戲，等了好久了。”
“是啊，我玩三國武俠Q版奇幻的那些都快玩吐了。”
“你們也是從科幻遊戲世界過來的？”
“我剛問過GM，只在那個地方投了廣告，這次是小規模的封閉測試，好像還是限號的。”
“加我好友一起啊。”
“你們怎麼升級那麼快啊？”
“有玩家群嗎？”
不僅如此，他們還專門找GM們聊天，詢問那篇通稿中的描述是否屬實，又追問很多項目組的細節……比如那兩個美術妹子。
新游首測能進來的玩家，那可都很有活力。
陸啟就在這麼看着他們在世界頻道的暢聊，陳智在他身旁，已經沒有了早前的緊張。
“玩家們很好玩哈。”陸啟笑着問。
“是啊，我以前在托米的時候，那些小朋友沒事兒做了就守在副本門口，蹲着問別人要不要幫忙打副本，小朋友們可太可愛了。”
陳智並非陵城魔核的老員工，他之前所在的托米遊戲可能是國內最知名的一家專註於全年齡向遊戲開發與運營的公司，目標用戶主要定位為12歲以下的青少年，旗下最知名的產品《秘密船》甚至曾登頂過全國遊戲銷售榜。
而他是數值策劃出身，在托米這樣大企嚴格的內部晉陞制度下一路走到了製作人的位置，算是中層管理幹部了，隨後被魔核老闆從托米挖來陵城，一手組建了遊戲六組。
但其實，這也是他自己親手帶的第一個項目。
一直到下午三點，《審判啟示錄》的註冊賬號總數達到了447個，排除掉玩家重複註冊或和多開，項目組內部成員，以及在官網註冊了賬號但並沒有下載遊戲安裝的情況，有279個獨立MAC地址的玩家玩到了六組用了一年時間做出來的這款遊戲，同時在線人數峰值出現在上午10:43，達到了237人。
這和陸啟自己做的預期差距在15%以內，估摸着這家網站的潛力也挖掘得差不多了。
此時玩家數量增長已經非常緩慢，要麼靠口碑發酵在玩家之間口口相傳，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人有任何渠道能讓別人知道這款遊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