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迴路計劃 下
總司令肅鎮宣佈例會結束以後，參與會議的大部分人各懷自己心思離開了會議室，心中幾乎都遺忘了會議中安排主要事務。畢竟這次會議因為最後的一個插曲，其意味變得很不一般，一個簡單詞語的開頭就已經激發出一些人埋藏在心底的渴望。
少數人在意料之中被夸父的最高領導者留了下來，這些人是如今夸父最核心的管理者，他們的每一個人做出的決定都會對整個夸父有很大的影響。
少數領導核心的幾個人聚在一起，氣氛卻比剛才的會議輕鬆了不少。這些人實際的掌權者，都有自己直接領導控制的範圍，級別上除了總司令以外都是相同的，少了下屬的參與，他們交流起來幾乎沒有太多顧慮。
“大家怎麼看？”總司令肅鎮的態度少了一些嚴厲，多了一些人性化的語氣。
“我們當然全聽您的安排了！”總參謀長東楊首先發話。
這次他的部下越級上報，不服從命令，而且還同門相殘，讓他感覺到自己以前在高層里建立起來的形象和威望幾乎都毀於一旦。自己的情況越發危急，地位表面看起來也有些搖搖欲墜，再不做些什麼，他今後的前途就完了。
他本來不是這樣的人，但是急於求變的他，在總司令剛剛提出問題之後，就做出了一個幼稚的舉動。
副司令黑葉是個直率的女性，她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自己的同僚，故意忽略了剛才東楊插播的對話，自然接過總司令的問題，說道：“這個迴路計劃我大概看了一下，很有想法，有些細節做的很好，很誘人。讓很多現在的船員在生命周期可以回歸地球，這句話我相信很多人都難以拒絕。”
“怎麼？你動心了？”同為副司令的子超半開玩笑的說了一句。
“我想說的是很多船員動心了，而且消息傳播速度很快，所以他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完成議案的上報條件。”
“所以，一個提出者好處理，問題的關鍵是那些同意提案的船員怎麼辦？”
“我相信切斷源頭，什麼事情都會隨着時間而被淡忘。畢竟現在細胞基地的任務一直有新的進展，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大家都會被接下來成功的喜悅填滿頭腦。”木真主管船員紀律，處事方式很直接。
“這麼想也很有道理，這個議案在船員眼裏停留的時間越短，過去的也越快，現在就是這個參謀了……”
“子超，說起來，我記得你曾今是通信部的部門主管，剛才那個參謀原來應該是你的部下吧。你對他熟悉嗎？”總司令肅鎮沒有問繼擎現在的直屬領導東楊，卻問了另外一個人，其中蘊含的意思讓一些人有了其他的想法。
“你說的那個參謀叫繼擎。這個人我當然很熟悉，能力很強，屬於技術精英，也是現在夸父計劃的中堅力量。”
“繼擎？你提到的這個名字，我有些印象。”
“最近細胞基地事務繁多，你可能一時間想不起來了。我說一件事情，大家印象肯定深刻。現在通信部完全成型，並在很久之前就嘗試實驗運行的神農號信息接收模塊，大家應該很熟悉吧。而這個改造和信息修復技術項目，主要理論研究數據都是由繼擎提出。並且舊設備改造也是他參與完成的，可以說是為現在我們對神農的信息掌控貢獻最大。”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項目，這個項目的成功在那時夸父可以說是受到了所有人的矚目。剛開始他們聽到子超對繼擎的誇讚，還覺得有些言過其實，但是現在卻感覺理所應當了。
由於暗雨的侵襲，夸父號與神農號的聯繫就完全中斷了，這是當時所有人不願接受的結果。
神農號攜着夸父號所有航行數據和仁和文明提供的多項重要技術，回歸地球這項任務，不僅是給地球上人類文明帶去了無限可能的未來，而且還帶着所有夸父人的希望和精神寄託。
夸父號中斷和地球聯繫之後，已經在孤寂的宇宙空間航行太久了，所有船員的歸宿都是心中帶着無望的目標進入回歸倉，夸父就如同無根的浮萍一樣，其中充滿孤獨的無助。
如果能夠和地球，或者神農建立聯繫，將會改變這種狀態。神農號的回歸就顯得至關重要，而得到神農的消息是夸父唯一的希望。
中斷聯繫之後，夸父船員為了儘快恢復和神農的聯繫，了解神農號所有消息和回歸進程殫精竭慮。但是，大部分工作都進展緩慢，近乎停滯。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在夸父各個部分都在自救修復時候，有限的資源當然優先調配到船體、維生、動力等部門，作為輔助的通信，自然會被排到最後的隊列。
就在大家放棄一切其他的幻想，專心完成對夸父號自救的時候，單向信息接受系統被修復了。
大家可能早已遺忘了具體是什麼時候，怎樣在資源設備匱乏的情況下，究竟是哪個人完成了的修復改造，但是所有人都清晰的記得一個場景。
“神農號傳回一個好消息，他們已經地球建立了穩定的通信通道，將自己位置信息和減速請求順利發送給地球。”
這簡單的幾句話包含了不知道多少代夸父船員的奢望，也隱含着多少人的熱血和付出。在這條消息通報全船的時候，有多少船員喜極而泣，他們心中終於感覺有了依靠，精神有了穩固的寄託。
夸父修復了部分恆星級信息接收設備，開始被動接收時有時無的神農信息。而神農號那邊，好像早已適應了這種單向的信息發送方式，每當夸父收到和修復一組信息，總司令會親自將信息的摘要分享給全體船員。
這種行為最終成為了夸父的一個儀式，在茫茫的宇宙空間中，夸父還能聽到一個關注自己的聲音。
“神農完成預定全速加速計劃，能源將按新計劃重新分配，直至與地球建立聯繫。神農一切正常。夸父，收到請回復。”
“完成最後加速1年，神農運行一切正常，能源供應正常，暫時沒有得到地球回復。夸父，收到請回復。”
“完成最後加速11年，有小範圍隕石從距離約2個天文單位外掠過，神農附近沒有探測到離散狀態隕石，神農一切正常。夸父，收到請回復。”
“完成最後加速16年，截至目前神農仍然沒有接收道地球回複信號……距離神農減速臨界時間越來越近了，我們已經開始啟動第備選回歸計劃，裝備所有資料備份的幾組回歸倉完成最後組裝調試。神農將在通過土星軌道時，用剩餘所有能源將回歸倉送往地球，希望地球可以安全接收它們。耗盡所有能源的神農將在掠過小行星帶，最後向太陽系之外飛去。請放心，神農和全體船員已經做好為全人類犧牲的準備。夸父，受到請回復！”
“完成最後加速22年，神農收到類似地球方面通信信號，正在通過技術手段復原，並提高向地球發送信息頻率和範圍.雖然我們已經失望了幾百次，但依然沒有放棄希望……這次會是真的吧。夸父，收到請回復。”
“好消息，我們已經修復完成一組地球返回信息，是真的！船員有回家的希望了。夸父，收到請儘快回復。希望你們可以分享這次成功的喜悅，希望……你們安好，早日到達河渭星。夸父，收到請回復。”
……
就這樣，神農像一個思念離去親人的孩子一樣，就算得不到回復，也會不間斷的向夸父發送的自己的情況。
夸父船員心中更是希望把自己此時的平安傳送給神農，傳送個地球，但是，修復恆星級通信設備需要大量的稀有元素和尖端設備，這些在暗雨中損毀嚴重，為保證夸父可以堅持到河渭星，這些資源只能優先配備給最需要修復的裝甲、動力和維生設備。
這些過往的經歷快速的劃過所有人的心中，在會議室種激起了一片漣漪。
“但是呢，這個人平時工作和生活態度上卻有些特別，怎麼說呢？身上總帶着軍人不應該有的散漫。可能也是這種性格，讓他可以脫離現有的技術和管理模式，提出了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子超的評價很高，讓大家對剛才繼擎魯莽的行為有了一定程度的改觀。
“另外，說句沒有經過證實的消息吧。這個人好像有可以不通過儀器和仁和個體建立聯繫的能力。對我們在關鍵時候，與仁和溝通，有很大的價值。”木真突然提起了了一件事。
“沒有經過證實？”總司令肅鎮眯着眼睛看着木真，目光偏了偏，從黑葉臉上一掃而過。
“我也聽說過這件事。”子超插話說道。“有人可以隱瞞了所有的資料，少昊消失之前，有資料稱我們船員私下曾經和仁和某個個體建立過聯繫。好像是幫助一些事情，後來被當時的代理總司令少昊處理了。暗雨危機之後，少昊消失了，原有的夸父資料也缺失了很多，我曾今問過繼擎本人，他否認了。”
“這事我略有耳聞，不過不經證實，不足為信。”黑葉敏銳的感受到肅鎮的目光。
“我覺得可以淡化這件事的影響，繼續留下他，這種人才對現階段細胞基地的建設很重要。”子超維護自己曾今部下的態度很明確。
“提案的事情淡化處理是個好方法，但是大家別忘了，繼擎襲擊同僚的事情，應該怎麼處理？這種行為在夸父航行史上也太少見了，尤其現在是非常時期，是不是應該從重處罰，以儆效尤？回歸？”木真扣了扣桌面，撞擊的聲響比較大，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回歸是夸父上最後的處罰手段，它的過程就是讓船員進入回歸倉，將身體急凍起來，遺留在航道之上。讓回歸的船員不會因為跟隨夸父號，淹沒在未知的宇宙災難之中，但是有一個殘酷的現實就是，人類從來沒有從解凍之後蘇醒過。
之所以有回歸這個名字，是因為夸父在出發不久，飛船沒有達到一定速度的情況下，回歸倉是可以向著太陽系方向臨近的。
“回歸處罰太嚴重了，也沒有必要。經歷過暗雨危機的船員，都是現在夸父計劃最中堅的力量，尤其是能夠在災難后支撐到現在的人。他們的精神已經可以經受任何磨難，參與建設河渭星，不能缺少這些人的力量。”子超心中一驚，神態嚴肅的向黑葉說道。
“但是他的這種思想很危險。從現在來看，他不會輕易放下這種想法，萬一影響其他船員，我怕會鬆散原本凝聚的人心，對夸父計劃很不利啊。”木真反駁道。
“太嚴厲了，現在關鍵時期，不要輕易啟用回歸程序。”黑葉有些不忍。
夸父從建設細胞基地開始，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嚴重的處理過船員了。
“而且剛剛三分之一提案讓很多船員認識了他，這樣極端處理，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騷動”
“作為下放到地面細胞基地的建設者或許可以緩和一下，雖然實際上是下放到更加艱苦危險的河渭星地面，但是表面上確實一項重要，又充滿榮譽的任務。”子超折中了一種方法。
“那您的意思呢？”總參謀長東楊已經沒有什麼能夠想到的意見了，他只想快速的從這件事抽身而出。
“繼擎下放地面基地的事就這樣定了。還有無故傷害戰友的行為，處罰是必要的。從重處罰嘛……綜合考評記一次不合格吧。給他一次機會，你回去用這件事情，好好教育他一次。尤其是這種思想，一定要讓他杜絕，再有下次，回歸！”肅鎮綜合考慮了眾人的意見做了決定。
東楊心中長出了一口氣，這次對繼擎的處罰不算嚴厲，可以看出總司令沒有表面上那樣惱怒。
“我還有個問題要說一下。繼擎那下放之前呢？他的行為已經不能在參謀部任職了，讓他去哪呢？”總參謀長東楊不顧一切的想擺脫這個人。
“夸父號上空間有限，無論安排到哪裏都一樣，尤其是夸父世界因設備故障停用以後，休息區，餐飲區，活動區都是共用得，船員之間得日常接觸根本不能避免。”
“那地面呢？我看可以將他分配到登陸預備役指導隊任參謀，安排他作為細胞基地二階段首批登陸的船員。這樣將他調離夸父號，穩固整個指揮中心。”
“登陸教導登陸預備役？新兵會不會更容易受他影響。”
“放心，我會叮囑其他教官，一旦發現他有不良行為，立刻制止他。我還會提前給他警告，再一次綜合考評不合格的話，回歸將是他的最終結局。”
“也好，而且畢竟登陸預備役將要派駐河渭星，細胞基地第四階段才有機會回到夸父號，希望時間和地面艱苦的生存環境能夠磨礪好他的思想。”
“是，那我回去安排一下。唉……可惜了，從其他方面來說，他很優秀，原本可以為夸父計劃貢獻更大的力量。”
“去登陸預備役也不錯，細胞基地現在可是後續計劃的關鍵環節，夸父能否繼續前進全靠河渭星的開發計劃了。”
“是啊，可惜了，不知他究竟什麼時候有的這種想法呢？”
“誰知道呢？可能在青春期吧，那時人類思維活躍，容易產生很多想法，就算有外部的心理干預，也不能杜絕這種想法。”
“還有一件事，我突然想起來了，三分之一提案制度的發起人應該也是他。這次他策劃的計劃，讓我有個很奇怪的想法，但是又覺得太離奇了。”
“什麼想法”
“我感覺在他策劃三分之一提案制度的時候，會不會為這次迴路計劃提案鋪路呢？可能是我想多了，畢竟那時已經是十幾年以前的事情了，怎麼會有人會想的這麼遠。”
“嗯……以後你多注意一些他的情況。”
“是！”
“東楊？”總司令還是象徵性徵求了一下意見。
“我沒意見，服從您的安排。”
“嗯！”肅鎮用一個簡單的字，結束了對繼擎的討論。
“那……大家現在需要考慮一下，迴路的提案該怎麼辦。”
大家陷入一陣沉默，誰都想過，但是誰也沒有想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回答這個問題。
三分之一提案制度才是這次事情的源頭，而且最高指揮部必須面對的是，以後對類似提案的回復。迴路計劃已經在船員之中擴散開來，相信很多人都看到了某種不切實際的希望。
“我建議以此為契機，徹底廢除三分之一提案制度，將夸父管理模式恢復暗雨危機前原有的全軍事化管理制度。”總司令看來已經有了想法，藉助這次機會提出來，顯然是他需要看到面前這些人的態度。
“我同意！”東楊第一個表明態度。“目前來看，夸父號狀態穩定，細胞基地第一階段升級馬上就能完成，馬上就要進入第二階段建設。這個階段很重要，這時全體船員應該把精力全部彙集到接下來的工作中，畢竟第三階段後備船員就要準備進入地面基地了。”
“我也同意，第二階段是關鍵期，是第三階段人類生態環境建設的基礎。而且，後備登陸船員需要完全遵守上級命令，必須杜絕有其他的思想傾向。
對外怎麼解釋呢。”黑葉說完，看了看子超和木真。
“我沒意見！”剩下兩個人也沒有猶豫。
“那好。就這樣決定了！我宣佈！為提前完成船員登陸計劃，全船進入緊急狀態。大家要保障第一階段細胞基地建設收尾工作的同時，全力推進第二、三階段前期準備工作。取消一切臨時管理制度，恢復全軍事化管理模式。”
“是！”
“好，大家在一起分析的就很透徹，解決方案可以再細化，但是，我召集你們只想確定一點。”總司令嚴肅的看了看每一個人，聲音嚴肅而又堅決，“我們在座的，在這件事上一定要統一！一心！這樣夸父才能穩定，夸父計劃才能有序實施，有成功的可能！我們是銀河的開拓者，為了人類文明！”
“我們是無畏的夸父！”木真的聲音不出意外的蓋過了其他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