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迴路計劃 上
恆星星際之間的宇宙空間對人類來說一直是一處神秘的領域，那裏沒有可見光光源，使人類不能輕易的從中發現到什麼。主要依靠的手段是宇宙中無處不在的射線和粒子，還有就是那無影無形的引力波。這些手段雖然對探索黑暗的未知空間有一定的作用，但是人類對於這方面的理論研究還處於比較初級的階段。
在距離地球幾光年之外的一片漆黑宇宙空間裏，有很多星星點點看似微弱的光線在一顆巨大的黑影不遠處閃爍不已，這些光電若隱若現的描繪出一個看似渺小的形體。
夸父號，人類文明史至今為止，載人航行最遠的宇宙飛船。它在人類文明處於最危機時刻，集中全地球人類絕大部分力量，毅然奔向未知宇宙空間，為人類在宇宙中尋找那一線自救的機會，延續已經陷入毀滅邊緣人類文明的英雄飛船。
這艘飛船此時正跟隨着這片廣大的孤寂空間之中唯一一顆巨大天體後方，利用自身面向漆黑天體方向引擎定時噴射出光芒的力量，抵抗着相互的引力，始終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飛船的另一端，艦首位置第一會議室里，一場例行的高層會議正在進行。這樣的會議幾乎每隔36小時就會召開一次，決定着與夸父號相關的大大小小的事務。這些事情，有些看似毫不起眼，卻在某種程度上決定着夸父將來的命運，甚至，是整個人類的命運。
“等等！我這裏還有一項議案沒有解決。”
正當最後一個部門提出的議案被討論決定之後，參與會議的所有人心裏都準備等待總司令肅鎮例行訓話時，一個意外的聲音從會議室一個角落響起。
這個聲音很突兀，也有些陌生，在大部分人的印象里，這個聲音從來沒有在這個會議室響起過。很多人都下意識偏轉着身體，將目光轉向了聲音響起的位置。
“什麼議案？”總司令看到那個人以後，先是一愣，隨後看了看眼前虛擬屏幕上羅列的會議事項和各個負責人，然後疑惑的看了看那個人位置前的總參謀長東楊，眼中有些不悅。
“東楊總參謀長，這次會議計劃中好像沒有其他的議程了。”
在軍事化管理模式中，部下越過自己的直屬上級，將議案直接拿到最高會議上，是一種非常嚴重越權的行為。發生這樣的事情，無疑體現出在嚴格軍管制度下，上級的管理能力不足，而且這種行為也是被明令禁止的。
“繼擎，你在幹什麼。”總參謀長東楊在總司令的質問下顯得有些惱怒，厲聲對自己的部下說。“收回你的議案，回去先提報給我審核，等待排好時間，才能提報最高會議。這點規矩你還不清楚嗎？直接提報？你還沒有這個權限。”
“我是沒有這個權限。”繼擎彷彿沒有受到自己上級和夸父最高領導語言之中隱含的巨大壓力，他立正站好，表情嚴肅，抬起手將資料傳送到會議室中央，橢圓形操作台三維顯示區域之中。
“但是，如果我這項議案提前發佈公共平台，而且有超過三分之一船員的支持，相信這個議案在任何時候，都是可以納入最高會議的議程之中的。”
聽到繼擎這句話，總參謀長原本準備張開的嘴，下意識的閉了回去，硬生生將自己接下來想說的話憋回自己的肚子裏。這個感覺讓他很難受，臉色也微微有些漲紅，呼吸急促的反覆了幾次后，他很快調整了自己的情緒，質疑的說道：“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這句話同樣讓會議室里的氣氛產生了變化，參與會議的人之間微微響起的交流聲，破壞了原本規矩的環境。這個變化讓坐在會議室上首邊的總司令皺了皺眉頭，但是他此時沒有其他的表示，而是看向中央顯示區域。
三分之一制度是暗雨危機過後，夸父推行的一條全新的體制。它的存在使夸父脫離的原本全軍事化管理，中央領導層全權決定一切，船員任何時候都要無條件服從的制度。
其實它的誕生背景有着夸父那時面對現實的無奈，暗雨過後，夸父號各個部分都遭受重創，船員也傷亡眾多，尤其使全船指揮系統極近癱瘓。雖然在當時的全體自救下，臨時利用有限的備用資源讓夸父一些重要模塊得到一定程度的修復，但是也有很大的缺陷。在加上原來的各級管理層也損失不小，尤其是最高管理層僅剩一名副總司令，使原有指揮體制已經不能適應後續的航行。
在經過全體船員的推薦之下，全新的管理層和體系被暫時確立。於此同時，為了穩定轉移大家驚魂未定的狀態，發揮全體船員的集體智慧，共同渡過眼前的生死危機，三分之一制度應運而生。
三分之一制度的正式名稱是臨時自救制度，它明確的規定，只要有超過三分之一船員的認可，事關夸父前途的議案就可以在第一時間直接進入最高會議討論。就算那時最高會議沒有開始，在緊急的情況下，也可以通過系統確認，並經過總司令提前召集舉行論證會議。其討論結果，將在會議結束后，和其他公開議案一起向全體船員傳達，以便讓大家監督會議的公正性。
“就在剛剛。”
繼擎看了看手中的顯示器，抬步向前，走到了為演示者彙報者預留的會議台前，環顧着整個會議室所有的參與者。這裏所有人的職務都在他之上，但是他沒有絲毫拘謹，反到室像領導者一樣從容自信。
“這個議案什麼時候放上平台的，我怎麼不知道？”總參謀長質問道。
下屬這種屢次沒有通過他同意的行為，讓他在周圍人之中已經很難堪了，再加上繼擎現在的態度和行為，他感覺根本失去了對自己下屬的控制。
這種感覺讓他很難受，尤其是在總司令用異樣眼光看着自己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很可能在不久之後被降職，或者綜合考評不合格，被納入回歸名單。
“開會之前大概十五分鐘的時候。”
“到現在也就不到90分鐘，這麼快？”
“究竟是什麼事情。”
所有人都很驚訝，因為每一段時間內約有三分之一的船員在輪值，還有一些人在執行臨時任務，這些人幾乎不可能參與投票。其輪休的人可能在休息，或者其他個人事情。而就是這一半多的船員，竟然大部分在這麼短時間內完成了自己的決定。
“這是？”當所有人帶着自己的好奇和疑惑瀏覽了這個議案簡介之後，整個會議室在短暫平靜之後，被引爆了。
“這是怎麼回事！東楊！”總司令在明白這個提案即將給夸父帶來什麼樣後果以後，厲聲衝著總參謀長吼道，憤怒的表情中帶着不解。
“……那個……回……回……”參謀長看到提案內容的第一眼就有些發懵，當他感到總司令惱怒的眼光之後，更是連語言都有些吞吞吐吐。他儘力調整着自己思維和語言，想要做出一些解釋。“我以前曾今和您提到過的，這個議案，這個人，繼擎……”
“迴路計劃！”總司令一下子說了出來，他突然緊閉着嘴唇，眼睛轉過去盯着旁觀者一樣態度的始作俑者，不知道再想什麼。
隨後，他站起來，環顧着四周，會議室中因為最高指揮官的態度重新恢復了平靜。而這種平靜之下卻涌動着一股不尋常的氣氛，大家表情嚴肅的平視前方，眼睛中閃爍着各種亮光。總司令一個個看過去，好像從很多人神情中讀到了什麼。
這個議案，他們已經有所耳聞！
返回地球這個想法並不新奇，相信很多歷代夸父船員都類似的想法，但是，也止步於想法而已，最多也只是船員間開玩笑的話題。大家都知道這個想法的危險性，資源匱乏的恆星間宇宙空間之中，只有沿着水箱的路徑前進，才有活下去，最後完成預定目標的可能性。
人類的負面思想很危險，尤其是加上不顧一切、又無拘無束的想像力，一旦這個想法嚴重影響相當一部分船員，就會為夸父計劃埋下毀滅的隱患。
所以，在夸父號的船員心理培訓計劃中，服從絕對指揮和目標只有前進兩個內容，是並列兩項最重要的項目，並且貫穿每一名船員的一生。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回家，是夸父計劃的禁忌之詞。
“這個提案是怎麼通過公共平台審核發佈的？”
這是在場很多人共同的疑問。
這個問題有幾個人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但是他們並沒有說出來。繼擎是管理這個平台的負責人之一，他在大家開始這次會議前，用策劃已久的手段避開了原本的審核程序。他了解這個系統，也有能力完成這件事情，有心算無心，可能性就會無限增大。
總參謀長承受着總司令肅鎮質疑的眼神，心中非常不好受，他很後悔自己的決定。
原來，繼擎有提出迴路計劃的想法，曾今按照逐級上報程序規定，和他說過。他雖然表面嚴令駁回，並將繼擎批評了一頓，但是自己卻沒有忍住，私下裏帶着議案請示過總司令。得到的回答肯定是否定的，總司令看到標題以後，甚至連方案可行性簡介都沒有給他說出任何一個字的機會。
至此，東楊徹底明白了最高指揮官的意圖，並且開始留意繼擎的行為。後來，他發現繼擎在他嚴厲的警告下，並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反而有直接越級上報的行為跡象。
東楊當然不會讓這種行為成為現實，幾次三番阻止了繼擎的行為。經過一段時間，繼擎彷彿也知道了自己的行為已經徹底被高層摒棄，繼續堅持下去並不會有什麼結果，也就放棄了。
而總參謀長沒有對繼擎掉以輕心，始終對他以前的行為有芥蒂。從那時起，東楊就停止了繼擎跟隨他參與高層會議的資格，就連普通的記錄人員也不會安排他參加。
這一次也是巧了，細胞基地第一階段接近最後階段，夸父號上工作量劇增。參謀部所有人員都有自己的緊急任務，分派到幾個部門協助工作，唯一準備作為自己副手開會的參謀，竟然在開會前失去通信聯繫。
夸父號自危機以來設備問題頻發，這臨時情況倒是沒有讓東楊太過多心。
這個時候，繼擎提前完成他一個階段的工作，回參謀部向自己彙報工作。他正在煩惱該抽調哪個副手跟自己上會，看着這個擺在自己面前，最容易的選擇時，他猶豫了。考慮到上次事件已經過去很久，繼擎確實沒有在提出過那個議案，高層會議也確實需要自己一名副手參與，就允許他跟隨參加。
誰知道……就出了這件事。
他竟然還是沒死心！
東楊心中哀嘆了一聲，這種擾亂軍心的行為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呢？他心中竟然有些不忍自己優秀的部下這樣自毀前途的行為，但是既然已經這樣了，他也沒有辦法，只能按照最高領導的指示辦事了。
“既然符合三分之一提案制度，為了不耽誤大家的時間，我現在就開始了。”繼擎語速很快，他既沒有回應自己直屬上司的目光，也沒有向主持會議的總司令請示，就這樣開始操作會議系統上剛剛上傳的數據。
這段很短的時間他也沒有閑着，而是繼續向大家簡要陳述着自己的想法。
“我通過參謀部匯總的大量資料研究，已經了解到，我們現在可以利用已經掌握的仁和文明能源技術，在細胞基地進入第三階段時建立地面發射裝置，集全部資源和技術新建和改造飛船引擎。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我們可以在20年內完成對改造夸父號的改造。”
“改造以後，夸父號在回程的航線上，12年內加速到五分之一的光速，進而大大縮短後續航程。當然完成加速后，動力能源就會基本耗盡，不過，我們在接近太陽系兩光年範圍內，就可以開始聯絡地球，以獲得到飛船外部加速階段的幫助。根據神農號返回地球的經驗，地球有技術在太陽系內建造多層次減速通道，讓夸父進入太陽系后可以順利完成減速，回歸地球。”
“最重要的是，如果計劃一切順利，很多現在的船員在生命周期可以回歸地球，享受後半生的安穩生活，不再受現在的生存之苦和隨時到來宇宙災難的毀滅。”
這句話說完以後，會議室中發出了繼擎意料之中的騷動。繼擎有意停頓了一會，感受着他自己心中的一股暖流發散到四肢，隨後……突破了自己身體的界限，憑空擴散到整個會議室。
隨着騷動趨於的平靜，繼擎手中的第二份資料已經又上傳完畢。他低下頭，快速調整了手中的資料，雙眼集中到圓形會議台的中央，在那裏四個字緩緩浮現。
迴路計劃！
這四個字無論是顏色還是字體都和底部作為畫面背景的夸父標誌融為一體，巧妙的結合在一起，暗示着迴路計劃從屬於夸父計劃，是他的一部分。
“接下來，我說一下具體計劃……”
繼擎操縱中央畫面切換到另一個界面，
畫面兩端顯出兩個熟悉的天體，一端是藍白綠等顏色相間、充滿生氣的地球，所有人類的家園。而另一端是完全沉浸在漆黑宇宙背景之中的河渭星，猶如一大塊不規則形狀，像是被遺棄的橘子皮一樣的灰白大陸，讓人不由得心中發涼。大陸一側跟隨着和河渭星相伴漂浮幾億年碎片，更是讓人感受到，這塊破碎大陸得凄涼。
這是宇宙遺棄之地，前途渺茫，而另一端生機勃勃得地球才是大家得歸宿。
繼擎在空中輕輕點了一下，一條奇異得路線從破碎大陸出發，快速得飛向地球，將兩個完全不同得天體，連接了起來。隨即更多得數據出現在畫面上，讓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這個計劃是經過用心策劃，而產生的方案，成功的可能性應該很大。
“大家都知道……夸父計劃已經初步完成。我們得到了仁和技術，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地球與銀河其他文明的融合，這是一個良好的開始，也是夸父計劃一個階段的終結……”
繼擎兩隻眼睛在光亮的畫面中顯得更加明亮，尤其是其中地球藍白綠的顏色幾乎充斥了他瞳孔內大多數區域。他聲音有些微微顫動，還帶着些許沙啞。他用咳嗽聲清了清嗓子，可能是害怕打擾現在的氛圍，他咳嗽聲很輕柔。
“等一下……”一個聲音打斷了繼擎接下來的彙報。
就在剛才所有人都被畫面吸引的時候，總參謀長突然接到了一個緊急信息。他先是疑惑的低下頭，當他看清眼前的內容以後，先是有些驚訝，隨後緊縮眉頭的仔細辨別了信息的一些內容，最後他快速將信息傳送給總司令。
總司令肅鎮仔細的看了看手中的信息，停頓了一些，看了看中央顯示區有些刺眼的光芒，轉頭衝著東楊點了點頭。
“我臨時打斷一下！繼擎參謀，有一個特殊的情況需要你解釋一下。”這句話說完，東楊沒有給繼擎一點時間，就繼續說了下去。“現在有證據懷疑你參與一起襲擊戰友的傷害事件，憲兵隊就在門外，請你馬上回去協助調查。”
“總司令！”繼擎顯然已經關注到總參謀長剛才的行為，也意識到了什麼事情。但是他並沒有馬上否認總參謀長的指控，好像是默認了自己的罪行，他快速轉過頭去，面對着總司令，口氣中充滿乞求。“我懇請您讓我將議案向大家介紹完畢，之後我會馬上跟隨憲兵回去接受調查，最後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我都毫無怨言。”
肅鎮看着對方的神態，面無表情，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一點變化。看樣子他並沒有被對方的情緒所感染，他用主控權限隨手關閉中央顯示界面，沉聲說道：“既然憲兵隊已經有了確切的證據，總參謀長！”
“是！”
“先帶回去接受調查吧。”
“是！”
東楊很快將憲兵隊兩人召喚到會議室中，繼擎沒有一點反抗，任憑兩個人將自己禁錮起來。他的神情先是有些落寞，隨後又打起精神，立正面向會議室中的人，由於雙手被限制，他無法用軍禮表達平常的禮節。他上身微微旋轉了一個角度，眼神快速的將所有人的表情收集起來，然後轉身，在兩名憲兵的押解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裏。
誰也沒有看到的是，直到離開會議室大門，繼擎目光深處的亮光始終沒有熄滅，反而變得更加明亮起來。他的嘴唇自然得抿了一下，讓原本的自信臉上透出了一種別樣神情。
種子已經種下了……
時間和培育將是以後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