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馬車駕駛在平坦的官道上,主僕二人穩穩噹噹的坐在裏頭,容煙整理着寄顏洇濕的裙擺,面上抑制不住的歡喜,“小姐和宋大人果真有緣,這短短一個月,便相遇了五回呢。”她哪能不知道,宋大人看小姐的眼神,可不就是看心上人的樣子嗎?

一想到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若不是小姐身上還有一樁讓人惱火的婚事,沒準兩人心意相通,宋大人就直接來府里提親也說不定。

可不止五回了,寄顏心道。

寄顏輕咬着下唇,瑩潤的丹唇嬌艷欲滴,她故作羞惱地輕拍了一下容煙,道:“不準再說了。”

也不明白自己怎麼了,上回春蒐,在京郊馬場看着他遞給自己的信箋,竟鬼使神差的收下,這也就罷了,看着信箋中流露出的涓涓愛慕,再聯想到他溫潤儒雅的面龐,雖然心中緊張,卻還是大着膽子,只身前往信中所說的地方,與他相見。

她知道這樣私下相會是不對的,但冥冥之中彷彿有一股無法抗拒的引力正牽引着她,以至於她第一眼就瞧見了荼蘼花樹下一身月白斕袍的清雋男子。他身姿如松,溫潤似玉,單手背在身後,安靜從容的立在花枝下,好似篤定她一定會來赴約一般。

寄顏瞧着有些羞赧,正要抬起步子往梨花深處走,忽而一陣清風拂面,人好似清醒了一般,她獃獃的立在原處,秀致的眉眼輕輕蹙着。

她怎會真的來赴約?

可下一刻,花樹下的男子向這邊望來,寄顏連忙躲進花叢后,捂着撲通亂跳的胸口。

她只道自己這是生了拿喬的小性子,也並未去深想。待平復了心跳,這才敢遠遠的看着那人,且看他等不來自己會有什麼反應,可躲着躲着,便忍不住悄悄觀察他。嬤嬤在莊子上同她說過,除了阿爹和阿兄,外面的男子都不可靠,若是她以後遇上了喜歡的公子,除了家人會幫她把關,自己也一定要擦亮眼睛。

男子急色,大多隻貪圖女子年輕貌美,亦或是身份家世,他倘若真有心於你,定會以你為先,就好比這等待,更是能窺見其氣量與心意。

寄顏不知道嬤嬤說的對還是不對,但想着,他們攏共也沒見過幾回,便這樣貿然相會,定是不妥,她即便是躲着不出去,也無可厚非。

可她不曾料到的是,從春日朗朗等到日影西斜,花樹下的男子依舊面不改色,宛若磐石,半點不動搖。

暮風輕卷,捲來花香陣陣,寄顏看着梨花簌簌飄落,那白雪似的小花,頃刻間便落滿了他的肩頭。天邊落霞乍續斷,溫黃的餘暉映在男子的周身,平添了幾許沉寂之感。

只這般看着,寄顏便心虛不已,過了片刻,這才深吸了一口氣,頗有些局促的現了身。

宋意榮見着了她,原本清清冷冷的面容倏地流光四溢,他闊步急急朝寄顏走去,帶着些少年人的歡欣雀躍,頎長的身影停在了寄顏的身前...

......

回到羅府後,容晴立馬將寄顏腳上沾着泥水的繡鞋褪下,她嗔怪地對陪同的容煙道:“怎的讓小姐走泥路?可惜了這樣好的繡鞋。”

月白的綢面綉着幾朵胭脂色海棠花,是時下難得的蘇綉針法,一針一線都極為講究,那海棠花栩栩如生,好似本就盛開在這小小繡鞋上,舒適合腳不說,看起來也極為華貴雅緻。

雖然小姐有滿滿一柜子的漂亮繡鞋,但看見這上頭沾着泥漬污水,好似珠玉蒙塵一般,還是忍不住說了容煙兩句。

容煙撇撇嘴,“小姐可要為奴婢正名,奴婢可沒讓小姐走泥路。”

“沒走泥路,怎會這樣臟?”兩個丫頭又在拌嘴。

說話間,寄顏腦中忽而一閃而過。沒走泥路...

“容煙,今日宋大人說去寒山掃墓?”

“對啊小姐,怎麼了?”

寄顏秀眉輕蹙,搖搖頭,道:“不對,他掃墓為何鞋底周邊俱是乾淨的?”

宋意榮是工部宋侍郎的嫡長子,宋家的祖墳同羅家的一樣,都是安在寒山上,而她是女子,不得為祖先上墳,宋大人是嫡長子,定是要祭奠先祖的,她沒上山,鞋已經染了污泥,可宋大人卻分毫未沾。要知道,上寒山的路因着這幾日寒江漲潮,變得泥濘不堪,再怎樣小心,也會沾到泥點子才對。

“興許是宋大人在寺廟裏換了吧?”容煙撓撓頭,有些不明白小姐突然怎麼了。

寄顏愣了愣,這才點點頭,想着可能是他的姨婆母在寺里,特意帶了乾淨的皂靴。

......

這日,李嬤嬤從山莊修養回府,她先是去了壽安堂見過老夫人,而後才回了寄顏的佳卉園,寄顏見着嬤嬤回來了,面上一喜,奶白的小臉軟乎乎的,同幼時一樣無甚變化,李嬤嬤一見到這個小主子就軟下了心腸,她上前抬起手,摸了摸寄顏的發頂,眼中滿是長輩對小輩的慈愛,寵溺地道:“唉喲,咱們的幼幼長高咯。”

附一聽到自己的嶺南小名,寄顏有點恍神,在家中,祖母叔嬸都喚她顏姐兒,旁的人叫她四小姐,偌大一個京城,也只有嬤嬤還記得她叫幼幼了。

“嬤嬤不是後日才回么?我本打算去接嬤嬤的。”寄顏從小便是嬤嬤帶着長大的,感情自然十分深厚。

李嬤嬤是羅大夫人的奶嬤嬤,羅大夫人從嶺南遠嫁京城羅家,李嬤嬤不放心,便一同跟了過來。這一跟,就是二十年。而寄顏前面有兩個哥哥,也是李嬤嬤一手帶大,一直到寄顏十一歲那年,兩個哥哥長大,成了羅將軍的左膀右臂。

也是那一年,羅大夫人陪着羅將軍在邊關,不幸身染重疾,便先一步去了,李嬤嬤悲痛欲絕,她無兒無女,將羅大夫人當親生女兒來疼愛,羅大夫人死後,她也一病不起,只能移居到羅家的田莊上靜養,這一養,便是三年多。

一直到前些日子,嶺南來了一封信。

李嬤嬤擺擺手,道:“過幾日啟程回嶺南,嬤嬤想着早些回來準備一番。”

寄顏不疑有他,前些日子嶺南來信,說是外祖母時時念着她,希望她在出嫁之前來嶺南小住一段時日,如今不比幾年前,京城到嶺南山高水長,自一年前的京南運河建成,便大大縮短了京城南下的時日。

“嬤嬤不必費心,這些就留給容煙容晴下去準備,您就好好陪我說說話。”

容煙在一旁悄悄向李嬤嬤眨了眨眼睛,李嬤嬤心領神會,搖搖頭拿眼神睇她,待主僕二人進了屋之後,寄顏將父親提前出征的事告訴了嬤嬤,李嬤嬤嘆了一口氣,道:“只是苦了你了。”

“嬤嬤這不是回來了嗎?我才不苦。”說著鼻頭便一酸,強忍着那股不舍,她緊緊抱住了嬤嬤,像是尋找一個避風的港灣,女孩兒單薄的肩頭瑟瑟顫抖,仿若一隻沒人要的小貓。

李嬤嬤心疼的抱着懷裏自己一手帶大的姑娘,垂垂老矣的聲音溫柔的安慰着:“你爹爹是個大英雄,若是他不去北疆,那兒就會被韃靼的鐵蹄踐踏,咱們幼幼是個心善的姑娘,定是不忍對不對?”

李嬤嬤還將她視作孩子那般,柔聲哄着,殊不知,寄顏早就長大了,道理她都懂,只是還沒多見父親兩眼,他便又要離開了。

懷裏的姑娘難受的點點頭,李嬤嬤心裏何嘗好受?想到當初連州海盜猖獗,衙門都束手無策,而那時雲英未嫁的小姐是嶺南出了名的美人,那海盜頭子大放厥詞,要讓小姐給他做媳婦,才放過那些被劫持的百姓。被劫持的百姓當中就有知府的兒子,余家雖說是書香門第,哪裏能經得住民間和知府的壓力。

就在余府一籌莫展之時,羅將軍猶如神兵天降,憑着過人的膽識與智謀將海匪一網打盡,這才解了余家的燃眉之間,那時小姐芳心暗許,非羅將軍不嫁,之後二人果真喜結連理,看着羅將軍與小姐那般恩愛,她做嬤嬤的,心中更是高興。

但天有不測風雲,羅家與鎮北侯交好,羅將軍與鎮北侯世子又是兒時好友,皇帝為打壓鎮北侯,自然不會放過羅家。那時的羅家雖然外表光鮮,但內里卻如履薄冰,要不然也不會將幼幼送去了嶺南,小姐也不會陪着將軍一同去北疆,從而敗壞了身子。

李嬤嬤心裏酸楚,幸好羅家挺過來了,她的幼幼才能重新回到京城。

一老一少說了好些話,李嬤嬤這才將此行的目的笑着說出口,“幼幼如今也長成大姑娘了,在京中的這些年,心裏頭可有中意的世家兒郎?”

之所以提前兩日回來,正是容煙那丫頭的通風報信,容煙跟在幼幼的身邊,鬼機靈得很,她聽容煙說宋侍郎家的公子前些日子高中探花,對幼幼很是殷勤,且幼幼少女懷春,對此人滿意的很,故此早些回來同將軍說道一番,好將小姐之前的的婚事退了,重新尋覓良人。

寄顏一聽這話,哪裏還有不知道的,她心底嘟囔了兩句容煙多嘴,不好意思的看着嬤嬤,道:“您都知道了?”

“你是嬤嬤養大的,嬤嬤如何不知?”她拍了拍寄顏的手,“我在莊子上兩耳不聞窗外事,也聽說過宋大人文采斐然,品行高潔,是為良配,若幼幼滿意宋大人,嬤嬤便提點一番宋家,也好將此事定下來。”

寄顏頓時羞紅了臉,她偏過臉去,悶悶地道:“嬤嬤怎麼這樣?您才剛回來就想着將我嫁出去,哼,好狠的心!”

李嬤嬤看着姑娘拿喬的模樣也這般招人疼,忍不住摸了摸幼幼的頭,不舍地道:“傻姑娘,哪裏是真想將你嫁出去,總不能由着王府耽誤你的良緣。”

說到鎮北王府,寄顏的臉色不由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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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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