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從那天之後，薩米爾他們就每天在小白樓進行練習。

每天早上，凱撒起得最早，他出去給薩米爾三人買了早飯之後帶回來之後，才去上課。薩米爾的作息也按照計劃表來，每天早上教喬劍術，下午和喬進行對戰，晚上再將今天的內容進行總結。喬發現他非常認真，每天入睡前會將出現的問題用紙筆記錄下來，在之後的訓練中一一解決。

而且在下午對戰的時候，他總算體會到騎士之前的感覺了。

薩米爾在戰鬥狀態十分認真，完全不會手下留情，喬最開始甚至在他手下堅持不到半秒，輸了之後，薩米爾也不會安慰他，而是明確地指出他剛才的漏洞。對薩米爾來說，喬的劍術當然全是漏洞。一次對戰時間不過半秒，他卻要講解半個小時。後來薩米爾改變了策略，只重點解決目前最明顯的問題。再到後來，薩米爾開始有意控制自己的實力，改變自己的戰鬥風格，向布魯靠攏。

那天旁觀的時候，薩米爾已經見識了布魯的戰鬥，只看過那一次，他就差不多摸清了布魯的實力，並且能復刻出來。

這樣的話，喬就可以提前適應和布魯的戰鬥。

沒錯，在訓練過程中，薩米爾也在不停地改善自己的計劃。晚上凱撒回來配置魔葯，薩米爾在幽幽的火光和咕嚕咕嚕的沸水聲中，說：“喬，你還缺了一些戰鬥意識。”

喬從禱告中睜開眼，對這句話很不解。

面對薩米爾的進攻，他已經知道如何防守，如何反擊，如何隱藏自己的破綻，如何把握機會一擊必勝。

“戰鬥意識不是指技術和反應那種東西。”薩米爾說：“每個職業的戰鬥意識都不一樣，魔法師應該時刻關注周圍情況，選擇最安全的位置，並且思考使用什麼魔法能夠收益最大化。而戰士的戰鬥意識，在於無畏的勇氣。”

勇氣？喬並不認為自己懼怕布魯。

“劍技，力量，反應速度，身體素質，這都是可以通過訓練培養的。”薩米爾說：“但勇氣，只能從你自己內心生長出來。”

喬不自覺地摸上自己的胸口。

“戰士伴隨勇氣而生。”

“如果前面是深淵，就要有戰勝深淵的勇氣。”

“如果前面是惡魔，就要有戰勝惡魔的勇氣。”

“如果前面是死亡，也要有和死亡戰鬥的勇氣。”

“勇往直前，這就是戰士啊。”薩米爾感慨了一下，隨後放緩了語氣：“其實我也不懂，畢竟我也不是戰士。但布魯確實是一個戰士，雖然還很粗糙，但他已經擁有了無畏的靈魂。”

“這一點，反而有可能超越劍技和經驗，成為最終決定勝負的因素。”

喬：“那該怎麼應對？”

他相信薩米爾提出這一點，肯定不是單純為了打擊自己。

薩米爾坐到他身邊，撐着臉頰，銀髮披散下來，透亮的蔚藍色虹膜在燭光下染上了一層橘紅色的光。微弱的光照在他的手臂上，緊密而細緻的肌肉包裹着骨架，因為細膩的膚質，又顯出瑩潤如玉的光澤。他的半邊臉頰隱於黑暗之中，因此被光所照亮的這一半顯得更加鮮明。

他安靜了一會，沒有說話，喬怔怔地看着他，想到了聖殿華麗恢弘的壁畫，此時他所看到的，好像也是一副精美的壁畫，濃墨重彩，恰到好處，燭火模糊了輪廓，而畫面中心就是薩米爾的眼睛。

那雙眼睛正看着他，薩米爾輕柔地說：“我只能告訴你，不要怕。”

喬的心猛地一震，身體在無人得知處輕輕戰慄。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劍，將他從頭到腳劈成兩半。

他沒有馬上做出回應，害怕一張口暴露出異樣，過了一會，他微微點頭，說：“我知道了。”

薩米爾便露出輕鬆的笑意，說：“今天就到這裏吧，早點休息，明天早上見。”

他晃着小腿站起來，直接往自己的小床那邊走。燭火這回只能照亮他的背影了，將那頭銀髮的發尾染成橘紅色，他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能明顯看到勁瘦的腰身和修長的雙腿。

凱撒把魔葯推到喬面前，扭頭對薩米爾說：“你這是把我這當成你宿舍了啊。”

“我懶得從宿舍趕過來嘛……”

“明天早上想吃什麼？”

“肉……”

喬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對話，他腦海中依然停留着剛才的畫面，那雙蔚藍色的眼睛，燭火下昳麗的輪廓，還有那句話。

喬知道，自己恐怕很久很久，都不會忘記這個畫面了。

之後他們照常訓練，越是臨近決鬥的時候，薩米爾和凱撒越是忙碌，喬也在這段時間飛快地進步。當騎士看着與薩米爾對戰的聖子大人時，時常會有覺得聖子大人十分陌生的感覺。雖然這兩個月的訓練很辛苦，但聖子大人看上去比以前反而更輕鬆一點。

騎士的心情非常複雜，他跟隨聖子三年多了，幾乎是形影不離，此時卻發現聖子也許和他之前見到的並不一樣。而對於造成這一切改變的薩米爾，他的心情就更難以明說了，畢竟聖子能高興也算一件好事。最重要的是，當初和薩米爾那短暫的一戰，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至今沒有消失。他實在沒法再像以前那樣看待薩米爾。

……而且，為了能幫聖子贏得決鬥，薩米爾和凱撒的辛苦他是看在眼裏的，尤其是薩米爾，極其認真的對待這件事，而最終目的是為了能讓聖子獲得同學發自內心的認可。

相比之下，他什麼都沒做。

想到這裏，騎士幾乎要感到愧疚不安了。

到了離決鬥還剩兩天的時候，薩米爾以布魯的實力和喬對戰，喬已經能保持百分之八十的勝率。他對這個成績不滿，但薩米爾安慰他說：“這種勝率已經很高了，如果一定要有百分百的勝率才敢戰鬥，那樣的人，才永遠不會勝利呢。”

“後天就是決鬥的時間，你這兩天保持正常的訓練強度就好了。”

天色黑了之後，薩米爾躺上床，喬也喝了魔葯回去休息了。凱撒坐在實驗台前看書，看到已經入睡的薩米爾忽然翻身坐起來。

凱撒嚇了一跳，差點沒拿穩手裏的書，問：“怎麼了？”

薩米爾猛地睜開眼睛，昏暗的燈光下，他的雙眼在黑暗中發亮，瞳孔微縮，虹膜上的藍色變得深淺不一，如同冰河流動。

“會長，我出去一趟。”薩米爾沉聲說。

他站起來，從空間戒指中直接拿出之前的黑色勁裝換上，將單□□綁在左臂。

薩米爾快步走到窗口，眼看就要跳下去，凱撒問：“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清楚。”薩米爾頭都沒回，說：“麻煩你和喬說一聲，如果他問起來的話。”

薩米爾經常會失蹤幾天，凱撒已經習慣了，畢竟有時候他出去調查甚至會花幾個月的時間。不過後天就是決鬥了，他現在出去……

“真是不好辦啊……”

他走到窗前，看着薩米爾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時已經到了深夜，萬籟寂靜，天上明亮的圓月注視着大地。薩米爾悄無聲息地離開學院之後，拿出一支箭矢，注入魔力之後，箭矢發出幽幽的藍光。

薩米爾放開箭矢，箭矢並沒有落在地上，而是懸浮在空中開始旋轉，片刻之後，箭矢停下了旋轉，指向了東南方。

那正是深紅小鎮所在的方向。

無形的魔力在薩米爾體內流淌，他一躍而起，銀髮幾乎和月光融為一體，瞬息之後，薩米爾消失在空中。

綜合學院宿舍內，艾路正在冥想，並且為期中考核做準備。很快，他就心煩意亂地睜開眼睛。

又到了和薩米爾決戰的時刻，這一次，至少要在預言魔法上打敗他……雖然薩米爾兩個月沒來上課了，他這人怎麼回事，難道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嗎！

這次期中考核，必須打敗他，讓他知道輕視自己的代價……所以他到底幹什麼去了！

艾路走到窗邊，準備吹吹風冷靜一下。他抬起頭，發現今天的月亮特別圓，邊緣處隱隱有紅色的光暈，此時正是感應魔力的好時候，他轉頭正要回去冥想，忽然瞥到月亮之下，一雙巨大的翅膀。

什麼？！

艾路睜大了眼睛，確定自己看到了一隻龍正在月色下飛行，額頭的尖角，修長的脖頸，銀色鱗片在月色下如同水波粼粼的光。在那隻銀龍前方，還有一枚不起眼的藍色光點，正在指引方向。

“……龍、龍……銀龍！”艾路驚叫出聲，他的室友聽到動靜，趕過來問：“怎麼了，什麼龍？”

“有龍族出現了！”艾路指着夜空，瞪大了眼睛：“還是一隻銀龍！！”

室友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只看到了明亮的圓月，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室友頓時露出同情的神色：“這裏怎麼可能會有龍出現，你該不會是壓力太大產生幻覺了吧。”

唯一能讓艾路有壓力的就是薩米爾了，室友心想，你已經輸了五年，怎麼還沒有調整好心態。

“剛才真的出現了，一條銀龍，有這麼大，應該是未成年的龍族——”艾路比劃了一下，想藉助細節增強可信度，室友隨意敷衍了幾句，便離開了。

艾路不甘心地站在窗口等了很久，但之後銀龍再也沒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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