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殘魔頭
姜虞:“我好像聽到了貓叫聲?”
諸葛青青遲疑道:“有……有嗎?”
姜虞又側耳聽了一會,心中益發確定,便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打開殿門,探頭朝外看去。
此刻雲收雨歇,清泠泠的月光灑落在這座荒山野觀間,剪裁出飛檐斗拱的暗影,照亮了牆根下一株開得極為妖嬈的西府海棠。
貓叫聲就是從花叢後頭傳出來的。
姜虞兩條秀氣的柳葉眉輕擰,提着裙子奔下丹墀,朝那株西府海棠一路小跑過去,走近了,果然發現沾着雨露的綠葉底下趴伏着一隻小狗大小的橘紋大貓。
貓兒身上的皮毛被雨水打濕,亂糟糟地貼在身上,水頭喪氣地耷拉着腦袋,看着好不可憐。
姜虞腦中不知怎麼地浮起一段記憶,清晰地顯示了這隻貓的來歷。
這隻九尾靈貓是一隻下品靈寵,名喚十三郎,為原主父母生前所養。
原主父母去世后,原主便將這隻九尾靈貓當成了命根子,多年以來與其同吃同眠,走到哪兒便要帶到哪兒。
這次原主迫於眾人壓力,忍痛將十三郎放出道觀送信,結果捱不過半日,又後悔了,便瞞着眾人偷偷溜出去,想把靈寵找回來。
姜虞不知道原主這一趟出去,是不是已經無幸,所以她才會穿書,就像上一世的她被盜匪殺死一樣。
姜虞心中不由湧起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憐憫之情,柔聲輕喚:“十三郎,來,到姐姐這裏來。”
邊說邊蹲下身,伸出雙臂欲去抱它。
十三郎伸出兩隻前爪朝她探來,可後半截身子卻像被花叢里的枝杈困住,任憑它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
姜虞只好繼續放矮身子,就在她的雙手插.入九尾靈貓的兩隻前爪腋下,準備將它一舉抱出時,一叢樹杈忽然從旁躥出,架住九尾靈貓的身體高高掛起。
姜虞下意識地躍身而起,向後退開幾步,一抬頭,就看到滿樹海棠花苞次第綻放,花樹中央生出一個妖艷的裸.身女人。
那女人上半身為花葉環繞,下半個身子卻是西府海棠的樹榦所化。
女人的手指似帶露青蔥,撫過嬌艷的海棠花瓣,粉色花朵遽然一震,花瓣紛飛,如片片飛羽,環繞在女人身周,慢慢化為一件粉色的薄紗輕衣。
諸葛青青看到花樹中的女人,嚇得小臉發白:“是魔道的妖孽……”
女人抱九尾靈貓入懷,塗了蔻丹的十指指尖艷艷,右手環住大貓的脖頸,一下松,一下緊地掐着。
“你這個主人倒是跑得比你的貓兒快許多,險些就被你逃了呢。”
姜虞退回滴水檐下,從儲物靈囊里摸出一張符籙在手。
“先前是你打傷了我?”
那女人卻不理她,側首回眸,嬌笑道:“奴家聽聞用九尾靈貓燉出來的肉湯,可以滋養女子的肌膚,奉仙君,這傳說可真?”
“那西府娘子你恐怕要失望了,就你這副尊榮,什麼靈丹妙藥都救不了。”
一個清朗的少年聲音玩笑似地吐出刻薄話語。
姜虞聞聲抬眸,看見一個朱衣少年側身騎坐在牆頭上,右腿垂落,左腿屈起,左手搭在膝頭,右手持着一隻白玉排簫,手臂隨意垂落身側,整個人的坐姿看上去極為鬆弛不羈。
月光灑落在他臉上,映照得他一張臉宛如冰雪雕琢,愈發顯出眉眼漆黑,唇色殷紅。
少年微微側首,眸光從西府娘子身上掠過,落到她懷中所抱的九尾靈貓身上。
“這隻靈貓是我要的東西。你既傷了它……想來只能以命相償。”
西府娘子聞言,剛要收緊的手頓然一松,眯起細長雙眼,語聲中隱帶怒意:“趙奉仙,你我同為十八水府判官,你敢威脅我?”
少年嘖嘖兩聲,搖了搖頭,忽然提氣躍起,身姿如鶴,化為一道緋色殘影。
姜虞只覺眼前一花,再看時,那九尾靈貓已經轉到少年懷中。
西府娘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雙手,氣得面目扭曲,怒叱一聲,化出雙腿,雙手各持一根荊條,朝少年抽打過去。
少年站在原地不動,看也未看,骨節勻稱的手如春風拂柳,很隨意地揮出一掌。
一面赤紅色的光盾倏然亮起,擋在少年身前,隨着掌力推出,猛然朝西府娘子轟了過去!
西府娘子倒飛出幾丈遠,被那面光盾抵在牆面上,四肢抻展,像是被無形的長釘釘住手腳,毫無還手之力。
“威脅你,是給你臉面,你既然不想要……”
少年說著,虛空一抓,握掌成拳!
隨着他的動作,赤紅光盾猛然炸開,被光盾鉗制住的女子霎時化為一蓬血霧,成為廢舊圍牆上的一抹血色艷彩。
姜虞:……
諸葛青青:……
兩個沒見過場面的小可憐完全驚呆了,挨在一起瑟瑟發抖。
嗚嗚嗚,這是個什麼品種的兇殘魔頭?
一言不合,連隊友都能搓巴搓巴剁了!!!
少年轉身朝姜虞二人走來。
他每進一步,姜虞拉着諸葛青青退一步,到最後,兩個少女退到殿門前,背靠槅扇,再也無處可退,只能眼睜睜看着那朱袍錙帶的少年踏着石階,一步一步走到滴水檐下,停下了腳步。
諸葛青青已經嚇得牙齒都在打戰,姜虞雖然也害怕,但看到十三郎蜷在少年懷中,蔫蔫地打不起精神,似是受了傷,還是鼓起勇氣,顫聲道:“你……你快把我的十三郎還給我!”
少年偏頭一笑,眉眼舒展,唇邊現出一枚小小的梨渦,宛如春水漾開,明艷又張揚。
“這靈貓是你的結契靈寵?”
姜虞梗着脖子道:“是。”
少年笑得更開心了,細長的瑞鳳眼微彎:“那可真好……”
“殺了你,契約自解,它就是我的了。”
就在這時,蜷在少年胸前的九尾靈貓忽然歪過頭,啊嗚一口咬在他的小臂上。
這少年一身邪氣,喜怒不定,同伴一句話說得不如他意,他動動手指就給滅了。現在可好,十三郎咬了他,豈不是得被他挫骨揚灰?
姜虞不知自己哪來的膽子,趁着少年皺眉怔神的瞬間,丟出一張定身符。
“天地無極,乾坤落定!”
定身符疾射而出,落向少年肩頭,但連對方的衣角都沒沾上——
嗤!
赤紅火焰憑空燃起,定身符眨眼間化為灰燼。
少年單手捏住胖靈貓下顎迫它鬆口,黝黑的瞳眸微沉,臉上笑意消失殆盡。
姜虞戰戰兢兢,心裏一瞬間已經把自己的一百零八種死法都想好了。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並沒有痛下殺手,只是沉着臉扼住九尾靈貓的下顎,迫它鬆口,眸光注視着姜虞二人,似笑非笑道:“看來這貓咬人的功夫,是跟主人學的。”
姜虞:……我不是我沒有。
“把它的腿傷裹好。”
少年說完,冷笑一聲,揚手一丟,將十三郎拋了過來。
姜虞趕忙伸手接住十三郎,提起它的後腿一看,才發現它後腿果然有一處極深的傷口,凝固的血液和髒亂的皮毛粘在一起,愈發顯得傷口可怖。
這一定很疼。
姜虞抱着十三郎,諸葛青青從儲物寶囊里拿出傷葯和紗布,二人合力為十三郎處理傷口,那朱衣少年則倚柱而立,吹奏排簫。
簫聲幽幽裊裊,並沒有什麼旋律,但隨着蕭聲響起,圍牆之外有黑影相繼躍入,動作矯捷,如躡影追風。
不一會兒,丹墀底下就彙集了二三十個青壯男子,井然有序地列隊而立。
姜虞發現他們一個個面目煞白,眼球外翻,眼白上佈滿紅血絲,尖利的獠牙從嘴唇中翻出來,有的牙上還帶着血肉,像是剛剛撕咬過什麼。
姜虞心下訝異,這些行屍居然不是她想像中般動作蠢笨,反而個個高大健壯,動作極快,不輸仙門當中的體修。
隱隱的腐臭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熏得姜虞一陣噁心。
姜虞屏住呼吸,偷眼去看那少年,見他放下排簫,揮了揮手,聚集於偏殿前的行屍就四散分開,朝三清殿躡潛而去。
少年把排簫往腰間一掛,留下兩個行屍看住姜虞二人,從腰后摸出一張白無常面具戴上,慢悠悠地跟了過去。
諸葛青青看他走遠了,才藉著幫十三郎包紮傷口的空檔靠過來,附在姜虞耳側悄聲道:“虞師妹,九尾靈貓頸間的信軸不見了。玉善師姐在信軸上施了禁制,須得持江家嫡傳弟子信物者才能取下,看來江家已經收到咱們的求救信了。”
姜虞聞言,心中一動。
江家……
她隱約想起什麼,但又不是很肯定。
“哪個江家?”
“……便是與你定有婚約的靈州江家呀。”
諸葛青青說完,又泄氣道:“唉,也不知道江家收到信后,能否及時趕來。這個魔頭如此兇殘,我們不知道還能不能留得命在。”
姜虞望着三清殿陷入沉思。
如果沒有記錯,這魔頭少年的倒霉隊友臨死前喊他“趙奉仙”,想來趙奉仙應該就是他的名字。
可姜虞搜腸刮肚想了半天,怎麼也想不起原書里有寫過這樣一個角色。
不遠處,三清殿外金光大亮,不過一瞬,又倏然寂滅。
那座將姜虞拒之門外的金光伏魔陣在趙奉仙手底下就如紙糊的一般,完全不堪一擊。
行屍們發出嗬嗬嘶吼,飛身躍起,有的用肉軀撞開門窗,有的直接用身體砸破屋頂,長驅而入。
三清殿中傳出金戈交擊之聲、女弟子驚慌的叫聲和哭泣聲,但很快,這些聲音都消失了。
又過了一會,看守姜虞二人的行屍像是收到命令,押着二人往三清殿的方向行去。
到了三清殿前,便見眾位女弟子都被繳了兵刃、法器,一條細長的困元索將她們鎖在一處,封住了她們的靈力。
女主姜玉善此刻仍然昏迷不醒,被一隻高大壯碩的行屍扛在肩頭。
姜虞抱着十三郎,被行屍驅趕着押到趙奉仙身後。
諸葛綺紅站立在眾師姐妹當中,原是一臉惶然不安,待見到姜虞和趙奉仙站在同一邊,雙目不由微微睜大,不知想到了什麼,怒得俏臉通紅,喝罵道:“好啊,姜虞!原來是你出賣了我們?!”
有道是人在路上走,鍋從天上來。
突然背鍋的姜虞一臉茫然:“你說我怎麼了你們?”
諸葛綺紅怒道:“你還裝傻充愣?!我就知道,你說什麼要出去尋你的九尾靈貓,卻原來是偷偷溜出去,給這魔道妖人通風報信!”
姜虞:?
您的腦子是被行屍吃了嗎?!
姜虞雖不知原主之前在道觀外究竟遭遇了什麼,卻可以肯定,原主一定沒有給魔道妖人通風報信。
她如果想通風報信,又何必把視為命根子的十三郎放出去送信求救?
姜虞正想反駁,趙奉仙卻忽然回身攬住她的肩頭,把她往懷中輕輕一帶,垂目笑道:“做得好,沒有你,哥哥還找不到這裏來。說罷,想要哥哥嘉獎你什麼?”
姜虞:???
不是,你是我哪門子的哥哥啊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