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打我?
烏雲如墨,大雨如天河倒灌,模糊了山間一切景色。
茫茫荒野中,卻有一座廢棄的道觀燈火搖曳,傳出喧嘩人聲。
“虞師妹,你醒了嗎?”
“哼,她醒不來最好!如果不是她這個半聾不啞的惹禍精,玉善師姐怎麼會受傷?葉師兄怎麼會與我們走散?”
“就她這個蠢樣,還敢妄想葉師兄,簡直痴人做夢!”
“哎呀,你就少說兩句吧。”
“我為什麼要少說兩句,我說的難道不對嗎?她就是個害人精,和她那個魔道妖女出身的娘親一樣……”
啪!
一記響亮耳光打在咒罵不休的諸葛綺紅臉上,諸葛綺紅捂着被打歪的半邊臉,整個人呆住,過了會才回過神來。
“你居然……居然敢打我?!”
她可是夏鳴仙府府主的親侄女兼嫡傳弟子,姜虞這個連築基都沒有的廢物居然敢打她?!
姜虞頭疼欲裂,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柔柔地說道:“嗯,我敢”。
諸葛綺紅聞言,幾乎氣到原地爆炸。她尖聲叫喚,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啊——姜、虞!我打死你!我從今天起跟你勢不兩立!你們都別攔着我,讓我打死這個小賤.人……”
旁邊的師姐妹趕緊圍過來拉架。
“綺紅師姐,你不要衝動啊。”
“一切事情,等回了師門,自有府主做主。你若現在打回去,問雪夫人那裏可不好交代……”
“是啊是啊,綺紅師姐你也知道,問雪夫人一向偏心於她。”
姜虞雙手捂着耳朵,從蒲團上爬起來,拖着虛軟的身體走到三清殿外,總算清凈了。
她獨自坐在滴水檐下,藉著火光,看向倒映在水窪中的人影。
二八年華的少女身姿婀娜纖細,容顏嬌美,臉龐豐盈,秀髮如藻,長長地披散在身後。她身上穿着比甲式的燦銀軟甲,下着煙紫紗裙,外罩紫衫大袍,此等裝扮,於嬌顏艷質中平添了一點英氣。
姜虞靜靜凝望着水中的少女——
這具身體的容貌與她前世幾乎一模一樣,只是額間多了一朵梅花形狀的硃砂印記,而這印記,正是冬藏仙府女弟子人人皆有的守宮砂。
容貌雖一樣,但的確不是她自己了。
姜虞拖腮看了一會,慢慢陷入沉思。
其實她早已醒來多時,只是因為一開始不明情況,才假裝昏睡。
後來聽見眾人爭執,她才知道自己竟是穿成小說里的同名女配了。
姜虞本來只是一個苦逼的高中生,某天參加完機械人大賽,從賽場中走出來時不小心踩空,一腳跌下樓梯,自此再也沒有醒過來。
後來她就穿越了。
穿到一個歷史上沒有的朝代,循規蹈矩地當了十六年的官家小姐,結果某一日天降噩耗,她的父母在外放途中遭遇匪禍,雙雙殉難。
姜虞雖然悲痛萬分,但因家中僅有她一個女兒,只能收起悲傷,強撐着擔起扶靈回鄉的重任。
朝廷體恤她一介孤女,派了官兵護送她回鄉,不想卻在途中遭遇了水匪。
姜虞還記得臨死前也是這樣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她正跪在停放靈柩的客艙里燒紙錢,忽然艙門開了,風雨從門外撲飛而入,一道縹緲人影手持細長利劍,自蒼茫夜色中走來。
姜虞還來不及看清那人究竟長什麼模樣,就覺胸口一涼,利劍當胸而過。
彌留之際,她聽見一聲低沉的嘆息:“我來接你了。”
……
接你妹啊!
每每回想起這一刻,姜虞都想徒手撕人。
你個殺人犯,你以為自己是地獄使者、牛頭馬面嗎?
還我來接你了!
你怎麼不叫我捅一劍,讓我也接你一程?
可惜她現在莫名其妙又穿書了,即便想要化為厲鬼索命,估計也回不去第二世的世界。
姜虞想到這裏愈發鬱悶,不由撿起一枚小石子砸向腳邊的水窪,霎時間,水花四濺,水中的倒影也被打散了,等到漣漪散去,又過了許久,才重新聚起人影。
大概是因為好歹也當過一回穿越人士,所以這回穿書,姜虞倒並不覺得驚奇,冷靜下來后,便開始回憶原著劇情。
時隔久遠,姜虞目前能記起的,就是她穿的是一本女主修仙文。
當然女主另有其人,就是她所穿的這個同名女配的表姐,姜玉善,或者說,是穿到姜玉善身上的穿越女。
而原主則是穿越女修仙生涯中的一顆小小絆腳石,主要作用就是為男女主的愛情製造波折。
原主傾心男主葉應許,為了他,不僅多次鬧着要退掉自小定下的婚約,後來更是叛出師門,墜入魔道,最後功體盡廢,被身為反派的未婚夫一劍刺死。
姜虞一想到這個結局,就覺得心口隱隱作痛。
她上輩子,可是貨真價實地挨了一劍。
橫死的滋味有多可怕,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反正她是不想再這麼死一次了。
本來剛發現自己穿書時,因為一時記不起原著的細節劇情和人物關係,姜虞還想着按兵不動,先觀察一番再說。
結果閉目等了一會,就聽到一個少女破口大罵原主的母親。
姜虞上一世剛剛經歷了喪失雙親的悲痛,聯想到兩世為人,母親皆對自己疼愛有加,不由心有感之,忍不住起身給那個辱罵原主母親的女弟子一耳光。
原主是仙門大宗,冬藏仙府的二小姐,她的父親是正道俊傑,母親卻是魔道妖女。
多年前正邪爭紛又起,原主的母親死於亂戰之中,原主的父親悲痛欲絕,也跟着自刎殉情。
原主孤苦無依,被姑母問雪夫人帶回冬藏仙府撫養。問雪夫人憐惜她身世凄苦,對她寵愛有加,更勝過對親生女兒。
也因為問雪夫人的寵溺放縱,養成原主一副目中無人的嬌橫性子,師門中從上到下,竟無一個同輩的女弟子能與她融洽共處,交心言談。
剛才眾位女弟子雖然攔着諸葛綺紅,勸她不要還手,卻也不是為了維護原主,更多的是畏懼原主的姑母,問雪夫人罷了。
姜虞坐在滴水檐下,一邊思考,一邊默默運行了一遍體內的大小周天。
說來也奇怪,她雖未繼承原主的記憶,卻完美地繼承了原主的修為和術法。
等到她化靈入體完畢,側耳傾聽,發現三清殿內闐寂無聲,靜悄悄一片。
姜虞在外頭吹了半天風,着實覺得有些冷,想着此刻裏面應該已經吵完了,便打算起身返回三清殿內避風。
不成想才站起來,殿門忽然自內打開,一名青衫青裙的少女被眾位女弟子推搡出來,跌倒在地。
諸葛綺紅雙手插腰,堵在大殿門口,陰陽怪氣地說道:“青青師姐,既然你這麼護着這位姜二小姐,那你就和她好好待在殿外,作一對患難與共的好朋友吧!”
說罷,砰的一聲甩上殿門,落了門栓。
姜虞站在門邊,冷冷道:“開門。”
殿門後傳出絮絮之聲,有幾個師姐妹勸道:“綺紅師姐,這麼做是不是有點過分啊……”
少女叱道:“你是不是也想出去同那小賤.人一起?不想就閉嘴!”
姜虞聽到她嘴裏不乾不淨,不由怒從心起,一腳往殿門上踹去。
豈料腳尖剛接觸到門扇,整座大殿倏然一亮,一片金黃光線連接而成的細網將整座三清殿密密實實地包裹起來。
姜虞只覺腳尖一麻,像是被細微電流電了一下,頓時全身酥麻,軟倒在地。
三清殿裏傳出少女囂張得意的笑聲:“姜虞,你這個窩囊廢,要不是問雪夫人護着你,玉善師姐也護着你,你真當我們給你面子嗎?”
“你不是脾氣大嗎?我待要看看,你的本事是不是也這麼大?有能耐你就破了我們夏鳴仙府的金光伏魔陣啊,哈哈哈。”
剛剛被眾人推搡出來的青衫少女此刻已經從地上爬起。
她扶起渾身發軟的姜虞,低聲勸道:“虞師妹,玉善師姐因你受傷未醒,冬藏仙府的女弟子們都對你心懷怨懟,而夏鳴仙府的女弟子們又都聽從綺紅師妹號令,你勢單力薄,鬥不過她們的,算了吧。”
姜虞瞪了殿門一眼,含怒作罷。
此刻雨已經漸漸小了,二女舉着火把在順着殿外的廊廡走了一遍,發現三清殿後頭還有一座偏殿。
姜虞道:“這位……師姐,我看那間偏殿門窗俱在,想來也可遮風擋雨,暫度一夜,不如我們一起到那邊避避?”
青衫少女微笑道:“也好。”
二人冒雨跑入那偏殿後,合力攏來一些乾草,把殿裏一座木像劈開當柴火,燃起火堆,關上殿門,這才覺得暖和了許多。
兩個少女圍坐在火堆邊取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幾句話聊下來,姜虞總算捋清楚了青衫少女的身份,也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原來這青衫少女是冬藏仙府的姐妹宗門,夏鳴仙府的女弟子,名喚諸葛青青。
之所以稱這兩大仙府為姐妹宗門,是因為這兩大仙府歷來只收女弟子。冬藏仙府主修陣法符術,夏鳴仙府則主修鍊丹救人。
而諸葛綺紅一介葯修,卻用冬藏仙府弟子最擅長的陣法之術將姜虞制住,這何止是打臉,這簡直是把姜虞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姜虞氣憤歸氣憤,但也知曉自己此刻技不如人,氣憤無用,倒不如把用來憤怒的力氣轉移到修鍊上。
諸葛青青望着“蓽啵”作響的火堆,滿面愁容。
“此次我們結伴出來歷練,誰能想到居然遇上魔道中人,現在玉善師姐受了傷,葉師兄又與我們走散了,這山中還潛伏着魔道妖人驅使的行屍,也不知道玉善師姐昏迷之前設下的結界還能支撐多久,那些行屍什麼時候會找到我們的藏身之處,唉。”
姜虞觀察諸葛青青的神色,斟酌道:“諸葛綺紅說,表姐是因為我受的傷?”
諸葛青青嘆道:“虞師妹,我說句實話,你莫要生氣。”
“雖然玉善師姐逼你將你的九尾靈貓放出去給江家送信,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但你也不該不顧安危,私自跑出去尋你的貓。靈寵不過是牲畜罷了,哪及得上人命重要?昨天如果不是你非要跑到道觀外頭去找你的貓,玉善師姐也不會追出去,被行屍所傷。”
“是表姐把我救回來的?”
諸葛青青搖頭道:“你和玉善師姐是一前一後回來的。玉善師姐中了屍毒之後,拼着最後一絲清明逃了回來,你是快天黑時才被我們發現昏倒在道觀山門前。”
姜虞問:“你說我是去找貓的,那我的貓呢?怎麼沒見着?”
諸葛青青也奇道:“咦,說起來還真是,你那隻九尾靈貓呢?”
二人正疑惑間,忽然聽到微弱的“喵喵”聲從偏殿外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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