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之殤

白龍之殤

高闊的府門微微震動,似乎有人想從外頭破門而入。

江玄當機立斷,牽起姜虞的手,低喝:“走!”

付芳菲當先引路,三人剛剛穿過洞府正殿的暗門,洞口忽然“轟隆”一聲,一股巨大的氣浪湧入正殿,將殿中所有器物都拍成了齏粉。

塵煙囂起,一條白龍飛入洞府,撞破牆壁,朝奔逃的三人緊追而去。

白龍身後跟着一批身披甲胄,黑衣蒙面的侍衛,其中數十人當先追捕逃犯,剩下數人拱衛着一名身披狐裘的男子,不疾不徐地步入府中。

這男子正是隱於幕後,攪弄風雲的西門聞雪。

相比於上次在靈州城外現身,西門聞雪今日的臉色更差了,病容深重,雙頰微陷,一雙眼中隱有血絲。

“咳咳……”

他捏着錦帕掩唇咳嗽,往一片狼藉的正殿裏掃了眼,抬步走到正殿上首那張倖存的寶座上坐下。

男人的左手放在寶座的扶手上,指尖輕輕敲打扶手,垂目沉思。

他和沈危聯手捉了方如是,囚在天督城已半月有餘。

此事行得機密,基本無人知曉,誰能想到原本以為必死無疑的那個小姑娘居然活着從東海逃了出來。

西門聞雪皺起眉頭,劇烈地咳嗽起來,心中冷哂:沈危對他的結髮妻子,倒並不像傳聞中那樣冷酷無情,要不然憑他的修為,怎麼會那般輕易就叫付芳菲傷了心脈?

這件事說出去,簡直是個笑話。

西門聞雪覺得有些不安,隱隱之中,總覺得有些事情彷彿超出了他的預判。

……

姜虞二人跟着付芳菲在迂迴曲折的洞府中打轉,付芳菲身體孱弱,走到後來實在難以支撐,姜虞便以法術助她前行。

行至一段甬道盡頭,眼前豁然開朗,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出現在三人眼前。

湖心之中,一座石刻的陣盤漂浮其上,隱隱可以看到上頭鐫刻着一幅北斗七星圖。

付芳菲說道:“那便是進入暗城的傳送法陣!”

姜虞和江玄會意,帶着付芳菲飛身落到陣盤中。

付芳菲咬破手指,擠出血來,滴在北斗七星為首的天樞星上,天樞星驟然亮起,金光耀然,法陣啟動的靈光如同焰火,而陣盤上的刻痕便如導/火索,焰火流躥,須臾之間,整座陣盤都亮了起來。

正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一聲清越龍吟,聲震四野。

一條白龍挾着雷霆萬鈞之勢,狠狠撞上傳送法陣的護法光罩。

白龍這一撞,靈光亂顫,法陣登時不穩起來。

白龍俯身鑽入水中,破水而來,鉚足全力往陣盤上一撞,但聞得幾聲裂響,陣盤上現出幾道裂紋,北斗七星當即暗了一半。

狹窄的甬道中湧入一群黑衣蒙面人,天督城特訓的暗衛此刻也追至了。

白龍在湖中翻波攪浪,不斷地用身體撞擊陣盤,想要迫使傳送法陣停下。

當白龍第三次撞向傳送法陣之時,陣盤應聲裂成兩半,靈光寂滅,天督城暗衛躍身而起,朝姜虞和江玄撲了過來。

姜虞一掌掃向湖面,湖面瞬間凝結成冰,冰層崩裂,冰晶飛迸,如天女散花,射向四面八方。

一時間,“叮叮”之聲不絕於耳。

姜虞和江玄對視一眼,江玄道:“暗衛交給你,方如是交給我。”

姜虞否決道:“不行,方如是交給我!”

就算是江玄全盛之期,在方如是面前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更何況如今?

姜虞不給少年任何拒絕的機會,喚出龍鱗盾甲護在少年身周,化出龍身,朝湖中白龍纏了上去。

江玄飛落在另一半陣盤上,將付芳菲罩入盾甲的防護範圍。

他被沈危收繳了刀劍和法器,身上沒有任何兵刃,便故意露出破綻,引暗衛近身攻擊,出手奪了那人手中長劍。

江玄雖然修為不及這些暗衛,但他的身法和變招實在太快了,便是以輕靈詭邪而著稱的西門家劍法,也不及少年手中長劍變化多端。

且他招招皆是殺招,每一劍都必然要刺中一人。他體質特殊,根本無懼受傷流血,很快,這幫暗衛就被殺了數人。

兩條白龍在湖中斗得昏天暗地,姜虞漸漸力感不支,被方如是用長尾絞住身體。

方如是龍鬚戟張,鼻腔中噴出熱息,俯下頭顱朝她嘶吼,張開血盆大口朝姜虞咬來。

姜虞側過身子,正打算以一身鱗甲硬扛一下,忽然聽到一陣金戈交擊之聲。

少年落在方如是身前,長劍一橫,送入方如是口中。

白龍的上下顎猛然一合,長劍刺破白龍口中肉壁,登時便有血水流了出來。

江玄轉身朝姜虞喝道:“纏住她!”

姜虞雖不知江玄到底要做什麼,但依然毫不猶豫地選擇配合。

長尾一卷,反客為主,緊緊纏住了方如是。

江玄翻身躍到方如是頭頂,一手扳住她的犄角固定身體,空出來的手將一張搜魂符籙拍到白龍眉心靈台。

白龍兩隻銅鈴大的眼睛瞪得碩大,口中發出凶鳴,劇烈地掙扎,想要將頭頂的少年甩落下來。

剩下的暗衛見狀,持劍飛來,欲將江玄刺落,姜虞忽然仰頭髮出長吟。

吟聲化作一圈圈無形的音波,將伺機偷襲的暗衛通通震飛。暗衛們或是摔到石壁上,或是砸到地上,當下筋骨盡碎。

白浪翻湧,濺起丈高浪牆。

兩條白龍和少年在湖中起起浮浮,過了許久,終於慢慢停了下來。

方如是眼中浮現出一絲清明,有些遲鈍地轉頭看向姜虞。

姜虞喚她:“方前輩?”

江玄渾身濕透,抹了把臉上的水,說道:“他們在方如是身上打了‘豢妖契’!”

數百年前,豢養妖修、妖獸,契之為奴僕,在仙門宗派之間曾一度風靡,後來安貧樂道門以其不仁,率先帶頭廢止,這股風氣才慢慢消弭,而當時常用的“豢妖契”幾經輾轉,就此失傳。

姜虞震驚地看了方如是一眼,問道:“這東西可以解除嗎?”

“一時為奴,一世為奴,這‘豢妖契’的烙印一經打上,一輩子都不可能解脫!”

方如是忽然出聲冷笑道:“一時為奴,一世為奴?”

姜虞見她終於恢復理智,不禁喜悅道:“方前輩,你清醒了?”

方如是吐出口中長劍,聲若驚雷:“龍族應天地靈炁而生,生來便能騰雲駕霧,縱橫四海,區區卑賤的人族螻蟻,安能使之為仆?!”

江玄面色微變,低喝:“不好,她要自散元神!”

話音才落,便見方如是身上爆發出一陣耀眼的白光,她的身體,從龍尾開始,慢慢化作銀色龍鱗,如蛺蝶蹁躚,飛落到姜虞身上。

姜虞只覺一股強大無匹的靈力湧入體內。

方如是的聲音充斥着整個空間,忽然間變得遙遠、虛渺。

“我將一身修為盡數傳渡給你,你繼承了我的衣缽,便是我冬藏法術一科的嫡脈傳人、是我西海白龍一族在陸上最後的遺裔。”

姜虞想要阻止方如是繼續傳渡修為,可充沛的靈力如同枷鎖縛住了她,令她難以移動分毫。

方如是繼續說道:“你既是我的傳人,便須繼承我的遺志。”

“其一,破解四海封印,解放其餘三海龍族。”

“如果做不到,那你就須窮盡畢生之力尋找龍族遺裔,庇護他們,保護他們免遭人族迫害,為其傳業授道。”

“其二,為師今日受辱之仇,你須向那兩個賊子盡數討還!”

方如是說完兩個遺願,頓了一下,看向姜虞的目光中忽然流露出一絲難以覺察的慈愛。

她嘆息,也不知是在說自己,還是在說姜虞:“傻姑娘……”

姜虞泣聲道:“方前輩,不過是一道‘豢妖契’罷了,您修為通天,難道還破解不了此印嗎?”

方如是的聲音飄飄渺渺,如風中殘燭,如一縷青煙,飄散在湖面上空。

“我鑽研太陰鍊形之術數百年,到今日方才知曉此術其實是一個騙局。此術是否能夠活死人,關鍵並不在於術法,而在用於轉生的穢土。”

“呵呵,太陰鍊形,穢土重生……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個笑話!”

伴隨着那凄惻的長聲大笑,方如是的身體終於完全消散,化為附着修為的龍鱗疾飛,沒入姜虞身體。

江玄從半空中墜落,掉入湖中。

姜虞的尾巴繞過來,虛虛纏在少年腰間,將他托出水面。

江玄半仰起頭,只見一顆金光璀璨的金丹朝他輕輕飄落下來。

他伸出手接住那顆金丹,怔然道:“方如是她,她……”

姜虞有些哀傷地說道:“她把金丹還給你了。”

江玄五指收緊,用力攥緊那顆金丹,心潮難定。

他曾經受制於方如是,也曾經想過利用完她之後就想辦法將其剷除。他設想過方如是也許會死在正道手中,也許會為自己所殺,卻怎麼也想不到她最後居然會選擇自爆修為,散盡元神。

姜虞凄然道:“之前在東海,方前輩發現東海龍族已然滅族,就已經心灰意冷。我知道,她太害怕了,她害怕自己空忙一場,與天掙命,最後卻發現她引以為豪的榮耀已經煙消雲散,不復存在。”

“她太高傲了,既無法忍受為人下仆的屈辱,也無法接受龍族已然落敗,不再是天地霸主的事實。”

江玄游到小白龍身邊,張開雙臂環在白龍頸間,低聲道:“不論往後你想做什麼,我都陪着你。”

你想破四海封印,我便陪你翻江倒海,捅破這仙門規矩!

你想保護剩下的龍族,我也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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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反派退婚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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