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161章
在郝新明知道的換孩子故事裏,只有毓秀和甄珠的兩個人生錯位了的主角。可他並不知道,這裏頭還有甄美的事兒。
艱難的咽了咽口水，郝新明一時間竟然沒辦法開口說話。
倒是甄美,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什麼，忙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李桂芳,又看了看毓秀，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們沒跟他說孩子抱錯的事情？沒說嗎？”
毓秀答：“說了呀,不過沒刻意提到你。”
甄美的理解里，毓秀口中所謂的沒刻意提到她,指的應該是說了完整的事情，但沒說被交換的孩子分別叫什麼名字。因此，她頗為不解的看向郝新明,奇道：“你都知道了,你還那麼驚訝？”
郝新明僵硬着脖子看了看這仨人，半晌才勉強開了口：“不是說毓秀跟甄珠換了嗎？就是甄卓凡的妹妹……”
“對呀對呀！”甄美搶着開口，“還有就是我和來弟啊！不過,我倆都換回去了，所以也都改了名字。我現在叫苗美麗，來弟叫甄伶俐。”
說真的,若不是氣氛這般凝重的時候,初聽到這般直白的名字,郝新明肯定會忍不住笑出聲兒來的。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講究的是低調和底蘊,沒得說取這樣自我誇耀的名字。尤其甄美長得跟“美麗”一點兒關係都沒有,還有就是那個甄珠，回想一下曾經看到過的毓秀和甄珠的合照，郝新明深以為，她可以改名叫肥豬。
再就是甄伶俐，這名兒聽着更奇怪了，反正就是不符合時代特性。
不過，在這種時候，郝新明就是再怎麼努力都笑不出來的。
他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腦海里卻是閃過了無數的畫面，想說什麼吧，又不是從何說起。哪怕他原先就已經知曉了毓秀和甄珠被惡意交換的事情，可他並不知道原來她們並非唯二的受害者。
當然，在郝新明看來，真正的受害者唯獨只有毓秀一人，甄珠是完全佔了毓秀的便宜，還搶了毓秀的父母，甚至可以說她幾乎是全然霸佔了原本屬於毓秀的一切。
如今他又聽到了另外一對……
又過了片刻，郝新明再度開口問道：“那為什麼你們換回來了？我是說，毓秀不是一直待在苗家嗎？她沒有回去過甄家，對不對？”
“這不是我姐不肯換嗎？”甄美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隨後湊近毓秀，小聲的問道，“你都跟他結婚了，這些事情都沒跟他說嗎？”
“我說了呀。”毓秀很是無辜，“反正說過一次就好了，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多說的？又沒意思。”
“算了算了，毓秀不想聽這些就算了吧。”郝新明到底還是緩了過來。一方面是已經聽過這樣的事情了，另一方面這回的受害者又不是他喜歡的人，就沒什麼好心疼的了。
況且，苗家是什麼德行，他已經明白了，尤其這一切都是苗家兒媳婦乾的話，那麼吃虧的就是甄家的兩個小姑娘了。
郝新明沒問那個甄伶俐如何了，他沒那個心情追問，只是拉着毓秀說要出去走走。
走就走唄。
甄美等郝新明和毓秀離開了家，就起身干起了家務活兒，還邊幹活邊在那兒嘀嘀咕咕的說甄卓凡的事兒。
“奶你不知道啊，我小時候太羨慕珠珠了。你看看她哥哥，再看看我哥哥，哎喲，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這差別也太大了吧？她哥會省下零嘴兒給她吃，我哥是從我嘴裏搶吃的。唉，一樣都是人，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
李桂芳看着陽光正好，坐到了陽台上的躺椅上，邊曬太陽邊打盹兒。聽了甄美這話后，想也不想的就開口懟她：“有啥不公平的？你要是沒被換過去，在我家裏養大，別想吃一口零嘴兒！”
這話說的……
甄美不再出聲了，她無聲的撥弄着嘴皮子，配上她那死魚眼睛，任誰一看都能看得出來，她在心裏罵娘呢。
經受社會毒打是一回事兒，徹底改變性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況且，這已經是她來到京市的第四個年頭了，在前夫家裏挨的那些打，受的那些罪，也已經漸漸的淡忘了。當然，就算忘了那些事兒，她也不會再度跟李桂芳起衝突的。她已經完全明白了這個家的食物鏈。
李桂芳是毓秀的軟肋，毓秀又是郝新明的軟肋，而郝新明有錢。
這就夠了。
想要過好日子，就必須要討好這三人。但因為沒有小姨子去討好姐夫的道理，再說甄美雖然給自己改了名，可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不認為她姐夫瞎了，最多也就是認為她姐夫傻了，被毓秀的美色所惑。
郝新明那邊直接沒戲，毓秀有點兒缺心眼，甄美不確定能不能討好她，好在毓秀也是有優點的，這人不記仇的，反正只要自己乖乖聽話，毓秀絕對不會反感她的。
基本上，能夠討好的人就只剩下李桂芳了……
等等！！
甄美整個人都跳起來了，動作幅度之大，連人在陽台上的李桂芳都被驚到了：“咋了咋了？”
“沒事兒，就一隻大老鼠從我跟前竄了過去！”甄美趕緊把事情混了過去，腦子裏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想到了！
她終於想到了她還能討好誰！
李桂芳太煩人了，關鍵是為人太精了，賊精賊精的性子，還摳門得很。但凡有別的選擇，甄美都不稀得討好她。
而現在，有別的選擇了！
那就是極像甄卓凡的毓秀兒子。
甄美太高興了，麻利的收拾屋子，又在腦海里盤算了一遍又一遍。
首先，要對毓秀的兒子好，以前雖然也不錯，但以後必須更好一些。其次，是讓自己的兒子繼續對錶弟好，好上天的那種好法，反正捧着肯定是沒錯的。再然後……
其實都不用那麼麻煩，因為對於甄美來說，這不就有現成的模板在嗎？
李桂芳啊！
只要學着當初李桂芳是怎麼對待毓秀的，她腦子再笨，有樣學樣還不會嗎？
唯一的問題就是，她回到苗家的時間太晚太晚了，沒多久毓秀就來到京市上大學了。再說了，那會兒她只光顧着跟李桂芳鬥氣了，依稀彷彿記得李桂芳會給毓秀開小灶？給毓秀吃白煮蛋？
學這個倒是不難，甄美就算原本還是姑娘時，不擅長做飯，但她是嫁過人的，婆家還不是什麼好東西。也正因為如此，她很是鍛煉了一下廚藝。跟那些外頭飯館裏的大廚師傅肯定是比不了的，但比起當年的李桂芳，那可要強太多太多了。
尤其，待在京市的這足足三年光景，她還跟原先那位保姆學了不少私房菜呢。
可光是做飯菜，管什麼用呢？
一直等到了工作日的晚上，毓秀和郝新明都沒回家，李桂芳睡得早，倆孩子也都哄睡了。甄美悄悄的從行李袋的深處摸啊摸，終於摸出了一張已經很陳舊的紙條來。
她小心翼翼的湊到了電話機旁，看着紙條上的號碼，撥通了電話。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誰呀？這大晚上的。”
“二姐！二姐，是我，小美啊！”甄美生怕吵醒了李桂芳，壓低了聲音說著話。
電話那頭的盼娣一頭的黑線：“哦，你終於想起我了？還記得這世上有個二姐啊？你可是真能耐啊，不聲不響的先結婚又離婚，還抱了個孩子回娘家。轉眼間，就又抱着孩子跑了？你現在在哪兒？”
“我跟三姐在一塊兒呢！”
聽筒里安靜了片刻時間，隨後就響起了高亢而又嘹亮的驚呼聲：“什麼？！你說什麼？！苗美麗你個小兔崽子！你居然敢去京市裡找毓秀？你個小王、八羔子！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那頭不僅傳來了激烈的罵聲，還有凳子重重倒在地上的聲音。估摸着，應該是盼娣因為情緒太激動了，一個起身把凳子撞倒在地。
甄美嚇死了，她當然不怕盼娣過來打死她，她是怕盼娣的大呼小叫把李桂芳吵醒了。
“別叫！別叫！安靜點兒，咱們那小外甥還有奶，都在睡覺呢！都這麼晚了，你咋咋呼呼的，想幹啥呢？”
“你還問我想幹啥？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想幹啥？本來，你愛嫁給誰就嫁給誰，嫁豬嫁狗都是你的事兒！可你憑啥跑到京市去？還去折騰毓秀？苗美麗，你有良心嗎？”
盼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直以為甄美就算抱着孩子跑了，那也應該是在附近的。
這種事情挺常見的，他們村裏頭就有跟婆家鬧彆扭，一氣之下帶着孩子就跑了的人。當然，更多的是連孩子都不帶，光一個人就跑了的。
不過，這種人一般都跑不遠的，基本上還是會選擇在附近的十里八鄉里找個人嫁了。
盼娣原本以為甄美就是這麼個情況，畢竟以她對甄美的了解來看，這貨不是個有腦子的。既然能稀里糊塗的嫁一回人，那麼也能嫁第二回、第三回。
結果，這貨還真能耐喲，直接蹦躂到了京市裡，禍害毓秀去了。
“啥良心不良心的？二姐你在說啥呢！我這不是在三姐家裏當保姆嗎？他們倆口子事兒多工作忙，孩子都沒人照顧，還有奶啊，所以我就留下來了。幫他們做做飯、打掃下衛生，再陪陪奶逛個街說個話，然後還得去接送孩子。我忙着呢！”
然而，盼娣完全不信。
“我要信你，我就是個傻子！苗美麗你可別裝了，說吧，你到底想幹啥？沒錢花了？跑去找毓秀騙錢？我可告訴你，咱們老苗家欠毓秀的太多太多了，你再給我找事兒看看！”
“沒有啊！真的沒有啊！”
甄美就很委屈，她幹啥了啊？
“二姐你老說咱們家欠她的，可咱們家欠她啥了啊？對，何小紅是不幹好事兒，可她不是已經被抓進去了嗎？何小梅也被抓了，這不就結了？再說了，老苗家要是真的對不住她，那她當年還會哭着鬧着非要留下？說什麼都不肯回老甄家？得了吧，她都能考上京大，還能是個傻的不成？”
盼娣被氣了個夠嗆，如果甄美此時在她的面前，保不準就真的被她揍了。
“你說吧，你今個兒給我打電話到底是為了啥？”實在是不想再跟甄美掰扯了，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盼娣聽到甄美提了她奶，這才想起李桂芳一直都跟毓秀在一塊兒。
盼娣懷疑的是甄美不安好心，但她不會懷疑李桂芳的，哪怕已有好多年沒見面了，小時候事情印象太深刻了，她壓根就忘不掉奶奶對毓秀的偏愛。
就聽甄美小心翼翼的說道：“我吧，不是回到老苗家的時候已經很晚很晚了嗎？我就想問問你，以前奶是怎麼疼毓秀的？我知道奶偏心，每回都把好吃的給毓秀吃，除了這個呢？她還做了什麼？”
“那啥意思？算總賬？”
“沒有沒有！我就想對三姐還有三姐的兒子好一點兒，可我不知道該咋做，二姐你給我出出主意唄！再說了，奶還在這兒呢，我要是敢對三姐不好，奶能一巴掌把我的天靈蓋給打碎了！”
“你知道就好！”
雖說盼娣也不知道甄美這話裏頭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不過她還是多少說了一些。
說起李桂芳對毓秀的偏愛，講道理，直到如今盼娣還是不能理解。
當然，假如是發現孩子被交換以後，對毓秀產生了愧疚，那倒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但問題是，李桂芳原先肯定是被蒙在鼓裏的，偏偏就是在渾然不知情的情況下，李桂芳就已經對毓秀掏心掏肺了，真的是十足十的愛護寵溺。
要不然，就像甄美說的那般，毓秀她又不傻，如果苗家真的沒有半點兒值得留戀的，她早就跟來弟那樣，直接一去不回頭了。
盼娣一直沒想明白這個事兒，毓秀因為李桂芳那全心全意的寵愛，所以堅持不回甄家，這是說得通的。可反過來，李桂芳為什麼要全心全意的寵愛毓秀呢？
毓秀啊，在真相尚未曝光之前，她就是老苗家的三閨女，第三個閨女。
講道理，像盼娣這樣，小時候吃過了苦頭的人，老早就暗暗發誓，哪怕她將來生了閨女，也絕對不會重男輕女的。但問題是，這種事情要求年輕人尚且不能人人都做到，拿這個標準去要求老年人，那純屬扯淡。
因為在李桂芳的認知里，她當年要不是生下了苗解放，老早就被迫改嫁了。她倒不是因為真的對苗光榮有多麼深厚的感情，而是想過安穩日子才堅決不改嫁的。
是苗解放讓她達成了這個心愿，所以她重男輕女其實是非常可以理解的事兒。
理解，但不贊同。
可毓秀是家裏的第三個閨女啊！
擱在其他人家，一生一個閨女，再生又是閨女，接着生還是閨女……
沒把閨女直接溺死，就已經是大恩大德了。可偏生，李桂芳還對毓秀寵得不得了……
你說怪不怪？
就像盼娣完全不信甄美的鬼話一樣，她也不相信李桂芳曾經說的，毓秀是她的救命恩人這個話。
扯啥呢？還救命恩人，當時毓秀才一點兒大，救啥命呢？
前不久她那兒還出了一個事兒，有個小孩掉到河裏去了，要不然旁邊正好有個拾荒老人經過，用撿煙頭的鉤子把人孩子勾住了，那小孩早就溺死了。
這算是真真正正的救命恩人了吧？比李桂芳那個靠譜多了吧？那人家爹媽得知以後，也就是買了一些吃的喝的用的，外加塞了一千塊錢的紅包給那老人。
你還不能說這對爹媽不上道，這麼做已經很不容易了。不然呢？難不成要把人家老頭兒接到家裏當祖宗伺候？別逗了，這現實嗎？
人家對你有恩，你當然要報恩。
但報恩也得有個度吧？
反正盼娣覺得她奶很不正常。
事實上，從她離開家，南下打工之後，尤其是最近兩三年裏，見的人和事兒都多了，就愈發的明白，自家是多麼的不正常。
她奶偏執又霸道，恨不得所有人都任她擺佈。
她媽更有病，自私自利，連人性都沒了，換小孩子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簡直就是個瘋子。
她爸完全沒有一個男人的擔當，但凡她爸稍微能耐一點兒，這個家也不會變成後來那個樣子。
還有她妹……
直到現在，盼娣還是沒辦法接受，那個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後頭，二姐長二姐短，二姐對我最最好的那個小妹來弟，居然跟她沒有一點兒血緣關係。
說真的，在聽說毓秀不是她的親妹妹時，她都沒有這樣傷心過，更多的還是震驚，以及嫌棄。
當然不是嫌棄毓秀，而是嫌棄甄珠。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親妹妹不是聰明漂亮的學霸毓秀，而是幹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的甄珠。
但甭管怎麼說，盼娣跟甄珠確實是有感情的，再說最終毓秀和甄珠也沒交換，對她而言，哪怕知曉了實情，毓秀還是她的妹妹。
可來弟呢？真就成了別人家的娃兒了。
又說了一會兒話后，盼娣也累了。
“反正你對毓秀和她的兒子好點兒吧，別再瞎折騰了，也別又搞出事兒來。好好做事，也好好做人。”盼娣在放下電話之前，忍不住又叮囑了幾句。
甄美滿腦子都是盼娣回憶的那些事兒，也就是李桂芳是如何偏心毓秀的，對於最後的叮囑，則全然沒當回事兒，只當是耳旁風，聽過就算了。
掛下電話，甄美就溜回了自己的房裏，開始完善接下來的計劃。
總結一下當然是，花式對毓秀兒子好。
反正甭管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的，毓秀的兒子總歸要比李桂芳這個死老太婆更容易討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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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甄美的不懈努力之下，毓秀的兒子對小姨的好感度蹭蹭的上漲。
其實，接觸久了就會明白，這孩子雖然長相是跟甄卓凡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但事實上性子還是差得挺多的。
甄卓凡啊，他小時候就是那種格外孤僻的性子，最初還會跟甄俊一起玩，畢竟他倆一樣大的。等到了上小學的年歲后，他就徹底變了。也不愛跑出去玩了，就愛待在家裏看書寫字學習。
一般的孩子但凡上了學，多多少少總會交幾個好朋友的。可甄卓凡沒有朋友的，特別小學階段，別說朋友了，他在學校是連一個說得上話的人都沒有的。
等到了初中、高中，因為大家都逐漸長大了，再說甄卓凡的成績是真的特別優秀，還有就是他長得很是俊俏，反正比甄美當時的便宜哥哥甄俊，那是要俊得太多太多了。
正因為如此，學校里開始有很多女同學偷偷的愛慕上了他，還盼着等高中畢業后，他能來自家提親。
當然，最終的結果已經明了了。
但毓秀的兒子並不是這樣的性子，他小時候略微有些膽小，卻也是在正常範圍內的。畢竟，打小就沒上過幼兒園的人，突然間送他去幼兒園，哭鬧也是完全正常的，只能說不哭不鬧的是少數，多半人都會哭個幾天，再慢慢接受了這個慘烈的事實。
毓秀的兒子就是這樣，哭鬧了大概一周左右的時間，就慢慢的適應了幼兒園的環境。
當然，這大概跟甄美的兒子陪伴在他身邊，以及幼兒園的老師素質特別好，幼兒園的環境、吃食、玩具等等，也都特別完美。反正最終，他是適應了幼兒園。
等再大一些，他也有了自己的朋友，不光是甄美的兒子，還有幾個同班的同學。他也願意跟大家一起做遊戲，最愛的就是爬高爬低，反正就挺活潑挺正常的一孩子。
甄美也曾試過拿書給他看，他是看書的，尤其喜歡連環畫。但喜歡不等於沉迷，反正甄美每次喊他過來吃飯，他都會立刻把書放下，乖乖的跑過去坐好。
總得來說，這孩子的性子應該跟甄卓凡沒什麼關係。
不過也沒錯，外甥像舅嘛，但舅舅到底不是親爹，甄美就估摸着，這孩子估計只是外表隨了他舅舅，性子還是隨親爹的。
但郝新明不這麼認為，他覺得他小時候沒這孩子那麼煩人。
小孩子啊，尤其是上了幼兒園之後，在接觸了許多小朋友后，多半人都會變得愈發活潑了。只是在郝新明看來，他兒子活潑得過頭了。
上躥下跳都是正常的，鬧着要去公園玩也勉強可以接受，可逮着機會就往毓秀跟前湊，還抱着要“媽媽抱、媽媽親”，就很讓郝新明吃味兒了。
對，他就是跟自己的兒子吃醋了。
換個人，肯定不會幼稚到這個程度。可在郝新明看來，假如不是他兒子長得那麼俏似甄卓凡，他也不會這般吃味兒。
可誰能想到呢？如果說，小時候只有六七分相似，也就是眼熟那種程度的，長大一些后，卻是越來越像。郝新明一度慶幸，得虧他想法子把甄卓凡調離了京市，要不然甄卓凡跟他兒子在一塊兒的話，搞不好比他這個親爹，更像是倆父子了。
也不是生氣，就是煩。
心浮氣躁的。
有時候郝新明就覺得吧，為什麼當初非要生個兒子呢？事實上，當初毓秀懷孕的時候，他就是祈禱毓秀肚子裏這個是兒子的。因為那會兒，計劃生育政策已經開始實施了，其他小地方就不說了，反正在京市裡，是沒可能通融的。
他是做生意的，將來也是繼承家裏的公司。對於罰款之類的事情，倒是完全不在乎。
可毓秀是公職人員，先不說京大有多難留下，單說毓秀那個性子，也完全不適合外出找工作。如果毓秀學歷不高的話，他還能說服毓秀待在家裏當全職太太。可毓秀是京大畢業的，還念了研究生，待在家裏也太可惜了。
反正，毓秀懷孕那會兒，郝新明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應該讓毓秀生個兒子。
真不是因為重男輕女的思想，而是想讓毓秀輕鬆一些。郝新明他爸就是唯一的一個兒子，當初他沒少聽他媽說，在他大姐剛出生的那幾年裏，家裏的氣氛有多糟糕。
很多時候，人就是這樣的，不一定是發自內心的想要什麼，只是為了給周圍的人一個交代。
最終的結果，當然是郝新明如願以償了。
毓秀生了個……小甄卓凡。
這就很氣人了。
郝新明就很後悔，早知道這樣，他要什麼兒子啊！要個閨女不好嗎？像他表哥表嫂，不就生了個閨女嗎？是胖了點兒，是丑了點兒，是鬧騰了點兒……
但那又怎樣呢？
反正怎麼看都比情敵住自家來得強。
哪怕郝新明已經知道了甄卓凡和毓秀是親兄妹，可就因為知道了某些事兒，他愈發的意識到了為什麼當初甄卓凡會陡然間對毓秀改了態度。
明明，最初甄卓凡提到所謂的“妹妹同班同學”時，露出的那種表情，絕對是愛慕的意思。郝新明敢發誓，他絕對不可能看錯的。
還有就是，在他們念大二的那一年，也就是毓秀高考的那一年，甄卓凡收集了不少高考的資料、習題等等，一股腦的都寄回了老家。
那會兒，甄卓凡的借口是，他妹妹也要高考了。在當時，郝新明還真就相信了他的話。但後來，他就知道了，甄卓凡的妹妹啊，那個成績喲……
甄珠要是能考上大學，毓秀都能跑去做生意了！
直到後來的後來，郝新明終於知道了，甄卓凡改變態度的真正原因。
代入了一下甄卓凡，郝新明覺得自己活不了了。
試想想，我最愛的女孩是我的親妹妹，她不願意回家來，我卻依然愛着她。然而即便愛得痛徹心腑，卻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
郝新明覺得吧，他要是甄卓凡，他活不了。
可他跳回到自己身上，他還是活不了。
等回家看到兒子那張熟悉的臉，他更加活不了。
於是，他找了他表哥買醉。結果他表哥說，喝醉了酒會被媳婦說的，還調侃他，都抱得美人歸了，怎麼還要買醉呢？
“哥啊！你是不是妻管嚴啊！不是就趕緊出來！……啥？你是啊……不是你就不能硬氣一點兒嗎？再說我表嫂那麼溫柔的一個人，你怕她幹嘛呢？……不是怕老婆，是愛老婆？我可去你的！”
本想找個人倒倒苦水，沒曾想，苦水沒倒成，反而吃了一肚子冰冷的狗糧。
他又給他大姐夫打電話：“姐夫啊，有空沒？陪我去喝一杯。”
“噢，跟你出去喝一杯啊？然後等我喝醉了回到家，你姐一問，這麼晚幹嘛去了？我說，小明找我喝酒。然後你姐給你打個電話問你，小明啊~你找你姐夫喝酒了嗎？然後你再說，沒那回事兒！……郝新明我告訴你，上一回當是我輕敵了，要是一模一樣的當我上兩回，那我就是個大傻砸！！”
撂下最後一句話，他姐夫毫不猶豫的掛斷了電話。
郝新明就十分的絕望。
他姐夫是不是大傻子，他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是那個大傻子。
有道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思來想去，他給他妹去了個電話。
郝妹啊，自打三四年前離家出走後，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落。她如今人在滬市，混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每天起來就開開心心的，晚上睡覺更是掛着燦爛笑容，連做的夢都是美滋滋的。
反正就一句話，只要離開了她哥和她媽，她的人生就燦爛的如同驕陽了。
結果，她哥給她打來了電話。
別問，問就是後悔。
你說她當初幹嘛要跟風湊熱鬧，非要學着人家安裝了電話呢？聯絡起來倒是方便了很多，那也方便她哥討債啊！
接起電話后，郝妹在聽到了她哥聲音的那一瞬間，本能的反應促使她反手就將電話給掛了。
結果沒過幾秒鐘，電話鈴聲又再度響了起來。
“叫啥叫呀！催魂還是催命啊！煩死了煩死了！”郝妹起身在屋裏走走來走走去，臉上那煩躁的表情，簡直跟她哥郝新明一模一樣。
可最終，她還是沒捱過去，因為電話鈴聲一直響個不停，她又對這種聲音最是無奈了，實在是沒了法子，她不得不認了命。
“喂……”有氣無力的接起了電話，郝妹連聲音里都透着一股子絕望和悲涼，“哦，哥啊，我知道了，我聽出你的聲音了。嗯，你說，我聽着。”
郝新明因為連續打了太多個電話，直接導致他都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了。
好在，就算完全沒有打草稿，噴他妹妹這種事情，屬於最為典型的熟能生巧。他呀，從會說話起就開始噴他妹妹了，這都二十多年過去了，都已經將習慣變成了本能行為了。
“郝新文你什麼意思？什麼什麼意思……你以為你哥我是個大傻子對不對？故意掛斷我的電話，還故意不接電話。什麼意思？覺得跑到滬市去了，就天高皇帝遠，我逮不到你了，是吧？”
郝妹兩眼含着熱淚，差點兒沒直接哭出聲兒來。不過，最終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我的哥啊！”
“閉嘴！我跟你說……”
郝新明終於想起來了，想起他找郝妹是來倒苦水的。當下，他就將他兒子長得既不像爹也不像媽這個事兒，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妹妹。
這下子，郝妹總算來了精神，脊背一挺，臉上的神色更是一正，語氣急促的問道：“什麼什麼？小侄兒長得不像你們倆口子？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嫂子背着你又有人了？天吶天吶天吶……”
沒等郝妹尖叫完畢，就被郝新明噴了個狗血淋頭。
“不會說話就閉嘴！什麼叫做你嫂子又有人了？她只有我一個，這輩子都只有我一個！我是她的初戀，你懂不懂！！”
郝妹不想懂：“那嫂子挺可憐的哦，初戀就被拿下了，都沒比較一下到底誰更優秀。唉，你也就騙騙我嫂子這種只會讀書的天真姑娘了，換成是我……”
“我得有多瞎才能看得上你呢？聽媽說，你前段時間寄了照片給她？還畫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覺得那樣好看？也是，畢竟你從小到大都長得沒個人樣，好幾年沒見了，越長越丑也是可以理解的。”
“啊啊啊啊啊！”郝妹氣瘋了，如果郝新明人在這裏的話，她絕對會豁出去一切，跟郝新明拼了。
“怎麼我說錯了？你沒化妝？這是媽說的。”
“我化妝了！但是我很好看！而且，現在出門化妝再燙個頭，那叫做時尚！你什麼都不懂，你不準對我指手畫腳的！”
郝新明忍了又忍，可顯然，他所有的耐心都給了毓秀，面對親妹妹時，哪怕僅僅是隔着電話線，他也沒辦法忍得住。
“行了吧，好看的人不化妝也好看，難看的人化妝了也一樣丑得很。你就認命吧！”
沒等郝新明把電話掛掉，就聽到對面一陣震耳欲聾的尖叫聲，他拿手指掏了掏耳朵，最終選擇了向尖叫雞勢力投降：“也行吧，你想化妝就化妝吧，已經長得那麼難看了，不化妝估計都沒法出去見人了吧？”
這下，他及時掛斷了電話，並且快狠準的拔掉了電話線。
等郝妹氣急敗壞的，連續撥錯了好幾個電話號碼，最終撥對時，卻聽到電話聽筒里傳來了忙音。
郝妹一氣之下，把電話機給砸了。
砸完之後她才想起應該給她媽打個電話，可惜，電話機已經被砸了，她又不會修……
最終，她選擇素着臉狂奔出去找了個投幣電話亭，撥通了郝家的電話。
一通告狀后，郝妹是終於吐出了一口惡氣，可郝媽卻徹底不好了。
跟一出去浪就好幾年不着家的郝妹不同，郝媽可是一直待在京市裏的，而且還帶了孫子好幾年的時間，結果，孫子不像……
不對呀，親家奶奶不是說，孩子長得像舅舅嗎？
郝媽在心裏罵了女兒一頓，還在晚上等郝爸回家后，又當著郝爸的面數落了一通。就說郝妹一大把年紀了還這般不着調，不着調倒是無妨，她倒是結婚啊！
得虧郝妹的電話機被她自己給砸了，要不然她如今就已經接到了來自於郝媽的催婚連線了。
當然，就算電話機砸了也沒用，當你媽想要催你結婚的時候，就算你跑到了大洋彼岸，她照樣能逼死你。
還好，郝妹現在還什麼都不知道，起碼她還能睡最後一個安穩覺。
跟她比起來，郝新明才是真正的造了孽。
確切的說，應該是他造孽太多迎來了報應。
苗飛躍上京市來了。
他還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帶上了他媳婦兒和他閨女。是了，他去年娶了媳婦，今年就得了個小閨女，如今還在襁褓之中。
郝新明是回到家裏，才知道了這個噩耗。
因為苗飛躍壓根就沒有通知他，人家是直接通知了李桂芳的。李桂芳又讓甄美去接人，好在火車站嘛，甄美還是挺熟悉的，反正有公交車，轉幾次就到了。
這不是毓秀和郝新明忙於事業嗎？等他回到家時，苗飛躍一家三口已經在家裏住了兩天了。
甄美看到郝新明回家，還一臉的慶幸：“姐夫姐夫！幸虧你有遠見，沒把樓下的房子給退掉。這不正好？樓下兩個房間，我帶着倆孩子住一間，我弟他們住一間。”
郝新明狠狠的抹了一把臉，在外頭能言善辯的他，再一次被噎了個半死。
“姐夫好。”苗飛躍還是原先那副樣子，憨憨的，還透着一股子傻氣。他小時候其實沒那麼獃頭獃腦的，起碼還在讀書時，不是這樣的。可等他放棄了學業，回到了家裏開始務農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他爹苗解放待的時間太長了，反正倆父子的性子是越來越像了。
能主動跟郝新明問好，都是先前他奶叮囑了又叮囑的。
“嗯，好好。”郝新明心裏就一個念頭。
這下完蛋了。
他不是討厭苗飛躍，而是想着先前每次都跟人家說，他兒子長得像舅舅，可如今舅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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