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六章

“您一個人去?當真不用我與山茶跟着?”白蘭在小院外頭洗着鸚鵡菜,抬頭瞧見了蘇明珠帶着一把油紙傘,換了厚底的布鞋似要出門的模樣,便甩了甩手,揚聲問了一句。

蘇明珠洒然一笑,將油紙傘夾胳膊下頭,一甩衣角,躬身踩在台階上,將鞋邊提了起來,一面與她回道:“如今哪裏還有那氣派?我就是去前頭大殿一趟,你還怕我丟了不成?”

自從到了這皇覺庵抱月峰之後,主子的表現便越發的自在隨性了起來,白蘭瞧着她這做派,張了張嘴,又只無奈笑了笑:“那您慢着些,瞧着點天色,若是要下雨了,就索性在庵里多等等雨停,山路滑的很,可別冒着雨走到路上。”

“我曉得。”蘇明珠點點頭,臨走時,又扭頭安置了一句:“對了,我抄了一半的佛經還在桌上放着,若是颳風下雨,你可記着幫我收起,我可是一大早起來,寫了一個多時辰呢!”

到了抱月峰之後,不單平日裏衣食住行都簡薄了許多,且蘇明珠因着是為國祈福,每隔十天半月,便需得往前頭大殿裏送十幾卷親抄的佛經在佛前供奉着。

這一字一句,當真是非得她親自抄出來,做不得假的。

但就算是如此,原本還有些擔憂的白蘭,也丁點沒有發覺主子的言行神態間有後悔為難的神色,恰恰相反,除了剛開始的日子有些不適應一般,有些出神悵然之態。

只短短几日之後,主子便徹底回過了神一般,眼見着一日日的輕鬆快活了起來,每日起來抄罷了佛經,便親自擔水澆菜,甚至伸手去那土裏親自捉蟲拔草,面上都滿是笑意,格外的怡然自得。

看着這樣的主子,白蘭也終於放下了心,又低頭去舀了水,只笑道:“這等事還用您囑咐么?您只管放心去就是了!”

蘇明珠便也一笑,低頭撿着平坦結實的路上一步步的往院外行了出去。

她這是要去前頭大殿外見父母一面。

因為從方蕙心的口中聽聞了趙禹宸要廢去推恩蔭補之制的事,蘇明珠思量之下,不禁就將這樁事放到了心上,等得之後蘇夫人再來時,便常常開口與母親詢問這樁事進展的如何。

蘇夫人哪裏關心這個?聽到了之後,回去特意與蘇太尉問了,記在心裏,下次過來與蘇明珠說了“是有這麼一樁事,這會兒還只是風聲,陛下並沒有下明旨。”

原以為就是如此就算了,可偏偏蘇明珠卻並未滿意一般,還又追問了起來“既是沒下旨,如何便傳的風言風語,滿京里都知道了?朝堂上可有人上摺子?大夥可有議論若是當真下了旨要如何?”

蘇夫人聞言,無奈之下,又回家去問了幾次,兩次三番之後,便不耐煩起來,只算着日子說,再過四五日就是你爹的沐休日子。

正巧,自從你出了宮,你們父女倆還沒見過,索性叫了你爹一併過來,只是這是尼姑庵,大殿拜佛且罷了,男人卻不好上後山,你自個一早往大殿前後來,仔仔細細的去問你爹罷!叫你爹好好的與你說清楚。

蘇明珠自然是連連應了,到了這一日,特意起了個大早,提前將今日的抄經課業寫了一大半去,瞧着時辰差不多,吃了一碗粥,便起身往庵里行了去。

只是蘇明珠好像是來的太早了些,她到了大殿時,皇覺庵的師太們還在偏殿做早課,瞧了一圈,也並沒有外人過來。

聽着大殿內木魚梵音陣陣,蘇明珠也不好進去打擾,只似模似樣的抬手與人道了幾句阿彌陀佛,便低着頭退了幾步,遠遠的行到了門口附近,想着若是父母來了,她也能早些瞧見。

一本正經的立了一會兒,站的有些累了,蘇明珠便閑庭信步,行到了山門內的一顆老槐樹下。

宮中規矩格外的多,禮儀儀態且不必提,笑不露齒,站不倚門,只算是最基礎的一項,上到宮妃太后,下到宮女內監,誰都不能犯的。

蘇明珠在老槐樹轉了好一陣,才忽的想了起來,她這會兒早已不在皇宮了!一個一身緇衣,頭戴僧帽子的師太罷了,誰知道她是誰?自然也沒有那許多講究!

這麼一想,蘇明珠便忽的一笑,旁便索性微微靠着樹樁,抬起頭來,在耳邊隱隱的唱經聲里,看着山間一早的曦光透過層層疊疊綠葉細細碎碎的撒下來,流金一般,只叫人忍不住的便也平靜了下來。

“明珠。”

即便是一身素衣,也難掩其容顏絕世,細碎斑駁的晨曦之下,丁點兒脂粉也無的容顏反而越發顯得清麗脫俗,這一幕美好的只如畫中一般,叫人不忍驚動,來人靜靜了瞧了許久,方才終於緩緩的叫了一聲。

蘇明珠聞言抬頭,面上便也露出明顯的詫異來:“二哥?”

不錯,站在蘇明珠對面的,正是一身青衣,高挑且清瘦的李明理,此刻正在不遠處瞧着她,一雙清澈的桃花眼滿盛着笑意,他點點頭,嘴角上揚,便又叫了一句:“明珠。”

蘇明珠便也笑着迎了上來:“怎的是你來了?爹娘呢?我上次在景山圍場上就想見你一回來着,偏你第一日夜裏就走了!”

“大將軍被宣進了宮去了,夫人也有事,便派了我來。”

看着蘇明珠面上歡快的神色,李明理眼中的笑意也顯得越發真誠了些,他解釋過,後退一步,又細細瞧了瞧她這打扮,便搖了搖頭:“雖你天生麗質,穿緇衣也好看,可這一身卻並不配你。”

蘇明珠“噗嗤”一笑,左右瞧了瞧,便壓低了聲音:“又不是穿一輩子的,等過兩年,便想穿,也再沒有的。”

聽着這話,李明理也忍不住的笑了起來:“你說的是,未想到你出來的這般順利。”

“咱們往那邊去,莫要打擾了大伙兒們念早課。”蘇明珠說著,便帶着二哥往南邊走了幾步,穿過一道半月門,便是大殿的偏門外,迴廊下頭有一片空地,左右種了兩顆菩提樹,正中供奉了一尊釋迦牟尼的石塑,時久天長,被風雨打磨的格外的圓潤,都已不怎麼能看得清五官。

蘇明珠與李明理在這佛像前頭立了,這才又空質問了起來:“我倒是還未問你,好好的爹娘,如何便成了將軍與夫人?你為何非要改了那李姓?聽明朗說,連家你都不回了?還在外頭另置了宅子?”

李明理低了頭,也與之前蘇太尉所說的一般,拿了生母遺願之類的借口出來又解釋了一遍。

聽了這話,蘇明珠便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半認真半玩笑的埋怨幾句,便也放下了這事,兄妹兩個又閑話幾句,李明理便主動提到:“聽將軍說,你想知道朝中恩蔭之事?”

“啊,是……”蘇明珠頓了頓,抿了抿唇解釋道:“連我在這山上都聽聞,想來是鬧的很厲害了,卻不知道,是何情形。”

李明理面色不變:“還未傳明旨,只是私下裏傳了風聲。”

“無緣無故,便傳的這般厲害嗎?”蘇明珠仍舊不放心。

“無風不起浪,能傳出這樣的風聲,事出自然有因。”李明理垂下了眸子,看着蘇明珠的面色似有所悟,索性便說得更明白了些:“受着這恩蔭之惠人,自然不會無故尋事,想來,這還是有人起了廢除之意,便故意煽風點火,想要先試探一二罷了。”

哦,這麼說來,這是趙禹宸那小子想要廢這舊制,卻也知道不容易,便故意放出消息,先試試風聲的?

不論內情與結果到底如何,聽到趙禹宸並非是仗着身份,便不管不顧的一意孤行,蘇明珠便放下了大半的心,也將這事放了下去,重笑了起來:“原來如此,難怪搞得這般人心惶惶。”

李明理口上說的隨意,心下其實也一樣並未將這事放在心裏,他回京之後,雖看似一節閑人,並無官職在身,但實際上,卻是並未沒有一日當真閑着。

廢去推恩蔭補之制的事,他自然是早已聽說的,但他初聞之時卻是絲毫不以為然,甚至有些嗤笑之意,此事,牽一髮而動全身,只憑着皇帝一句話便要廢,無異於一步登天,他也並不認為趙暗投便能做到。

但隨着京中風聲越傳越響,朝中卻並無動靜,他便隱隱覺察出了些許不對,等到他聽聞了另一則消息之後,心下一時間便更是凜然——

就在十幾日前,吏部不動聲響的,在科舉上除了原本的明經、進士兩科之外,竟又開了百工科,說是要選出天下精於農桑水利,甚至機關器械的能工巧匠出來,若是天資驚人的,便是不通筆墨文采,也照樣能授予官職。

此乃自古從未有過之事。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從來不是虛言,士農工商,分明這才是天下讀書人的進身之階,清貴的根源,但如此工匠之流,只憑着些許在讀書人眼裏不登大雅之堂的手藝便能登堂入室,同樣為官!

雖然這百工科今年才是初立,甚至於短期內,也未必能考出多少當真有資格為官的能工巧匠,但只能這一樁事,卻是實實在在的天下士子的根本上偷偷的抽出了一塊磚去!

但這般要緊之事,如今卻只因着區區一介廢除恩蔭之事,還只是些許風聲!便鬧的風風火火,竟是連這般真正要緊之處,都只如沉石入深水一般,就這般伴着一聲輕微的聲響便落的結結實實,莫說什麼反對質疑的聲響,甚至連消息都沒能怎麼傳出去,許多人連聽都未曾聽聞!

連新增的百工科都是如此,相較之下,原本無人問津的明法明算兩科,都比從前定下的數目多翻一倍去,自然便越發如同春風吹過的水面,更是是無人在意。

這一手投石問路,聲東擊西,便將原本該有諸多阻礙的事迅捷且平靜的邁出去了第一步,當真不知道,是趙暗投的手段高超,還是這一群文臣除了已然沒命的董老頭之外,便都是一群愚昧的廢物!

自然,也湊巧梁王如今正在禁足,消息多少蔽塞了些,他雖隱隱看出了些,但因着對梁王的防備,也是決口不曾多言,若不然,梁王那邊,想必也不會坐視宮中的謀算這般順利。

可謂是天時地利,都湊到了一處罷了。

雖然李明理心中百轉千回,又想的敞亮,但他又如何會在明珠面前誇讚趙暗投的手段?

故而此刻便都並不多言,只簡單解釋了兩句之後,見明珠也不再細問,他便也不再多言。

兩個人只有說起了些家中的瑣事來。

“河清法師?您怎的在這,當真巧了,我原想着過一陣,便去尋您說話呢?”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蘇明珠順勢回頭,果然,正是方蕙心遠遠的立在了半月門前,因住在皇覺庵里,打扮的都很是素凈,淺色的窄袖上衣,配着一條湖綠掐絲妝花裙,秀髮只用細細的絲帶扎了,編成辮子在腦後垂了燕尾,很有些小家碧玉的親近溫婉,見之可親。

雖然已不是第一遭了,但蘇明珠每次聽到旁人為表尊敬,叫她“河清法師,”心下都總覺着格外的不自在,這會兒便只笑了笑:“你可別再這麼叫我了,就稱呼……”說了頓了頓,既已出家,“明珠”這個名字也不好再叫了,蘇明珠想了想,便直接道:“你便叫我河清就是了。”

這個稱呼還成,起碼不算難聽。

方蕙心聞言一笑,果然只叫了一聲河清,便也款款行了過來,她原以為只蘇明珠一個,等行到了近前,才忽的瞧見佛像之後,竟是還立着一位從未見過的陌生男子。

看見李明理之後,方蕙心的腳步便不禁一愣,原本對着蘇明珠時,露出的略有些明顯的笑意也立即收了起來。

“這是我表哥,李明理,代我父母來與我傳幾句話的,”蘇明珠見狀,開口解釋了一句,接着,也轉過身,與二哥介紹了方蕙心的身份。

方蕙心聞言,便只垂了眸,微微低頭,嚴守着規矩微微頷首為禮,聲音柔柔的,矜持且溫婉:“見過李世兄。”

李明理也微微垂眸,分明是人人都見之可親的模樣儀態,他對着,心下卻只是一派的漠然。

這等彷彿從一個模子裏套出來的溫柔淑女,卻只叫他一見之下便忍不住的想起自個的生母,都是這般的柔柔弱弱,全無脊樑一般,一旦遭到了折辱,便只會以淚洗面,一聲不吭的忍讓,哪怕被逼到了極處,也毫無丁點背水相搏的勇氣,只會安安分分的去死,將他獨自留在這滿是豺狼虎豹的世上,卻還要囑咐他不要恨不要怨,即便是畜生,也終究是你的父親……

即便隔了多年,一想到自個生母,與自己因為生母而在李家所住過的那幾年。

李明理還是忍不住的心口鬱郁的發沉,只是他面上卻是還丁點不露,甚至格外端方有禮的躬身拱手,也還了一禮。

見到有外男,方蕙心原本就要開口離去的,只是湊巧蘇明珠也與二哥說了半晌,在這庵堂里,並不好多留,也到了該分別的時候,見狀便也不再耽擱,只幾句話,便告辭而去。

“你方才說要去尋我?可是有事?”蘇明珠開口問道。

等着李明理走了,方蕙心這才重新放鬆了些,聞言點了點頭:“是要與你辭行的,今兒個午後,家裏便要來人接我回去了。”

蘇明珠點頭:“嗯,你出來這麼久,家裏定然記掛。”

方蕙心只笑了笑,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眸子裏微微的帶了幾分冷漠:“記掛倒罷了,只是再過幾日,太后與聖駕便要去翠微宮中避暑了,太后慈愛,召了我伴駕,這事卻是耽擱不得。”

蘇明珠點頭,卻又有些疑惑:“往年不都是往丹陽行宮去避暑的嗎?今年怎麼好好的改了翠微宮?”

“我也不知,說是陛下的旨意,許是往年都是丹陽宮,也瞧膩了,今年便換一處吧。”

方蕙心搖了搖頭,接着又道:“翠微宮也好,與皇覺庵近的很,才不到半日路程,若是有空閑,說不得,我還能過來尋你說話。”

這倒是真的,翠微宮與皇覺庵的抱月峰只一水之隔,若是在抱月峰上爬的高些,遠遠的,都還能隱隱瞧見行宮那明黃的屋檐。

蘇明珠便也笑了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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