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李明理#方蕙心
冬去春來,不經意間,距離皇后產下龍鳳雙胎,便又是一年光陰。
今日乃是小皇子與公主的周歲宴,公主且罷了,只是據說小皇子自打娘胎里出生以來,就一直的體弱多病,這一年來都是斷斷續續,雖無什麼大礙,卻也一直不見大好。
因着這樣的緣故,這一次的周歲宴,陛下便下令不必大辦,免得折了皇子的福分,只是宮中帝后、與太后,寶樂公主,並皇後母家的幾位自家人,聚在一處,一併辦一場家宴,便也罷了。
而這進宮赴宴的蘇家人里,自然要包括皇後娘娘的生母,當今的定西王妃並一品國夫人,蘇夫人。
龍武門外,身雄體壯的蘇夫人掀了車簾,還是有些可惜似的朝着外頭一位騎與馬上,身姿單薄的布衣男子開口勸道:“當真不進宮了不成?你也許久沒見過明珠了,還有你的外甥與外甥女,可人的很,你這做二舅的,是不是還從沒見過?”
男子只是笑着搖頭:“我知道夫人待我親近,只是我到底已改了姓,這等場合,總是不太便宜。”
沒錯,在馬車外的,便正是蘇家原本的二子,如今的表親,李明理無疑。
知道明理這話說的也有理,蘇夫人想了想,終究只是嘆息一聲,囑咐了幾句叫他回府的路上小心些,便也合了車簾,繼續往宮內行了去。
李明理在宮門外略立了一陣兒,看着馬車駛進了宮門,面上的溫和乖順的笑意便也慢慢收了起來,眉眼之中透出幾分淡薄的神色,抬手調轉了馬頭。
“李世兄?”正要走時,身後忽的傳來了一道有幾分熟悉的溫婉女聲。
李明理頓了一頓,不必回頭親眼去看,便已然轉身下馬,微微垂眸,格外客氣的叫了一句:“方姑娘。”
頭戴珠釵,一身對襟綉梅衣,姚黃素羅裙的方蕙心微微屈膝,也對他行了一個絲毫不錯的半福禮。
李明理的目光在對方面上極快的一掃而過,便微微側眸,當前開口道:“在下送蘇夫人進宮,正欲回府,湊巧遇上了姑娘。”
方蕙心也是微微低頭,也一樣的回的規規矩矩:“我進宮求見太後娘娘,馬車便在皇城外等着,才出門便看見了李世兄。”
“當真是巧了。”或許是因着當初在皇覺庵外,那一場不大不小的衝突的緣故,對着方蕙心,李明理不知為何,面上竟是再露不出原先客套敷衍的笑意,只是退後一步,有禮道:“姑娘先請。”
“謝過世兄。”方蕙心又屈了屈膝。
就這般,兩人一前一後,便相繼出了興隆門,方府上的馬車,便正停在興隆門外,方蕙心見狀,又轉過身,微微頷首示意,便是要告別上車的意思。
若按着常理,李明理這時候也點點頭亦或一抱拳,便可起身上馬,各行各的路了。
但是在方蕙心側身之時,清楚的瞧見了她眼底的一片青色之後,李明理卻是不知為何,卻竟又忍不住的叫住了她:
“方姑娘的面色瞧着不太好,可是……遇上了難事?”
方蕙心聞言猛地一愣。
都是聰慧之人,只這麼一句話,便都清楚李明理所提的“難事,”指的是什麼。
當初,方蕙心乃是太后的母家,堂堂公府上選出來,想要塞進當今陛下後宮的,只是那時先是宮中還未出孝,等得出了孝,朝中便又傳出一個什麼帝星黯淡,需要帝王祭祀清修,齋戒祈福的話來……
再往後,便是貴妃回宮,梁王宮變,之後貴妃冊後有孕,陛下與皇后伉儷情深,宮中竟是再不進新人。
這麼前前後後的一等,方蕙心眼看着便已然接近桃李之年,即便是在權貴人家裏,這也已經是能稱得上一句老姑娘的歲數了,正經人家裏,除了諸如守孝那等實在湊巧了的緣由,當真是少有耽擱到這麼久的。
若當真是守孝還好,可在外人的眼裏,她卻是眼高手低,心存“大志,”偏偏卻沒被宮中瞧上,生生的耽擱到了如今——
這個名聲,就實在是有些微妙了。
也正是因着這個緣故,之前還好些,因着她“前程遠大,”家裏並無人敢多說什麼,但隨着她年紀越大,宮中帝后伉儷情深的美名越是人盡皆知,她在家中原本就有幾分艱難的的境,便隨着越是尷尬。
幾個月前,家中甚至做主又為她尋了一門親事,倒也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員,手握實權,年壯有為的。
只可惜,那一位乃是已亡了髮妻的鰥夫,比她大了近二十年不說,一嫁過去,便是兒女俱全,且都比她也小不了幾歲的。
她自是不願,今日她備好了公主皇子的周歲禮,一早進宮,除了道賀之外,實際上,便也有藉著太后與皇后的大旗,令家中不敢逼她太緊,亦或者越過她便徑直將親事定下。
事實上,也正是多虧了她這般費盡心機,諸多籌謀,若不然,早在這一門親事之前,只怕她都早已不在此處了。
有關這位方姑娘的處境,李明理偶然聽聞過一句之後,是特意留心查探過的,因此猶豫一瞬之後,終究還是忍不住的開了口:“恕在下冒昧,方枘圓鑿,的確並非姑娘良配,只是便是避過了這一次,也終究有下一次,姑娘心中可有打算?”
方蕙心聞言一頓,對着李明理這般只見了寥寥幾面的外人,原本是不該多言的。
但或許是這一樁事也已千鈞一般,在她心頭沉了許久無人可訴,因此她猶豫一瞬之後,便只是咬了唇,輕輕搖了搖頭。
李明理看着她溫溫婉婉,即便到了這一步,也照舊如水一般的端方神情,便又抬了眸道:“若是沒有,那方姑娘,日後是想作甚麼呢?”
作甚麼呢?方蕙心聞言便也竟是一愣。
家中給她找的這門做人繼室的親事,她是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不願的,但是除了這一個,她心中最是想做的卻是什麼?
另換一門好親,尋一樁真正四角俱全的門戶,嫁過去自此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嗎?這也對,她這麼多年也都是在為此努力着,可是若說有多想,似乎…也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但是除此之外,若叫她說出自己當真想要幹什麼,卻又是一派迷濛,總是說不分明了。
李明理清晰的在她面上看出了一瞬間的混沌與迷茫。
他頓了頓,聲音微微低了些,卻又帶了十足十的淡然的真心:“並非有意冒犯,只是,若是方姑娘一時還未曾想清楚,或可暫與在下定下婚約,日後姑娘或是覓得佳婿,或是另有打算,需藉著在下之名遮掩一二,在下,都無二話。”
意識到這話其中的含義,方蕙心猛然一驚,她一瞬間甚至都失去了慣常的端方有禮,忍不住的瞪大了眼睛,詫異的盯着對面的李明理,一時間卻竟說不出話來。
話既已然出口,李明理便反而不再猶豫,他的面上並沒有對着旁人時的客套微笑,但目光卻平靜的湖水一般,一句句聲音平實道:“齊大非偶,在下父母具亡,又是一介白丁,原本是不該說出這般張狂之語的,只是方姑娘既是眼下遇上了這般困境,便是無名小卒,或許也有一用之力。”
李明理說出這一番話,原本就只是為了自己的一番心安,因此便自然格外的寧靜,也並不忌憚可能會迎來的嫌惡與訓斥。
第一次遇見方蕙心時,他原以為,這是一位公府小姐,與自己娘親一般,又是一個軟的沒有脊樑的女人,但是自那在皇覺庵后被訓斥之後,他卻又猛然驚覺,並不是。
雖非本意,但他自個也不知怎的,偶爾知道了方姑娘在家中的情形並不順暢之後,卻忍不住的在暗地裏打聽了個清楚。
娘親是當真水一般的無形無骨,任人欺凌,方姑娘看似一樣,卻又並不相同,同樣是水,放在方姑娘的身上,卻是水滴石穿,碧波浩渺。
若是方姑娘也遇上了當初娘親那般的境地,縱然也是一樣的柔若無骨,手無縛雞之力,但他卻莫名的知道,方姑娘,她也決計不會作出將唯一的獨子留在虎狼之地,一死了之的懦弱之舉。
索性他當初當真是看錯了眼,趙暗投還算賢德清明,又對明珠有情有義,如今蘇家安然,明珠也過的快活。
雖然蘇夫人一直催促着,但他卻並無意再娶親,平白耽擱了旁人家的女兒。
既然正巧遇上了方姑娘的這般情形,原本無用的親事,若是能助她走出了眼下的困境,倒也算是物盡其用。
方蕙心自然不知道李明理的心中所想,但她回過神后,雖然明知這一番話何其荒誕,但是不知為什麼,她竟當真忍不住的順着這話想了下去。
什麼一介白丁,無名小卒,當真是自謙之詞罷了,李明理,他原本姓蘇,甚至於即便改了姓氏,在蘇府之中,也照舊被蘇太尉夫婦視若親子,被蘇家的兒女視若親弟親兄。
蘇家如今是何等的威風煊赫,滿京城內誰人不知?只這麼一點,便什麼功名官職的分量更重過不知多少,她乃方家處境尷尬的前嫡女,李明理乃是半個蘇家之子,細算起來,稱得上門當戶對。
唯一所慮,便是他們不過幾面之緣,甚至於上一次在皇覺庵外的山道之上,因着馬車之事,她還衝撞過對方。
李明理,他到底為什麼要這般幫她?
“世兄此言當真?不是玩笑?”方蕙心抬了眸,認真的分辨着對方的神色。
李明理迎着這樣的目光,亦是格外坦然:“若是姑娘願意,在下今日便請蘇夫人出面,與方府提親。”
方蕙心的目光清澈:“李世兄為何如此幫我?”
李明理聞言一頓之後,微微抬唇,終於露出幾分原本隨意不羈的笑意出來:“實不相瞞,即便沒有姑娘,在下也原本就無意娶親,如此,順手為之,日行一善,在下也能對家中長輩有個交代,豈不是兩全其美?”
李明理說罷,見方蕙心緊緊的攥了手中的羅帕,卻是久久再說不出什麼話來。
他想了想,便也也格外貼心的低了頭,繼續道:“這是大事,姑娘也該細細考慮,在下還會在京城待些時日,若是願意,隨時可與在下傳信……”
“李世兄!”方蕙心忽的打斷了他,確認了對方的真心,她猶豫一瞬之後,雖然面上還忍不住的帶了些複雜與顫抖,但是再開口時,卻也蒲草一般,柔韌且堅定:
“我,在家中,靜候世兄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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