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明珠#暗投的日常(七)
“母后!娘娘!下雪了!”
又長一歲的寶樂公主穿着一身鑲了銀鼠毛白邊的紅狐襖,腳踏羊皮小短靴,帶着簾外的寒氣興沖沖的沖了進來,滿面都帶着歡快的笑意。
正是抽條一樣猛長的時候,來了莊子上之後,才這麼幾個月的功夫,寶樂便好似一夜之間往上竄了半個頭似的,從宮中那邊兒帶來的今年才做的冬衣,都顯得短了些,這會兒迎着屋外的風雪,立在眾人面前,脫去了從前的一腔孩子氣,俏生生的,竟已然有了些亭亭的意思。
聞言,正在屋內說話的蘇明珠、方太后並特意來請安的蘇夫人便都是一愣,順勢往外頭看去,飄飄揚揚,星星點點,伴着一股子濕濕潤潤的涼氣,可不正是下雪了!
還是一身夾衣的蘇夫人見狀一笑:“果真是下雪了,陰了這麼多天,可算是來了!”
端方慈愛的方太后目光溫柔,朝着寶樂招了招手:“快過來,莊子上暖和,這雪落下來在身上和雨水似的,莫要淋着再生了病!”
寶樂雖個子高了不少,性子卻還是從前有些孩子氣的模樣,只是搖着頭:“並不像的,一點都不冷!”說著,就又往蘇明珠這邊靠了過來,撒嬌道:“皇嫂,等雪大了,咱們也像詩文里說的似的,去亭子裏生一爐子炭火烤羊肉鹿肉吃罷?”
自從蘇明珠在太后這兒偶然提起,她之前在家中時,會在雪日裏現烤鹿肉吃,寶樂就記在了心上,生了生了等了兩三年的光陰,好容易出了父皇的國孝,又等上了下雪,便立即興緻勃勃的提了出來。
“真真是胡鬧,你莫瞧見皇嫂腹內懷着你的侄兒?正是要諸事小心的時候,哪裏能與你去那雪地里胡鬧?出個差池可怎麼好?”對着寶樂,方太后連訓斥都是好聲好氣,格外的溫柔,說著,又與對面的蘇夫人搖了搖頭:“這孩子,白長了這麼大,倒還是不懂事。”
算起來,蘇明珠如今已有三四個月的身孕,許是位置的關係,如今小腹都已露出了些圓鼓鼓的弧度,卻是十分的顯懷。
蘇夫人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公主,卻是怎麼看怎麼覺着喜歡,聞言只是笑着:“您太客氣了,滿京城裏,也難見像公主這麼貼心的好閨女!”
有人誇讚寶樂,方太后心裏是高興的,只是面上還控制着沒太露出喜色來,只是微微翹了嘴角,有來有往的回贊了幾句:“不如夫人,三兒一女,皆是個個出挑,國之棟樑。”
蘇夫人“嗨”了一聲,連連擺手:“什麼個個出挑,不瞞您說,這麼幾個討債鬼,一個個的上天下地,就沒一個叫人省心的!老大那個傢伙,就是一個一根筋,連個彎兒都不會轉,你與他說話和對牛彈琴一樣”
“老二呢,他倒是能聽懂,就是渾身的心眼子,這廂把你哄的服服帖帖的,其實心裏主意大着呢!除非是他自個想通了才罷,否則,任憑你爹娘父母,天大的道理都不拿你當回事,還有個明珠,更是別提了,從小到大就是滿肚子的歪理,胡攪蠻纏撒嬌弄痴,偏她幾個哥哥還都縱着!真說起來,也就一個最小的明朗,這孩子是當真懂事的,這會兒在龍羽衛里,娘娘說不得也見過……”
一旁,身為“不省心”之一的蘇明珠有些無奈的扯了扯嘴角,沒敢說話,只是在一旁聽着太后與母親兩個說起了育兒經。
倒是一旁的寶樂,眨着眼睛聽了一陣兒,便轉過身低低的與蘇明珠道:“娘娘,蘇都尉是與娘娘一起生出的弟弟嗎?”
蘇明珠笑着點頭:“是。”
“那他與皇嫂長的是不是一模一樣?”寶樂眸子亮晶晶的,她聽聞過雙生子,便都是長得一模一樣的,若是一個和皇後娘娘長的一模一樣的男人,那該多好看啊!
“一模一樣不至於,我們是異卵……咳”蘇明珠反應過來,頓了頓,換了一個說法:“我們一男一女,姐弟有點像罷了,卻並不一樣。”
寶樂詫異的皺了皺眉頭,看着面前蘇明珠的臉暗自琢磨了琢磨,沒想出這個“有些相像”到底是怎麼個像法,緊跟着便又聽到了這個蘇都尉就在宮裏當差,這一回也是一道來了溫湯莊子的,便暗暗打定了主意,過幾日,一定要去親眼瞧上一瞧!
不提明珠這邊兒與寶樂私下的閑話,另一邊,一說起養孩子,便與太後有來有往的說了半天的蘇夫人,終於能喝一口茶歇上一陣,偶然看着寶樂被拒絕後,似乎有些怏怏的,便主動提道:“娘娘懷着身孕不方便,若是公主不嫌棄,倒不如試試臣婦的手藝?”
一旁的蘇明珠聞言眼神一亮:“那當真是再好不過了!當初在府里時,娘親烤的羊羔子,那個滋味,我現在還記着呢!”
寶樂聞言滿面的雀躍之色,連連答應,方太后又客氣了幾句,見蘇夫人與蘇明珠都說的認真,便也笑着應了,又叫寶樂起來,好好的謝過國夫人陪她胡鬧。
太后叫寶樂道謝,是因着為人和氣,又看在明珠的面子上給他們蘇家臉面,但蘇夫人自然也沒敢拿大,當真受下,自是連連謙讓了。
之後幾人便熱熱鬧鬧的討論起了這烤肉的地兒要定在何時何處,之後蘇夫人又說片好的肉片沒意思,又吩咐了宮人,備好了一整隻的羊鹿,收拾乾淨,一面烤着,一面拿了銀刀一片片現切下來才最是好吃……
正說的一團喜慶,外頭便忽的傳來了陛下駕到的唱禮聲。
門帘一動,披着一件玄色斗篷的趙禹宸面上帶笑,一面微微屈膝對着方太後行了個小禮,目光便已迫不及待的看向了一旁的蘇明珠:“在門口就聽見裏頭這麼熱鬧了,這是什麼事?”
“夫人說要帶我們去雪地里烤肉!”寶樂快言快語,跳上來幾句話就解釋了個清清楚楚。
聽着是蘇夫人,趙禹宸不好說什麼,點頭之後,只是轉頭看向了蘇明珠,有些不贊同的低聲道:“可萬萬小心些,剛落了雪,地上滑,在外頭待上半日,當心要着了涼。”
“無事的,三個月已過,這會兒已經穩了,我又不自個上手烤。”蘇明珠解釋一句。
自從懷孕以來,她當真是有些怕了趙禹宸這無時無刻的念叨,說罷之後,怕他還要沒完沒了,就又趕忙轉了話題:“今兒個怎的回來的晚了些?可是前朝遇上了什麼麻煩?”
方太后是早已見多了這般的情形,習慣之後便不以為意,而一旁的蘇夫人聞言卻是一愣,正在心裏暗暗琢磨着女兒這般問及前朝政事,是不是有些不太妥當,便看見趙禹宸也是滿面尋常的搖了搖頭,便當真與她解釋道:“無事,西北那邊兒遭了雪災,派了使臣來想要減免今年的朝貢,還想求些錢糧過冬,幾個大臣為了準不準的事,辯了一陣子。”
蘇明珠微微挑了挑眉,只是當著太后的面兒,便也沒有再細問,只是笑了笑,請他坐下,用一碗熱茶。
趙禹宸卻搖了搖頭,扭頭與魏安擺了擺手,便與她開口道:“對了,太醫院這幾日派了兩位精於養胎的太醫過來,朕叫他們也來與你診診脈。”
“葛太醫一直瞧着……”蘇明珠聞言一頓。
提起這事來,方太后也正色點了點頭:“子嗣最是要緊,穩妥些也不妨事。”
蘇明珠聞言只得應了,起身行到了隔間內的木榻上,不多時,魏安果然帶了兩個眼生的太醫,進門后恭敬請安,常見的葛太醫才在一旁陪着。
兩位太醫頭也不抬的依次請了安,之後也認認真真的輪流請了脈,之後二人退出了隔間,湊在一處壓低了聲音說了幾句話,便又回了屋前,對着詢問的趙禹宸行了禮,恭敬道:“恭喜陛下,娘娘懷相穩固,脈象平和,母子皆無礙。”
雖然在對着太后與蘇夫人,沒有親自跟過去,但趙禹宸的視線卻是一刻都沒錯開過,卻並不這麼簡單的放過,反而起身問道:“既是無礙,你們診脈之後,為何面色凝重?又私底下商量了什麼?”
沒想到陛下瞧的這般細緻,兩位太醫聞言一驚,屈膝跪了下來。
趙禹宸的面色格外嚴肅,說罷之後,不等他們兩個回話,反而一抬手指了指一旁一直跟着的葛太醫:“你來說!”
其實,這也是太醫署里的慣例了,身為太醫,對着皇家這等醫鬧大戶,由不得他們不小心謹慎,不是十拿九穩的事兒,是不會輕易說出口的,免得最終出了什麼差池,反而連累自身出了掛落。
就像是當初蘇明珠的滑脈吧,才剛一個月左右的功夫,壓根還不能十拿九穩,若是他們兩個就決計不會立馬說出口來?就算是十拿九穩,還有那一層的變故呢?萬一沒有懷孕,叫上頭白歡喜了一場,怪罪下來,算是誰的?
相較之下,“純直之臣”葛太醫就一點兒都不講究這個,他剛剛之所以沉默,是因為方才這幾位同僚私底下商量的時候壓根沒帶他!
這會兒見趙禹宸單點了他出來問,葛太醫便一點兒沒察覺有什麼不對,乾脆利落的就將方才不經意聽見的話賣了個乾淨:“哦,娘娘的身子無礙,李太醫與胡太醫方才底下是說,摸着脈象,有些像是雙胎。”
聽着前一句,趙禹鬆了一口氣,無礙就成,就是雙胎而已……
嗯?等等!
他說什麼?雙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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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太醫:……你到底懂不懂我倆商量的時候為啥不帶你!
純直之臣葛太醫(撓頭):不是因為我和你們不是一個專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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