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沈寅初的幸災樂禍可沒成功,不得不說,聶凡能年紀輕輕當上副教授也不是白給的。
——這小子連抓鳥都能迅速上手!
眼看着閨女們天天圍在小姑父身邊,沈寅初簡直想現在就把倆閨女扛走去京城上學去。
不過,總還是有例外的,小胖就一直老老實實圍在沈寅初身邊獻殷勤。
這小胖子眼見着已經不算胖了,不過,小胖小胖的叫習慣了,一時間也改不過口。
“小胖,咋就你自己瘦了,你爹怎麼沒瘦啊?”
沈寅初蹲下,閑着沒事兒逗這小孩子,小胖老老實實講道:“我沒零花買好吃的,我爹有工資啊。我媽天天做水煮白菜,我爹自己出去開小灶,還不帶我。”
“你媽不給你零花錢?”沈寅初覺得這點可不好,小孩子小時候還是得給點零花錢的,最好是從小就開始有計劃地花錢,這才有助於消費觀念的養成,“叔叔去幫你找你媽說說?”
“不用,”小胖搖頭,“我零用錢叫我媽給我攢着呢,開學了給露露買船模!”
沈寅初無語,剛剛還覺得這小子分外可愛,這會兒覺得可愛且得打個七分折扣。
“行了行了,你可別擱我這扯淡了,去玩兒去吧。”
他站起來,大胖也過來了,手上拿着個凍梨啃,順手也遞給沈寅初一個:“明兒二十八我再帶這小子回去,小孩兒還是擱這農村玩得開心,你哪天動身啊?我廠子那頭沒啥事兒了,去送送你。”
雖然沈寅初搬到盛城眼看着又要搬到京城,倆人的聯繫可一直不少。在盛城的時候大胖隔三差五就過去一趟,偶爾還會捎上小胖。但是到京城,那可就不是開車能去的距離了。
沈寅初接過凍梨,拍了拍大胖:“你瞅瞅你兒子現在多苗條,你也學學。你不是成天吵吵着減肥成功了去踢球嗎?”
“行了行了,擱家我媳婦兒磨嘰我,到你這了你就別磨嘰我了,”大胖迅速引開話題,“你去京城了,這兩年可就見得少了,不過過幾年我估計也得過去。東北這經濟啊,是真不行了。”
“沒事,不行到時候你就過來跟我一起干,”沈寅初等着說這句話也好些日子了,雖然曾經幫大胖解決過廠子裏的事情,但是這些年大胖借錢幫忙的,他早就想拉着這小子一起幹了,“你媳婦兒不放心你跟別人干,跟我還不放心嗎?你也別張不開嘴。”
“行,”大胖早就想跟着他沈哥一起幹了,只不過,當初他爹那個官迷非得把他搞到廠子那邊,“沈哥,你放心,就咱兩家現在這關係,馬上就是親家了,我肯定直接找你去啊!”
“邊去!”
老沈家全家在望山屯待到了初五,幾口大肥豬俱都殺了,沒吃光的肉打包給大胖家、老蘇家、大丫家分了不少。最後又帶了半扇排骨拿回盛城,給溫教授送過去。
溫教授是真捨不得為霜這孩子,他寫了介紹信,又親自給京城的故交打了電話,鄭重其事地把為霜託付過去。
沈寅初帶了為霜過去送排骨的時候,溫教授還從屋子裏頭拿出來個一模一樣的水壺:“這水壺,我後來打聽的時候才知道得去美國買……叫我一個學生幫忙買了。”
他蹲下來,把小水壺鄭重其事地遞給為霜:“霜霜,爺爺賠給你一個一模一樣的水壺,好不好?”
為霜點點頭,她早就不生氣了!
她拿了叫奶奶幫忙準備的禮物遞給溫教授,是兩副兔皮的護膝,兔皮是良爺爺幫她弄到的:“爺爺你膝蓋疼,戴這個就好了!”
送出去之後,為霜又有點不好意思,小臉蛋微微地紅了一點:“兔皮是良爺爺幫忙做的,針線活是我奶奶做的,我縫了一點,太粗了,奶奶又重新縫的。”
她又大聲說道:“以後等我長大了能做好了,到時候再親手給溫爺爺做!”
“好好好,”溫教授摸了摸為霜的小腦袋,溫師母也從為霜那得了一串自己編的手鏈,“以後有空來看爺爺奶奶。”
沈寅初帶着為霜下樓上車的時候,還能看着老兩口站在陽台上揮手,他提醒為霜往上看,看見小女兒的眼睛通紅:“霜霜自己拿手帕擦擦眼淚,乖。”
為霜跟溫教授揮手道別,自己懂事地拿了手帕擦眼睛。沈寅初在後視鏡裏頭看着閨女一邊哭得抽抽搭搭的,一邊自己乖乖地擦眼淚,覺得整顆心都化了,恨不得什麼東西都掏出去給她。
“爸爸,溫爺爺會去世嗎?”
這次回村的時候,也是白露和為霜兩個孩子第一次接觸到身邊有人去世。
她們兩個玩得很好的一個小女孩的奶奶去世了,一直哭,也不出來玩,沈寅初那天給兩個孩子解釋了很久什麼叫去世。
“去世就是從這個世界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就像是花謝了,就不會再開了。”
他沒選擇用變成星星了或者去天堂了這樣的話來教育小孩子,童話能帶來一時的慰藉,但是不會給生者更多力量。
看着後視鏡里滿心擔心的小女兒,沈寅初想了想,找了個地方把車停下來。
小女兒這樣的疑惑,不應該是一句“不會”或者“離開的人也會永遠守護你”之類的話,能夠輕而易舉地敷衍過去的。
小孩子對這個世界的每一次思考,她現在心裏頭所有的害怕和擔心,都應該被慎重地對待。
他停車的這裏是個小公園,沈寅初在公園門口給閨女買了一杯熱牛奶,又買了個大大的棉花糖,拉着她的小手到了公園裏頭。
公園裏頭很多人,鞦韆沒位置了,沈寅初領着女兒坐到了人流最多的廣場中間,叫她先喝一大口熱乎乎的甜牛奶。
“每個人都是要去世的,”他蹲在小女兒的對面,“每個人,包括溫教授、包括奶奶太奶,甚至包括爸爸媽媽,每個人最終都要去世的。甚至包括咱家的小橘子,將來也是要死的。”
為霜的眼圈更紅了,大顆的眼淚掉出來,她用力地想把眼淚憋回去,可是卻越掉越凶:“我不想要爸爸媽媽死……我也不想要奶奶太奶死……”
“因為以後見不到了,會想她們是不是?”
為霜用力點點頭,她把手裏頭的棉花糖往爸爸的臉前湊:“爸爸說了,全家人會一直在一起的。”
中國一向缺乏死亡教育,沈寅初想了很久要怎麼讓小女兒接受這個事情,最後選擇了有什麼就說什麼。
“誰都不能接受,”他盡量說得慢一點,伸手去環住女兒,叫她在父親的懷裏聽到這個,“但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有新的生命到來,就有舊的生命結束。就像院子裏的花,今年的新的花朵開了,去年的花肯定也都凋謝了。”
為霜是個幾乎不發脾氣的小孩子,可是這會兒卻用力地跺着腳,把棉花糖塞回到爸爸的手裏頭:“我不要新的花!我不要新的花!”
她眼圈都紅了,突然丟了牛奶和棉花糖,用手捧着爸爸的臉:“苗苗姐說她奶奶被埋到土裏去了,我不要爸爸也被埋到土裏……”
沈寅初伸手摟住閨女,慢慢給她順着氣,暫時迴避了這個問題往另一個方向引導:“那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到時候你早就長大了,姐姐也長大了。在這之前,爸爸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愛你幫助你陪着你,就算有一天爸爸不在了,到時候這些東西也都不會消失,是不是?”
為霜不說話,她努力忍住抽泣,用力摟住沈寅初的脖子。
“就像為霜買的好吃的蛋糕也會過期,過期了就不能吃了,所以我們要在過期之前把蛋糕吃掉。”
“每一個人都會死,所以要現在好好珍惜。就算溫爺爺離開了,他給霜霜的小水壺還在,他教霜霜的曲子霜霜還會彈,是不是?”
“爸爸也會給露露和霜霜留下很多很多的愛,也還會陪你們倆很久很久。”
這些話為霜能聽懂一點,但是更多的是不懂,她鬆開爸爸的脖子,認真跟他確認:“我長大之前爸爸都不會死,是不是?”
“不會。”
沈寅初跟女兒保證了,看着她一下子就放鬆下來,啞然失笑。
對小孩子來說,長大就像是一萬年以後才能發生的事情,她只是接下來一直緊緊地拽着爸爸的手。父女倆去撿起來剛剛丟掉的牛奶和棉花糖,擦乾淨手,又在公園裏頭轉了轉。
剛過了年,整個公園都光禿禿的,什麼花也沒有,大部分樹也不再綠了。
為霜握着爸爸的手,小小聲地說:“可是樹明年還會綠呢。”
沈寅初把她抱起來,親了她一口:“咱們為霜會寫詩了啊。”
回到家裏,為霜把白露拉着,兩個小女孩在一起念叨了很久。蘇鯉有點嫌棄沈寅初這麼早就跟閨女說這個,沈寅初也有點後悔,晚上特地去陪在小女兒的床邊,抓着她的手,一直到她睡著了才離開。
看着為霜睡著了,他把小女兒的手臂塞回到被子裏頭,看見小閨女枕頭底下有一張紙條。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來看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紙條上很多拼音,最上頭寫着yi書兩個字。
下面歪歪扭扭的拼音和字上寫着,要把鋼琴留給苗苗姐,把水壺留給溫爺爺,把她的書和裙子都留給姐姐和媽媽。
這張重寫過很多次的字條上,最下面寫着:“把獎狀和獎盃都留給爸爸,因為他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爸爸。”
※※※※※※※※※※※※※※※※※※※※
啊……這是個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寫的劇情……
----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等文的水果20瓶;珍珠198010瓶;徐明溪5瓶;23396140、聚會好哈皮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