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金麟渡劫

雨停後山間漫起薄霧，陽光照在雨珠上,晶瑩圓潤。

妖怪們整整齊齊等在谷外,有條件的就化成人形,沒條件的也把本體打理得乾乾淨淨。以前的山神大人可沒有這樣的本事，不能這樣輕描淡寫的讓所有妖怪同時聽到他說的話。

而且，講道這兩個字對妖怪來說,充滿了吸引力。

大能講道，雞犬升天。

就算只講了一點細枝末節，只要對妖怪有用,多少也是一點收穫。

如今這世道,不管是人是妖是神是鬼，都活得很艱難。

人族劃分為不同的國家，彼此為了地盤爭來爭去，田地都荒蕪了。國君時常清剿山中野祠,非要壓得神神鬼鬼也向人間帝王拜服,才心裏舒服。

原本人妖神各司其職,井井有條，如今混成一團亂。

靈氣日漸枯竭后，天庭眾神一同離開，去往新世界，被留下的微末小神都快被猖獗的大妖欺負死了。那些壞一些的妖怪,都投到大妖麾下討生活,老實的藏在山裏躲清凈,還要不時被大妖搜刮一番,只能勉勉強強維持生活。

要是來個厲害角色，能護住這座山頭，他們就再也不用擔心會被其他大妖欺負了。

然而他們也擔心新的山神脾氣壞，稍微一打聽，很快得知了楊樹灣的事，咦，居然把那群討厭鬼變成了豬？解氣、解氣，太解氣了！楊樹灣的人最為摳門，又刻薄得很，山神老爺真是個妙人。

妖怪們紛紛帶着瓜果蔬菜來了，有的還帶着亮晶晶的石頭，開得正好的鮮花。

沒等多久，很快山谷外的霧散去。

以前這裏也有一些妖怪來過，只多了一棟竹樓，靈氣充裕了一些，旁的並沒有什麼變化。

谷中一塊平整的大石上，年輕的山神大人一襲青衣，靜靜坐在蒲團上，頭頂有對純白鹿角，溫潤如玉，隱隱可見光澤在其中流轉。他看似溫和，卻有種不可冒犯的凜然威嚴。

“見過大人。”

眾妖們向他行禮。

“各自坐下吧，不必拘謹。”

司青顏見妖怪們氣息純凈，都沒有沾染太多因果，還算滿意。

“大人，這些是我們送您的禮物。”

妖怪們一一獻上瓜果蔬菜。以前的山神大人只吃素，現在的不知道吃什麼，還是先送菜吧。

司青顏倒沒和他們客氣，收了下來，算是講道的束脩。

他一招手，那些東西就源源不斷收進袖中，實際上被放進了空間。

“哇哦……”

司青顏聽到奶聲奶氣的驚嘆，那語氣十足震撼。

待他看過去，原來是只刺蝟，扎了一身野果，眼睛滾圓，看起來怪可愛的。

“我的果子也是送給大人的禮物！”小刺蝟超大聲道。

非常害怕山神大人把果子忽略掉。

“噢，你是不是白十九？”司青顏一收，那果子全被裝走。

“對。”小刺蝟緊張地握住了小爪子。

“大人……”

“有什麼話想說嗎？”司青顏低頭。

“大人能不能摸摸我……”小刺蝟說完深深埋頭，幾乎縮成一團。

司青顏便伸手摸了摸，這些刺對他來說也算不得什麼。

“扎手嗎？”小刺蝟緊張兮兮。

“不扎。”

“聽絨絨說過你，坐回去吧，謝謝你的禮物。”司青顏眼神十分慈祥。

小刺蝟喜滋滋的往回走，步子十分有力。

妖怪們紛紛變出蒲團，和司青顏一樣，盡量坐好，沒有法力變不出蒲團的，乖乖坐在空地上，等待司青顏開講。

“以後爾等仍然要守規矩，不得故意傷人。”

“作惡太多，因果業力糾纏，渡劫時雷罰加重，容易魂飛魄散。”

雖然這位年輕的山神大人語氣十分平淡，眾妖卻能腦補出被雷劈得魂飛魄散的慘象，紛紛點頭。

但凡開了靈智，山裏的同類都會照撫一二，講明白規矩才背對着？放手，那些和整體格格不入的妖怪，要麼下山去了別的地方，要麼已經埋進了土裏。

司青顏沒有立刻開講，反而留了一段時間，讓妖怪們提問，看看他們都想知道什麼。

“大人，金麟君還會來嗎？”

“有來無回。”

“大人，我們修鍊以後可以飛升嗎？”

“如今天地靈氣不足，難以修鍊到飛升層次，只能延長壽命。”

這個世界正要進入休眠期，未來靈氣會持續枯竭，直到數千年後，才會再度復蘇。

一時間，妖怪們都頹喪許多，有些甚至露出了理所當然的鹹魚表情。

“如果不修鍊，百年光陰，彈指而過。”

司青顏見他們如此鹹魚，欲言又止。

在場的妖族大多資質低劣，活上幾百年已經是極限，再鹹魚下去命都沒了。

看來需要提升一番思想覺悟，增強修鍊積極性。

被他注視的妖怪紛紛一顫，重新露出渴望學習的目光。

“今天講入門修鍊后如何打好基礎。”

妖怪們普遍學得非常粗淺，司青顏挑些簡單的給他們講了講，所有妖怪都聽得非常認真。

結束后，他們都有些意猶未盡。得知下次講道在一個月後，紛紛回去閉關修鍊，把新學的東西用在自己身上，一時間山中靜謐，不見獸影。

自從柳五娘住的破屋在一夜之間變成青磚大瓦房后，村民們又開始渴望被神明庇護，悄悄建起一座新的山神廟，神像是司青顏的樣子，匠人已經根據柳五娘的話盡量修飾，仍然沒有半分相似，不過是個頂着鹿角的泥像罷了。

不過這裏既然被冠以山神廟之名，司青顏能通過神像接收到心愿。

大多是求子、祈禱豐收、尋得良人、醫治疑難雜症，偶爾也有金榜提名。被放進成這樣

司青顏挑着實現他們的心愿。

感受到山神廟的靈驗，村民們越發虔誠。

一方神袛也有教化民眾之責，應該懲惡揚善，撫定內外。

漸漸那樽泥像面目也清晰起來，雖然像司青顏，卻有一分淡漠的神性，目光溫和，在高台上俯視着來往跪拜的信徒。

跪的人多了，泥像也能變成神明。

司青顏並未出手干預，泥像中的靈，相當於他的化身。不過擁有不同的性格和單獨的靈魂，是藉著他的存在衍生出來的香火神袛。如今香火還不夠多，泥像中的靈還未徹底成形。

山間無歷任光陰，很快就到了金麟君渡劫的日子。

今天，司青顏恰好要為妖怪們講道，展開水鏡，顯出觀瀾湖之景。

這個世界風景頗好，觀瀾湖原本清澈明凈，多了金麟君后便有不少妖怪在湖邊來往，偶爾擄掠漁人，如今湖邊已人跡罕至。

清風和暢，晴空萬里，水波漾起金光。忽然之間，墨雲遮天蔽日，方圓數百里，頃刻之間陰下來。

天色越來越陰沉，狂風呼嘯，雷霆在雲中一閃而過，隨即而來的便是一聲轟鳴。

金麟君化為本體，從湖中飛出，迎上那道劈下來的雷劫。

他果真是條金色的蛟蟒，形體已經與蛟龍十分相似，那股揮之不去的妖邪之氣昭示着身為蛇妖的根底。

雷光閃爍不定，金麟君被擊中后，安然無恙。

“大人，他要渡多少雷劫呀？”

“一千多道吧。”司青顏想了想。

雖然天庭已然不在此界，天道仍然會按照以前的規則行施賞罰。

不少妖怪倒吸一口涼氣。

第一道他們就頂不住，一千多道，金麟君能頂得住嗎？

司青顏雖然知道金麟君有一千多道雷劫要渡，但是金麟君自己不知道。

第一道並不算厲害，或許是因為他的妖軀太強，雷劫已經無法劈傷他。

金麟君對此頗為自得，最多也就百來道雷劫吧。

想必劫后他便能化為蛟龍，從此逍遙於世間，正合了那句詩：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

雷霆一道道劈下來，原本金黃的鱗片被打落，妖血滴進湖裏，湖中無數游魚在下方爭搶，漫起陣陣血花。

雷霆越來越多，百幾十道雷霆過後，蛟蛇已然遍體鱗傷，然而天色愈發深沉，彷彿還只是一個開端。

司青顏正在為妖怪們講解渡劫時的注意事項。凡為妖身，想更進一步，多半要化為人形，經歷一次化形劫。一直以來，化形失敗甚至死亡的妖族至少佔三分之一。

“這一道雷劫他做得不錯，將力量分散到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使身體被充分淬鍊到了。”

“這一道不太行，他忘記保護逆鱗了，看，痛得直發抖。”

“快長出角來了，要是沒有其他手段，最多就五百道。”

隨着司青顏的解說，妖怪們似懂非懂，連連點頭。

難道金麟君沒有發現山神大人嗎？

金麟君能渡過那麼恐怖的雷劫，而山神大人卻能準確指出金麟君的優劣，真是恐怖如斯！

至少過去了兩個時辰，妖怪們有些餓了，開始吃瓜。

原本都很害怕金麟君這種為禍一方的大妖，看久了之後，嗨，也就一條長蟲罷了，還不是被雷劈得嗷嗷叫。

“大人，金麟君是不是快死了？”

小狐狸也捧着一塊甜瓜，啃得咔擦作響。

看着仇人痛不欲生，打滾哀嚎，一身鱗片被劈得粉碎，別提多高興了。

“快了，不過他應該能挺過雷劫，到時候把他抓來給你玩。”

“啊？”小狐狸怔住。

“好好吃瓜，別的不用你操心。”

司青顏又彈了一下小狐狸的額頭。

金麟君一直在努力長出新的鱗片，然而每次才長出薄薄一層，就被雷霆劈碎。每一道雷霆的威力都在成倍遞增，他終於一咬牙，發動陣法，調動觀瀾湖的水系元力，應對劫雷。

“這一手不錯，渡劫前可以提前佈置好陣法，關鍵時刻能留得一命。”

“金麟君能成功渡劫嗎？”

“再撐三百道，不過他還有後手，渡劫沒有問題。”

一眾妖怪都有些失望，金麟君被炸成了這樣，甚至能看到白嫩的蛇肉在高溫下變得金黃，沒想到還能成功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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