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預約講道
他們還沒從那些小豬中找出誰是罪魁禍首，就聽見一道聲音直接在心中響起,莫名威嚴：
“爾等作姦犯科,毫無人性,不配為人。日後多行善事，或有轉機。”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豬怎麼行善事？
他們再想求饒，卻隱約察覺到,那位河神大人已經離開了。
司青顏送楊二丫和柳五娘回家,走到的時候,她們住的地方已經一片狼藉。
村中有吃絕戶的習慣,若是哪家死了當家的男人,下頭又沒有長成的男丁，全村人都會去那家順點東西回去。
以前老山神還在的時候,村民不敢做這種出格的事，如今卻沒有這麼多顧忌。早在柳五娘被抓起來的時候，村民便自覺去了她家,把一切能拿走的東西都拿走了。想到柳五娘家孤兒寡母，不能拿走的東西也砸壞了，比如那座灶台。
“娘。”
二丫委屈巴巴,眼淚又掉了出來。
“沒事兒啊，娘還在,二丫也在,咱們換個地方繼續住,再重新收拾出一個家。”
“娘,你沒事就好。”二丫很快被勸住，在柳五娘懷裏蹭了蹭。
邙山下有十幾個村子，柳五娘她們住的地方叫楊樹灣，司青顏探查一番，挑了一個最為和善的村子，把她們送過去。
雖然柳五娘在牆角埋的碎銀子沒被挖走，但那點銀子根本不夠安家。
山中有銀礦，司青顏隨手掰了一塊，大概一兩斤，都給了她們。
柳五娘非常小心，拜了又拜，把銀子收好，母女倆為司青顏提供了不少香火願力。
“山神大人，以前的山神大人呢？他還在嗎？”
司青顏即將離去的時候，二丫問。
“不在了。”
“那……那他葬在哪裏？以後我們去給他上香。”
“沒有墓。”
楊二丫原本以為神是世界上最舒服、最安逸的，沒想到神也會隕落，一邊傷心，一邊悵然。
柳五娘自稱自己是來投奔親戚的，但是親戚已經過世了，想在村子裏安個家，她頗會察言觀色，很快買一邊村裡一處荒屋，和二丫安頓下來。
小狐狸戀戀不捨的看了她們好幾眼。
到底也只是孩子心性，見柳五娘和楊二丫母女相依為命，有些羨慕。
她雖然覺得現在的山神大人很好，但和老山神爺爺是不一樣的感覺。
最初軟弱無力時，才會試着依靠別人，因此與那人結下深厚的羈絆。等強大到不懼一切后，很難再與新認識的人建立那樣親近的關係。
她不太敢接近新的山神大人，他一定是個非常厲害的神明。
“想和她們玩？每天可以下來玩半個時辰。”
“好。”小狐狸點頭。
以前老山神爺爺總讓她看看人類是怎麼過日子的，說可以歷練心境。
那時候她還嫌山神爺爺太嘮叨了，人類都壞得很，看見狐狸就想扒皮，一點也不好玩。
現在心裏生出一些感慨來，她覺得自己彷彿和以前不一樣了。
或許這就是山神爺爺說的心境。
司青顏趁着這個機會，也把其他村裏的情況摸清楚了。
差不多每個村子裏都有一座山神廟，有的香火不錯，有的村子信山裏的黃大仙、白大仙，老山神一直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
黃大仙是邙山裏的一群黃鼠狼精，白大仙是一群刺蝟精，這兩族都還算安分，黃大仙們年節的時候吃點雞鴨解解饞，白大仙們更好伺候，給幾個甜瓜就行。
雖然大仙們都很乖，還是有不聽話的。
老山神在時，和山裏的妖怪約法三章，不得主動攻擊人類，不得主動傷人性命，不得下山行惡。最近這段時間老山神沒有出來，山裏的動物都有些蠢蠢欲動。
司青顏覺得應該把他們召出來，開個會，好好的緊緊皮子，免得飄了。
“人類死了都會修一座墓嗎？”小狐狸問。
“嗯。”
“為什麼要修墓呢？反正埋在地下也會被蟲子螞蟻吃掉。”
“清明快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你自己去尋找，不過要注意安全。”司青顏摸了摸小狐狸的腦袋。
真好rua。
“嗯。”小狐狸重重點頭。
司青顏又重新回到山谷里，再起了一座竹樓，速度非常之快，讓小狐狸目瞪口呆。
以往他都坐在山石間，也不需要睡覺，修鍊的時候一整個晚上只如瞬息。小狐狸一直沒覺得不對，現在想起來，原來山神大人沒有房子，不過現在有了。想到這裏，反而鬆了口氣，有人陪着終究比獨自留在谷中好。
傍晚下起雨，司青顏靜坐調息，小狐狸匆匆從谷外跑回來，懷裏全是紅彤彤的山果，跑動的時候還不小心掉了兩個，頗為懊惱。
“這是白十九送的果子，可脆可甜了！她托我向您打聽一件事。”
小狐狸把果子放進小竹筐，在檐下抖了抖身上的雨珠。
這隻被老山神養大的狐狸，只吃素。
“什麼事？”司青顏笑問。
“她想問您，有沒有夫人。”小狐狸憨憨一笑。
“她還說什麼了？”
“噢，她還說，不能告訴您是她讓我問的。”小狐狸一本正經道。
“果子真甜。”小狐狸又啃了一個山果。
“那我問你，為什麼說了？”
“因為山神大人是好人，我從來不騙好人。”
“嗯，不錯。”司青顏撿了個果子吃了，的確又脆又甜。
“這些都給大人，我去修鍊了。”
小狐狸笑了起來，眼睛眯成月牙，怪可愛的。忽然又想起一件大事來：
“二丫的屋頂好像有個破洞，下這麼大的雨，一定會漏水，我想去看看她。”
“好。”
司青顏忽然明白為什麼老山神會為了小狐狸喪命。
這樣可愛的小孫女，的確值得豁出性命保護。
司青顏伸手，小狐狸順着袖子，蹲在他肩膀上。
一瞬間，就出現二丫的新院子裏。
柳五娘在屋頂的洞下面用陶罐接水，裏面還有幾條活蹦亂跳的魚兒。
小狐狸頗為好奇，感覺這和她想的不一樣。
“去玩吧。”司青顏笑着彈了一下小狐狸的額頭。
一道白影，倏的閃到了二丫懷裏。
“哇——”
二丫一驚，看清楚是小狐狸，又笑了起來。
“山神大人的小狐狸。”
“我有名字的。”小狐狸用尾巴尖兒蹭了蹭二丫的鼻尖。
“我叫二丫，你叫什麼？”二丫問。
“我叫絨絨。”小狐狸有點害羞。
別的妖怪都說這個名字不像狐狸該叫的，故事裏的狐狸精都叫媚兒、麗娘，就她叫絨絨，像個兔子精。
“真可愛。”二丫抱住狐狸，頗為愛惜的rua了rua那柔軟蓬鬆的大尾巴。
“為什麼要把罐子放在這裏呀？”小狐狸問。
“接了水屋子就不會弄濕，而且小魚也不會死。這是我在村裡捉的魚，以後每天都能喝到魚湯了。”
“哇，你好聰明。”
“那當然了，我娘也這麼說。”
“那你想不想學認字？”司青顏忽然問。
二丫這才發現山神大人也在這裏，之前一直沒發覺屋子裏多了一個人。
“想。”二丫重重點頭，
“認字科舉可以當官老爺，我也想當官老爺，但是都說女子不能認字，不能當官，這又是為什麼呢？”
“我覺得這樣不對。”小狐狸也附和。
反而是小孩子會疑惑這樣的問題，大部分人長大之後就覺得理所當然，因為從來如此。
“只要你想，總能當上的。”
二丫又是一笑，露出小虎牙。
“大人……”柳五娘聽見交談聲，出來一看，發現司青顏在，連忙行禮。
“不必客氣，我見二丫聰明伶俐，想教她學些東西，以後只把我當作她的老師就好。”
“您以後要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使喚。”柳五娘抹了抹眼淚，既欣喜又心酸。
“若你也想學，空閑的時候，叫二丫教你。每天我會讓鹿來接她，學兩個時辰，再送回來。”
柳五娘想說些話表示內心的感激，一時失語，反而開始垂淚，只覺得這輩子的苦都受盡了，往後皆是坦途。
事情便這樣定下，二丫和小狐狸玩了一會兒，和司青顏一同離去。
原本房頂漏水的地方很多，滴在盆盆罐罐上，嘀嗒作響，節奏不一，有種奇異的韻律感。
忽然間，她們住的房間成了青磚大瓦房，整潔乾淨，院子也平整漂亮，瓦灌放在檐下，接着從瓦下砸落的雨珠，幾尾小魚在裏面游來游去。
一時間，她們提供的願力幾乎能燃燒起焰火。
回去后，司青顏掐算了一下天氣，明天上午雨就會停，正好可以把山裏的妖怪召來，看看成色。
下雨又天黑，還是春天，簡直是天造地設的好時候，不少妖怪正在進行生命大和諧，心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明日雨停後來清鳴谷，本神在此講道。”
一時間，所有聽到的妖怪都覺得天地安寧，心態無比平和，一切變得索然無味。
只有白家的小刺蝟在窩裏翻來覆去打滾。
“啊啊啊啊明天又能看到他了！”
“帶點什麼好呢？”
“十九啊，你在背上多帶點野果，山神大人保準會喜歡的。”
“每一根刺上都扎一個野果嗎？會不會太多了？”白十九有點糾結。
“不會，就像穿了一件紅裙子，山神大人一定會喜歡的。”
“好的，怕是來不及，今天晚上就開始吧！我先去野果里滾一圈，多扎幾個，剩下的姐姐幫我！”
“好嘞，要是你成了山神夫人，我們就在山裏種滿果樹，以後有吃不完的野果……”刺蝟姐姐嘿嘿笑出聲。
“姐姐你說得好過分啊，我又不是為了野果才喜歡山神大人……”
“那你是為了什麼？”
“他摸了絨絨的頭，我也想被摸。”白十九忍不住羞澀起來。
“我們是刺蝟，摸着扎手。”刺蝟姐姐忍不住嘆了口氣。
“哇——”白十九痛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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