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3
Chapter213
等顧瑤話落,徐爍良久不言,只是喝了兩口水,目光垂下,望着杯中波盪的水紋。
顧瑤一直注視着他的表情,也不知為什麼,看着他心裏便覺得踏實,儘管他們現在都身處“牢籠”,逃出去的代價恐怕承受不起。
思及此,顧瑤問:“你是不是想到什麼?”
徐爍抬起眼皮,說道:“就算所有的事情都抽絲剝繭分析得透徹,我心裏仍有一個疑問,也唯有這個疑問最為重要。”
顧瑤瞬間明了:“動機。”
徐爍淡淡笑了:“無論是律師、心理諮詢師、警察,遇到犯罪嫌疑人的時候都會問一個問題——為什麼。”
是啊,如果動機不能自洽,哪怕犯罪嫌疑人的自圓其說再動聽,也會失去一點說服力。
同樣的疑問,也足以應用在他們過去遇到的每一個案件里,尤其是豐正輝的案子,要不是憑着這個疑問,他們也不會進一步發現豐正輝背後的陳玉敏。
徐爍繼續說:“假如現在有一具女屍,屍體經檢驗沒有任何性侵痕迹,也沒有劫財,但這個女人卻被人分屍。到這一步,人們的慣性思維是,兇手為什麼要分屍被害人,進而通過這個疑問將兇手和被害者之間的恩怨和因果關係聯繫在一起,解釋兇手因為何事憎恨被害者,因此痛下殺手。但這樣的思維往往會將破案的過程引到錯誤的方向。”
顧瑤接道:“當然,這個女人生前可以有很多仇人,只要仇恨的邏輯鏈自洽成立,這些仇人都可以成為兇手,如果單單以恩怨、仇恨,和為什麼分屍被害人為追查的方向,自然也就會產生背鍋和栽贓嫁禍的可能。其實在這個‘誤區’里,第一個應該解答的疑問不是為什麼分屍被害人,而是——為什麼一定要選分屍,而不是其它的方法。電擊、溶解、從高處推下、下毒、勒死、開車撞死、活埋,明明有那麼多選擇,為什麼選擇‘分屍’呢?不同的手法,可以體現出兇手的性格,思維模式,以及他和被害人之間的種種糾葛,殺人的手法可以是兇手選擇了最適合自己的方式,出於‘這樣更簡單,操作更方便’這樣的心理,也可以是兇手為被害人特別量身定製的某種儀式,認為最適合被害人,或是被害人最應該得到的死法。在找到這個答案之後,就算被害人生前有超過十個以上的仇家,也可以逐一排除,鎖定唯一的一個。”
聊到這裏,兩人似乎又回到了先前一起在案發現場尋找真相和故事的時刻,險些就忘記了目前的處境。
直到顧瑤問:“你想知道,為什麼‘他’要對付顧承文,又為什麼要選擇這種方式?”
徐爍輕輕頷首:“如果只是要顧承文的命,這很容易,何必大動干戈,何況現在看來,他也並不想要顧承文死,要對付顧承文,卻利用你作為‘兇器’——為什麼?”
顧瑤吸了口氣:“這也是我想知道的。”
話落,顧瑤緩慢的靠向徐爍,聲音很輕,輕到足以他們二人可以聽到:“你說,咱們的對話,他會不會一直在監聽?”
徐爍姿勢不變,只是嘴唇動了動:“如果說有,未免多餘,和過於不自信,如果說沒有,又不符合他謹慎小心,統觀全局的風格,不過話說回來,就算聽到,你我的對話內容恐怕也和他想像的毫無偏差,聽與不聽結果都是一樣的。”
的確,就算他們注意言辭,說半句留半句,或者轉移話題聊點別的,這些話傳到蕭繹琛耳朵里,恐怕都會很快做出正確的解讀,畢竟他對他們二人的了解,遠比他們對他的要深刻得多。
也就是說,他們想在他面前做戲,瞞天過海,實在太過愚蠢。
顧瑤輕嘆了口氣,忽然笑了一下:“這樣看來,咱們也沒必要遮遮掩掩、自作聰明了,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徐爍也跟着笑了,眼角微微上挑,恍如半年前他剛回來江城時的模樣。
“既是攤牌,自然不需要遮掩。”
顧瑤說:“雖然你是刑辯律師,不過我一直覺得除了法律之外,你追蹤案件本身的蛛絲馬跡上非常有一手。”
“這還不是我做刑辯律師這些年訓練出來的?不管我的當事人是被告還是被害人,案件里的任何細節都有可能是我攻破對手的契機。哦,不過話說回來,你在犯罪心理上的能力我也是相當認可,尤其是臨場發揮。”
徐爍的口吻帶着一點調侃,聽的顧瑤笑出聲:“開始商業互吹了?”
“不,句句發自肺腑。”徐爍眼裏帶着一抹精光,笑容里透着只有她才讀的懂的信號,“雖然分開十年,不過這半年來的配合倒是出人意料的默契,想不想再來一次?”
顧瑤笑意漸斂,目光平定的望着他,隔了兩秒才輕聲道:“這最後一瓣洋蔥,我一定要親手剝開它。”
一個小時后,顧瑤走到緊鎖的鐵門前,用力拍了兩下。
不會兒,鐵門外出現庄正,他的表情一如之前的嚴肅,和顧瑤眼神對視一秒,問:“顧小姐,有什麼吩咐?”
“我們聊完了,想一起見見我父親。”
“好,請稍等。”庄正接話,臨走前目光剛好略過立在屋裏的徐爍。
他就站在光影交錯處,臉上一半表情暴露在明亮中,另一半卻模糊不清,唇角微微勾起,卻透着淡淡的寒意。
庄正心裏莫名一緊。
見到蕭繹琛時,庄正如實彙報,蕭繹琛坐在化學池子不遠的地方,沒有絲毫猶豫,示意他將兩人帶出來,就在這寬敞的地方聊。
庄正卻有些遲疑,說:“兩個人一起放出來?我總覺得那個徐爍,會出什麼么蛾子。”
蕭繹琛先挑了下眉,隨即笑了:“這裏都是你的人,他就算鬧,還能鬧出什麼花樣?而且以他的性格,他絕對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氣,就算要防,也不是防這個。”
說到這裏,蕭繹琛忽然話鋒一轉,問:“徐海清那邊怎麼樣了?”
庄正說:“我們的人已經過去了,徐海清現在自顧不暇,根本不可能過得來。”
蕭繹琛沒應,只是掃過扔在他腳邊幾步外的航拍飛機殘骸,緩緩劃出一抹笑。
直到庄正問:“明爍事務所那邊還有個小子,要不要……”
蕭繹琛說:“派人看着他,先不用要他的命。”
“是。”
幾分鐘后,顧瑤和徐爍被庄正的人請了出來,兩人一路穿過走廊,回到有化學池子的房間,這裏地方大,房檐高,不僅寬敞而且說話有迴音。
四周都是庄正的手下,兩人但凡有個輕舉妄動,都會被瞬間壓制。
徐爍走到跟前,和蕭繹琛對視一眼,餘光就瞄到旁邊一堆眼熟的東西,他定睛一看,竟是小川的改良版航拍飛機。
航拍飛機是小川接到顧瑤的消息後派出來的,就在顧瑤和蕭繹琛周旋的時候,航拍飛機還透過徐爍房間通向外面的小鐵窗收到影像消息。
可惜這四周都做過特殊處理,信號微弱,就算拍下來影像也很難在短時間內傳回去,航拍飛機只能先飛出這個範圍,但它很快就被庄正的人用□□打了下來。
也就是說,徐爍在這裏的具體情況,小川應該還不知道。
但徐爍擔心的並不是這個,他一看到航拍飛機,轉瞬便想到小川的處境。
他收回視線,再次看向蕭繹琛,第一個問題便是:“小川怎麼樣了?”
蕭繹琛指了指離他不遠的兩把椅子,氣定神閑道:“放心,一個毛頭小子,還不至於大動干戈。先坐吧。”
顧瑤和徐爍交匯了一個眼神,沒有交談,便不約而同的邁開步子,走到椅子前坐下。
蕭繹琛看了看顧瑤,又看了看徐爍,問:“聊得怎麼樣?”
顧瑤也揚起一抹微笑:“溝通無礙。”
蕭繹琛問:“哦,那結果呢?”
顧瑤說:“我跟他離開江城,去歷城。”
蕭繹琛很快面露不解:“那‘承文地產’和‘江城基因’那幾個公司怎麼辦,你現在可是唯一的法定繼承人,股權你也都拿到了。”
“您是知道的,我只想過簡單的生活,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我不喜歡,再說我還可以找代理人,委任個CEO,辦法有很多。”
蕭繹琛笑了:“你再考慮考慮吧,就算留下,也一樣會簡單,令事情變複雜的人都已經消失了,前路毫無障礙,你還怕什麼?”
“那您覺得,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呢?”顧瑤問。
蕭繹琛安靜了幾秒,卻笑意頗深,他又在兩人之間掃了幾眼,問話的對象卻是徐爍:“有沒有興趣成為幾家大公司的法律顧問?你們之間配合的這麼默契,這個位子再適合不過了。”
始終面無表情的徐爍,這時才露出一個微妙的眼神,他眯了眯眼,說:“蕭叔叔這麼放心我?”
“你是我的未來女婿,自家人,當然放心。”
“您就這麼肯定,我會把今天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永遠不再提?”
“我當然不信。”
其實蕭繹琛問兩人“結果如何”本就是一句扯淡,因為無論兩人說出什麼樣的答案,他都不會盡信,也不會不信,結果不會有任何變化。
蕭繹琛說:“不過我有這樣一個美好的願望,總希望零零能留在我這個當父親的身邊,讓我有機會彌補過去這二十年聚少離多的虧欠。當然,我也希望她能幸福,而且能給她幸福的人也只有你,所以就算我知道你不是個安分的小子,我也會盡我所能跟你交換條件,交換到你滿意為止。”
徐爍楊了下眉,帶着一點好奇:“哦,您的條件是什麼?”
“我知道,就算是富可敵國的利益擺在你面前,也未必能談成這筆買賣。那麼,如果我跟你聊深入江城司法體系捷徑呢?”
別說徐爍,便是顧瑤也不禁一怔。
“我知道你的能力,十年、二十年後你也有本事自己闖進江城司法體系的核心,或許你會成為檢察官,或是法官,那都是你的選擇,我絕不干涉,但我絕對可以幫你把這個時間縮短。有我的幫忙,你會更有機會接觸更高難度的刑事案件,你的名聲會越來越響,將有很多機會接觸到檢察院和法院,不用五年,你就能去你最想去的位子。等到那一天,你就可以向你父親證明,你選擇這條路是正確的,成為律師也可以像刑警一樣捍衛司法正義,維護江城秩序,老徐在天有靈,也會為你驕傲的。”
這番話可真是聲情並茂,字字戳心,蕭繹琛也的確了解徐爍,了解一位刑辯律師的追求和情懷。
說不心動是假的。
自我實現,自我抱負,向父親證明,這些事都是埋藏在徐爍內心裏的刺。
徐爍垂下眼皮,沒有接話。
氣氛一時無比安靜。
直到蕭繹琛說:“你和零零都是好孩子,你們苦了這麼多年,全是我們這些當家長的錯,我們鬥來鬥去,是不應該把你們牽扯進來的。站在我的立場,我是最希望你們能平平順順過日子的人,而且除了彼此,你們這輩子恐怕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取代對方的人了。現在,阻礙你們的人都已經剷除了,那我為什麼不成全你們在一起呢?一個是我女兒,一個是我老友的兒子,將來你們的孩子一定會非常出色,多生幾個,我可以幫你們帶。”
若說以情動人,蕭繹琛真是做足了滿分。
顧瑤聽着,便將頭偏向徐爍,同時輕輕拉住他的手。
徐爍很快反握住顧瑤的,攥着她冰涼的指尖,側首時,眼裏流露着溫柔的光。
蕭繹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笑意更深。
然而,就在這時,顧瑤卻又將目光轉向蕭繹琛,微笑着說:“不過在那之前,爸,我們還有個請求,或者說,是我有個要求。”
蕭繹琛問:“哦,是什麼?”
“您也知道,我是心理諮詢師,徐爍是律師,我們是靠腦子靠嘴工作的,這幾個月來經歷了不少風雨,也接觸過幾個棘手的案子,每解決一件事,都像是我們交上一份答卷,在每一次解謎中都進步那麼一點點。今天,我給顧承文交了最後的答卷,我拿到了我心目中的滿分,不過我還有點小遺憾……”
說到這裏,顧瑤故意一頓,眨了下眼,又道:“我真的很想知道,在您眼裏,我能拿到多少分?”
蕭繹琛眼裏露出一絲詫異,反問:“你想補課?”
“是啊,過去和您學習的機會不多,這一年多更是一直缺課,正好我和徐爍都還有疑問沒有解答,不如就趁現在這個機會,一併做個總結吧。我們問,您來答,或者您給提示,我們猜,最後再交給您打分,怎麼樣?”
顧瑤的提議聽上去有點假,有點扯,這分明就是想套蕭繹琛的話,換一個人必然不會接受。
但過去十幾年,蕭繹琛和顧瑤父女之間做過無數次這樣的“答疑解惑”,每一次都像是一次考試,蕭繹琛或提示或引導,就是從不直接給出答案,這也是它們之間最喜歡的猜謎遊戲。
所以當顧瑤這樣突然提議,只有一直在後方觀望一切的庄正覺得不妥,蕭繹琛卻並沒有絲毫排斥。
蕭繹琛笑着思考了幾秒鐘,又看了眼始終神情平定的徐爍,轉而對後面的庄正擺了下手。
庄正一頓,下意識上前一步。
但蕭繹琛卻用眼神制止了他。
庄正皺着眉,最終沒有言語,只是向左右招了招手,示意所有人到外面守着,庄正走在最後,有些遲疑,他又看了徐爍一眼,最終也出去了。
顧瑤再度將目光瞥向徐爍。
徐爍卻沒看她,只是抬起眼皮,望向蕭繹琛,說:“無論是蕭零,還是顧瑤,我和您一樣,都愛着她,希望她好。其實她和您有很多相似之處,尤其是在遇到危險時做出的應激反應,還有在我們對付顧承文的過程里,她總會讓我看到您的影子。”
蕭繹琛聽到這話似乎有些驕傲,女兒和他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且這個年紀就能做到這一步,青出於藍。
只是徐爍很快話鋒一轉,又說道:“但我卻不希望她變成第二個您,我想這也是您一直在防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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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大家,斷更幾天,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啊,如果是簡單點的文,估計我也就更了,但這篇文太燒腦,我一病腦子就不夠使,整天昏昏沉沉的。
到巴黎第一天,是我大姨媽前一天,風雨交加,我沒傘,在左岸邊上走了好幾公里,因為□□封路,一切都只能靠步行去景點,走到一半的時候我就不想去了,可是回也回不去,會去更遠,只能往前走,那天真的是着涼了。
大姨媽第二天去了迪士尼,又是風雨交加,又是長時間戶外活動。
後來幾天都是晴天,我也沒啥事,活蹦亂跳的,肚子也不疼。
直到回北京那天霧霾很重,我也沒戴口罩,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很累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睡覺,可是家裏暖氣實在太熱了,熱的我踹被子,而且口乾舌燥,加濕器也沒開,當天醒來就覺得嗓子干疼,身上乏力,直到第二天睡醒來,開始頭疼耳鳴,開始覺得不妙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巴黎着涼了,回國後上火才激出來,還是我這一年多都沒感冒,所以這次感冒比較嚴重,到今天還在流鼻涕,不過沒別的事了。
先更新這章,明天繼續,這是最後的對決了。
紅包繼續么么噠!
……
感謝在2019-11-2623:12:30~2019-12-0323:43: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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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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