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掉
循聲一看,不是小食堂的掌勺阿姨艾晴,還能是誰?
她面色蒼白,受驚般地望着王博賢,似乎怎麼也不敢相信王博賢會來到這個福利院。
來到這個根本不在北京城內,離王博賢的公司和住址都遠遠的福利院!
衛杳看了看艾晴,再看了看王博賢。
注意到王博賢臉上神色沒變,但眼神明顯是陷入了思索中,衛杳幾乎是下意識覺得,艾晴應該是年輕的時候和王博賢認識的。
而且艾晴的這個反應,和剛才的那句話……
衛杳想,她總算知道為什麼以前艾晴老是讓她感到不對勁了。
“你是當年給我留字條的那個女人?”王博賢也想明白艾晴的話,沉聲說道,“你是我女兒的親生母親?”
艾晴面色更白。
她踉蹌地走了兩步,腳下一絆,險些栽倒。她胡亂地伸手扶住牆,對着王博賢又懼又怕地說:“這麼多年了,你怎麼能找到這裏來……”
她沒有否認王博賢的話。
不否認,就是變相的承認。
王博賢和衛杳對視一眼。
下一秒,前者立即打電話安排明天去醫院做親子鑒定的事,衛杳也立即給趙銳說艾晴可能是她的親生母親。
接到電話,剛制定好有關衛杳生父曝光的一系列公關計劃的趙銳聽衛杳簡單說完,頓時頭皮一炸,比知道衛杳生父是王博賢時更震驚。
他說:“誰?艾晴?不可能吧,她三番兩次想賣你黑料,她會是你親生母親?”
衛杳說:“現在是這麼說,等明天去做親子鑒定,結果出來就知道到底她是不是了。”
趙銳說:“你覺得是?”
衛杳說:“應該是。”
趙銳說:“我倒不希望是。”
如果是的話,艾晴做過的那些事要怎麼解釋?
拋卻當初是院長在樹下撿到還是個嬰兒的衛杳不提,之前那段時間裏,艾晴又是跟蹤,又是錄音——這是一個當母親的能對自己女兒做出來的?
她完全沒把衛杳當自己的女兒!
“這些以後再說。”衛杳說,“現在最要緊的,是先確定她和我是不是母女。”
趙銳嘆氣,卻也沒再多說什麼,只和衛杳約好明天在醫院碰頭的時間。
衛杳隨後又給沈陌發消息,說目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確定艾晴就是她生母。剩下的那百分之一,就看明天的親子鑒定。
至此,衛杳和王博賢的表現都十分冷靜,一點也不像是正常人。
唯獨院長的反應還算正常。
大致表現為繼得知衛杳找到親生父親后,沒過半分鐘,居然又冒出個親生母親來,並且還是自己認識的,院長站在原地茫然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如夢初醒般,說:“所以現在是,紅紅的雙親都找到了?”
王博賢收起手機,說:“暫時是這樣。不過我已經確定是真的,至於她是不是真的,要做了鑒定才知道。”
院長說:“讓我緩緩,我得緩緩。”
院長神情恍惚着在椅子上坐下來。
她想了很多。
想艾晴的個人履歷,想艾晴對衛杳那超乎尋常的關注。
她還想起艾晴說自己有個妹妹,生產時大出血死了,生下來的女兒沒兩天也死了。她當時誤以為那個所謂的女兒其實是衛杳,後來又覺得不太可能,沒想到現在事實出來,衛杳不僅真的是那個女兒,艾晴自己也就是那個所謂的妹妹。
和衛杳一樣,院長也覺得艾晴應該就是衛杳的生母。可同時,她也覺得這太離奇了。
她恍惚地想,一對親生母女,就這麼在她面前,陌生人一樣地晃了二十多年……
院長緩了過來,開始質問艾晴。
“為什麼要把紅紅扔掉?”院長語氣嚴厲極了,“你不想養女兒,你不會去問問王博賢,他想不想養嗎?”
“我不敢。”
“有什麼不敢?”
“王博賢有錢有權,我怕他把我抓住關起來。”
“所以你就扔了紅紅。好,我再問你,如果當時你生的是個兒子,你會扔兒子嗎?”
“……”
艾晴沒說話。
但她這麼個表態,顯然比說話還要更讓院長憤怒。
事情要從王博賢陪朋友去酒吧的那天說起。
算算衛杳今年二十三歲,加上懷孕時間,所以是二十四年前,從偏遠的鄉下來到繁華的北京,因學歷問題,只能來酒吧應聘服務生的艾晴在給王博賢的包間送酒時,被王博賢叫住,讓給他榨兩杯橙汁。
那會兒能去酒吧玩的男人,無外乎都是喝酒把妹的,艾晴哪見過來酒吧光喝果汁不把妹的,實在好奇,就趁着榨汁向人打聽了下。
得知王博賢出身富貴人家,是首都里有名的公子哥兒,家裏的錢多得幾輩子都花不完,艾晴動了心思,想學她聽過的那些奉子成婚當富太太的傳言,讓自己也飛上枝頭變鳳凰。
由於並不清楚今天過後,王博賢還會不會再來酒吧,事不宜遲,艾晴火速找人買了葯,加在王博賢的橙汁里。
王博賢喝下橙汁,很快昏睡過去。朋友們沒太在意,拿了小費讓服務生把他送去酒店,艾晴趁亂跟上,等同事走後實施借精子行為,接着也沒回酒吧,坐黑車連夜離開北京。
回到鄉下后,艾晴才反應過來,只實施那麼一次,她懷孕幾率不大。好在過了兩個月,她開始嘔吐,知道這是妊娠反應,她安心待產,只要能生出個兒子,她以後就是富太太,要什麼有什麼。
不料那個冬天,她咬牙生下來的,是個女兒。
那個年代還是重男輕女,因此在當時的艾晴看來,女兒就是個賠錢貨,完全不能幫她成為富太太,她就生出了個把女兒扔掉的念頭。
日子越久,想要扔掉女兒的念頭就越深。
出了月子,艾晴立即抱起女兒坐上去北京的火車,卻沒敢進北京,她怕王博賢在守株待兔等着她。因此到了天津,她就出站,隨便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丟下女兒,匆匆離開。
然而沒走多遠,想到女兒有可能繼承了生父的天賦,長大后也會做生意賺大錢,她就又拐回去,卻見有個女人撿起被她丟在樹下的女兒,她跟蹤了一段,親眼看着那個女人帶她女兒進了家福利院。
艾晴想與其去別的地方找工作,不如就在這家福利院,這樣女兒在她眼皮子底下,有什麼動靜她都能第一時間知道,便想辦法應聘進福利院,準備等女兒發達了,就認回女兒。
後來她女兒果然發達了。
只是發達歸發達,她女兒掙的錢全給了福利院,沒給自己留一分錢。艾晴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再等等,眼下這個情況認了,指不定她還得反過來給女兒錢,不值當。
這一等就等到現在,衛杳和王博賢相認,她也終於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聽完這段過往,衛杳默默點頭,艾晴就是小說里女主的生母沒跑了。
可這樣一來,問題也就來了——
既然前面二十多年,艾晴她都藏得好好的,又怎麼會一見王博賢,就主動站出來,自己暴露了自己?
她以前擔心被抓,現在就不擔心了?
衛杳把這個問題一說,艾晴還沒開口,眼淚就先掉了下來。
她邊哭邊說:“紅紅,救救你弟弟。”
弟弟?
衛杳這才想起,艾晴有個正在上大學的兒子,照理來說,的確是她弟弟,只是不知道艾晴又問誰借了精子生的。
上次她弟弟是吸毒砸酒吧被扣下,這次不知道是什麼。
“他怎麼了?”衛杳問。
“他……他被人害了,要坐牢了。”
原來,過年那會兒拿了衛杳的錢后,艾晴的確有向酒吧賠錢,成功帶回了兒子。
兒子回來后,下跪認錯,嚎啕大哭說絕對不吸了,他一定好好戒毒。
艾晴這就幫他去學校辦了休學,又把他悄悄送去戒毒醫院,祈禱等他再回來的時候,什麼事都沒有了。
然而戒毒哪裏是那麼簡單的,加上她兒子毅力不行,住院期間還想辦法騙她的錢,託人帶他去解饞,就這麼一來二去,別人自願戒毒,幾個月就能出院,她兒子到現在都大半年了,也沒能戒掉。
上個星期,戒毒醫院給艾晴打電話,說她兒子跑了。
就像當初沒敢對院長說兒子吸毒的事,這回艾晴也沒敢聲張,自己偷偷摸摸地找人。
以她的能力,最後人是找到了,可卻被公安機關拘留,原因是她兒子參與販毒,被抓時正在親自驗貨,人贓並獲,加之數量巨大,死刑是板上釘釘的事。
“我,我這次是真的沒辦法,紅紅,你認不認我這個媽無所謂,我只求你,你能不能想想辦法,把你弟弟救出來?”
艾晴說著,眼淚掉得更多:“他年紀小,被人騙了,一時誤入歧途,他不是真的有心要犯罪。只要你把他救出來,不,只要你別讓他判死刑,我保證我立即離開這裏,以後也絕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你看這樣行嗎?”
衛杳沒接話,只定定看着艾晴。
衛杳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艾晴的腦迴路是怎麼長的,居然認為她一個小小的歌手,能把一個即將判處死刑的毒販從公安機關里撈出來?
這點怕是王博賢都做不到!
衛杳還在想着,卻敏銳地注意到因為她長時間不答話,艾晴看她的眼神有點變了。
頓時彷彿“叮”的一聲,有誰在衛杳耳邊說:“恭喜艾晴晉陞為小反派,請再接再厲!”
同樣注意到艾晴的眼神變化,王博賢笑了。
“你哪來的臉,敢拉我女兒蹚渾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