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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第一回合不一樣,這一回合南陵的人沒退。異能者們密密麻麻的擠在南門的古城牆上,望着遠處滾滾逼近的喪屍潮。
不僅因為這一次南陵的異能者是上一次的幾十倍之多,更因為那個穿白裙子的女人沒有退。
她站在高高的箭垛上,烏黑的長發和白色的棉布裙在風中飛揚。
白色的水汽自她腳邊升起,盤旋升空。無數的水汽從泥土裏、樹根處、草叢中升起,從穿過南陵的河渠里升起。這些水汽向白裙少女頭頂的空中聚集,凝成了巨大的雲團,滾滾翻動,從白色的煙氣壓縮成為灰色的絮團,雷聲轟轟。
當喪屍潮滾滾逼近,卻還沒有進入到普通異能者的攻擊距離時,灰色雲團便響起一道炸雷,萬道冰箭如流星一般射下。
喪屍像被收割的麥子一樣倒下了一片。城牆上響起了歡呼,恐懼消退,士氣暴漲。
然而後面的喪屍踏着碎屍如潮水一般又涌了上來。又是萬道冰箭,穿頭破顱,收割一片。
城牆上歡呼聲剛起,遠處突然響起從未聽過的嘯叫聲,凄厲陰森,竟生生的壓住了人們的歡呼,強行穿透耳膜,刺激着每個人的神經。
密密麻麻的喪屍像受到召喚一般,齊聲發出了嘶吼。
人們悚然,雖然還不知道那是什麼,雖然還完全看不見,已經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恐怖。
“丁堯,這裏交給你!”韓煙煙回頭說,“我去會會他。”
白裙少女說完,在人們的驚呼聲中縱身躍下了高高的城牆。人們慌忙扒着箭垛探身向下望去!卻看到地面拔地而起幾根冰柱,像台階一樣高低排列。纖細的白色身影幾個縱躍就落到了地面,當她站直身,迎面滾滾而來的是密密麻麻的喪屍。
紫色的電網在白衣少女身前織成,帶着驚人的威壓向前推去,喪屍被成片的收割,腐臭和焦糊的肉香交織在一起。
韓煙煙回身仰頭,沖城樓上探身下望的丁堯笑了笑。
此時,喪屍潮終於逼近到異能者攻擊的距離之內!
齊磊的鐵箭,林玲的土錐,齊彤彤的荊棘,還有無數的火球、雷電、冰刃,紛如雨下!異能者和喪屍短兵相接!
而韓煙煙的冰柱碎裂成無數鋒利的冰屑,翻捲成一條粗壯的冰龍。韓煙煙挾着冰龍,衝進了喪屍潮中!
丁堯又一道電網橫掃牆下,抬眸往遠處望去。
黑壓壓的屍潮中,白色的冰龍在陽光下閃耀發光,在屍潮中翻滾掃蕩,所過之處,便開出一條路來。隱約能看見白色的裙角。
丁堯每釋放一道電網再抬眼,那條冰龍便又遠了一分。
令人毛骨悚然的嘯叫突然再次響起,無數的喪屍應和,像群狼響應狼王。
“那是什麼?到底是什麼?”有人牙關打戰的問。
沒人能回答他。當所有人的目光都嘯聲傳來的方向望去的時候,那條冰龍在喪屍潮中突然發出轟然的響聲,炸裂成一團冰霧消失。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緊。
丁堯手上纏着雷電,一掌削去了一隻變異喪屍的頭顱,扭頭往韓煙煙的方向望去。
只見那裏冰霧騰起,盤旋而上,白色的冰旋風拔地而起。冰捲風掃過的地方,喪屍身體絞碎,殘肢亂飛。
突然有人大叫:“快看!”
一個黑影發出尖銳的嘯叫從喪屍潮中暴起,那騰空的高度彷彿像是會飛,又像是身體裏裝着彈簧,嘯叫着撲進了冰旋風中。隨着那黑影的嘯聲,冰旋風由內向外炸出幾團冰霧。
丁堯只看了一眼,就不得不迎戰剛剛爬上城牆的一隻變異喪屍。
普通喪屍的屍體一層層像地毯一樣堆積在城牆下,變異喪屍像壁虎一樣迅疾的往城牆上爬。異能者稍有疏忽就可能被突然暴起的喪屍咬住脖頸拖下城牆去。城頭濺滿了鮮紅的血和黃綠色的膿液。
但即便是在這樣激烈的戰鬥中,人們也總是忍不住在戰鬥的間隙抬頭往遠處投去一瞥。
一眼,冰旋風像被攔腰打了一拳似的扭曲。
一眼,爆炸連連。
一眼,旋風收縮成了冰龍。
一眼,黑影彈射到高空,尖銳嘯叫。
隨着這聲嘯叫,異能者們突然覺得壓力一松。變異喪屍們如同受到召喚一樣棄了城頭,化作許多道黑影,箭矢一般向冰龍的方向衝去。
但在王者與王者的對決中,這些打手並不能扭轉局勢。
冰龍打破玻璃,鑽入了一棟玻璃幕牆的大樓的樓體裏,很快又從另一邊打破玻璃鑽出,追逐着那個企圖逃命的黑影。
在上一個回合里重創丁堯的屍皇,在這個回合遇到了創世者。
創世者對她的夥伴說:“來呀,一起推BOSS。”
“不是遊戲……”夥伴無奈的咕噥。
“也差不多了,反正不是真實。”創世者說完,找補性的誇讚說,“特效真不錯,好看!”
冰龍絞碎玻璃幕牆,一路向上攀升,終於一口吞下屍皇。屍皇發出凄厲、尖銳的嘯叫。
喪屍都停住了,異能者們也停住了。所有人都獃獃的望着遠處樓頂那一團巨大的冰球。冰球是由無數的冰刃組成,飛速的旋轉,被吞噬在裏面的屍皇在凄厲的嘯叫中終於被絞碎。
嘯聲戛然而止。
變異喪屍們的腳步也戛然而止。失去了屍皇的精神約束,這些已經有了智力的變異喪屍略一猶豫,不敢迎戰那個殺滅了屍皇的強者,四散奔逃,極快的消失了。
沒有了高等喪屍的驅動,普通喪屍失去了統一的目標,在沒有異響吸引他們的情況下,在原地茫然的徘徊。不等異能者們反應過來,天上又降落冰箭,一層層、一茬茬的收割喪屍。
冰箭的範圍太廣,四處都是的聲響吸引着喪屍四下亂竄,漸漸散去。喪屍雖多,卻不再能聚沙成潮。
異能者們站在城牆上,獃獃的望着喪屍潮退去,不敢相信一場可怕的危機就這麼解除了。
直到此時,才覺得腿軟。腎上腺激素超量分泌的後遺症就是全身虛脫無力。許多人一屁股坐在城牆上,不管是壓到了喪屍的斷肢,還是壓到了同伴的屍體,都顧不上了。此時此刻只想作為一個還活着的人,好好喘口氣。
丁堯站在箭垛前,張目向遠處望去。
齊彤彤喘了幾口氣兒,掙扎着爬起來,扒在箭垛上也向遠處望去,忽然跳起來揮動手臂,大聲尖叫:“煙煙!煙煙!煙煙——!”
人們紛紛爬起來。
天上灰色的冰雲散去,陽光直射下來。
殘破的玻璃幕牆反射着陽光,時不時的閃爍。在那棟被屍皇和冰龍弄得千瘡百孔的大樓的樓頂,人們看到了白色的棉布裙在風中飄揚。
“韓煙煙——”齊磊大聲喊。喊完,大笑。
不知道是誰開始跟着喊起來。一聲聲“韓煙煙”響在丁堯的耳邊,震耳欲聾。
丁堯恍惚起來。
一個女人?
為什麼都在喊這個女人的名字?
他所到之地,明明人人都以他為中心。為什麼現在,這個女人的名字在耳邊一直的響?
丁堯的腳下,城牆微微的顫動。但手腳還酸軟,站還不太站得穩又興奮的眾人沒有察覺。
反倒是遠處樓頂上的韓煙煙察覺到了腳下的震動,她眯起眼睛向城牆望去。
“真煩。”她說,“這個人怎麼還不醒?”
韓煙煙對克林公爵已經失去了耐心。她朝城牆望去,輕輕的喊了一聲:“丁堯?”
這聲音很輕,卻蓋過了人們瘋狂喊她名字的聲音,傳到了丁堯的耳中。恍惚中的丁堯渾身一震,抬頭望去。
周圍的一切都模糊了,他的視線和聽力跨越了空間。
城下層層疊疊的屍體模糊了,城上瘋狂喜悅的人們模糊了。在丁堯的視野里,彷彿鏡頭推進,只有韓煙煙能聚焦。
那個女人一身白裙,在風中飛揚。
“丁堯。”她望着他笑,“你……服不服?”
丁堯恍惚着想,服一個女人嗎?什麼時候,一個女人也可以壓到他頭上來了?
他是誰!他可是……
丁堯想起了自己是誰。他掙脫了系統對他的控制,解鎖了所有每一段記憶。丁堯,姚琛,小遙,然後……又是丁堯。
而她,始終都是韓煙煙。
天空裂開了,地上層層疊疊的屍體也離開了,城牆也裂開了,白光自裂縫迸射出來。
這個人終於要醒了。
他會忘記一切,忘記經歷過的這些世界,忘記她和他的愛恨糾纏,回到屬於他自己的真實中去。
那麼她呢?她要何時才能離開這沒完沒了的世界?
韓煙煙扯動嘴角,不再在意丁堯,轉過頭去極目遠望。
白光從世界的裂縫中湧入,吞噬一切。
丁堯在刺目的白光中看到韓煙煙淡淡笑笑,轉頭,一頭烏黑的發在風中飛揚。
她為什麼笑得這麼荒涼?
為什麼不再看他?
為什麼毫不留戀的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還有她轉身時,那眼角一閃而過的水光又是什麼?
白光吞噬過來的瞬間,丁堯下意識的向韓煙煙伸出了手。
那手碰觸到了冰涼堅硬的艙蓋,一個男人在休眠艙中睜開了眼睛。
同伴,城牆,喪屍,大樓,藍天,白雲,還有那個一身白裙的女孩,瞬息間收入眼底,歸入了精神力源的殘意識。
殘意識歸於潛意識。
潛意識靜默屈從於表意識之下。
當這男人醒來,睜開眼,便忘記了世界裏的一切,忘記了韓煙煙。
侍從官一腳踹開操作艙的艙蓋,跳了出來,大步離去。
他的士兵也跟着他一起離去。
他把模擬系統拋在身後,把利奧·派克拋在身後,把韓煙煙也拋在了身後。此時此刻,沒有什麼比他的前方更重要!
侍從官腳步鏗鏘,穿過數道艙門,來到一間開闊的艙室。
這裏完全被白衣軍佔領。四周擺滿儀器,一根根電纜接到艙室的中間。技術官員和醫官們緊張忙碌,聽見門開,見到他來,都鬆了口氣。
“上校,公爵他不肯注射鎮靜劑!”
侍從官大步向里走,人們紛紛向兩邊後退,為他讓出路來。
房間的正中間,擺放着一台不屬於利奧飛船的休眠艙,錯綜複雜的電纜將之與周圍的各種儀器連接在一起。艙蓋打開,一個男人坐在裏面,半身浸在培養液里。他的目光銳利得像刀鋒,直到看到侍從官的時候才放鬆了下來。
“然,怎麼回事?”他問。沉眠太久,他的嗓子有些嘶啞。
林然大步走過去,握住了他的手。
“你遭遇暗殺,精神力源閉合了。”他說,“剛剛才把你喚醒,你現在需要調理身體,來……別動,讓他們給你注射鎮靜劑……”
隨着他握住男人的手臂,醫療官很有眼色的把手中的細圓筒往男人的手臂上一戳。無針注射器將鎮靜劑注射入男人的體內。但男人沒有反抗,沒有用精神力推拒這些人,因為侍從官在這裏。
握着侍從官的手,他知道不用擔心,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侍從官扶着他的頭頸,慢慢的扶他躺進了休眠艙中,看着艙蓋合攏。
技術官員和醫療官忙碌的查看各項數據,緊張的交流討論。
侍從官摘下帽子捏在手中,長長的吁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了下來。
他的主君克林公爵堯·卡蘭德,終於重新打開了精神力源,活過來了。
此時此刻,沒有人想起韓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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