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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兩豆娘抬入李家,大夫同時也到了。
張氏見抬了個滿頭是血的小姑娘進來,嚇了一跳。
肖氏忙安撫她,“阿娘莫急,這是個苦命丫頭,官人要收養她。”
張氏聽說是兒子的主意,不再說話。
因豆娘身上有血跡,張氏把豆娘暫時安排在剩餘的一間倒座房裏。房裏佈置簡單,只有一張舊年家裏不用了的塌,因不大結實了,才棄之不用。
鄭氏招待抬豆娘進來的人喝茶,大夫看過後,摸了摸鬍鬚道:“從皮外看,傷得倒不重,就怕傷了內里,有了淤血,就不好了。好在年紀小,看什麼時候能醒。若今兒能醒了,好好養些日子,就好了。我開些化瘀的葯,等她醒了,一天三回地煎給她吃。”
郎中說罷,仔細斟酌着開了藥方。
待肖氏付了診金,郎中走了。肖氏打發李承祖去抓藥。
肖氏把事情的緣由告訴了張氏,張氏沉默了半晌,吩咐肖氏,“你好生照看她。”
李姝和麗娘忙着從廚房打熱水,肖氏怕姐妹兩個害怕,親自動手,把豆娘頭臉上的血跡清理乾淨。
看豆娘的身量,和麗娘差不多。肖氏遂吩咐麗娘,給豆娘找一件她日常穿的衣服,先把她身上這件換了。
麗娘本是個心軟的人,聽說麗娘的遭遇,心裏萬分同情。再看她一頭一臉的血,更是覺得她可憐。忙去找了件自己只穿了幾回的衣服,要給豆娘換上。
肖氏看了看衣服,並未說話。
娘兒三個幫豆娘把衣服換了,又給她蓋上厚被子。看豆娘還在昏睡,掩了門,都出去了。
肖氏去廚房,鄭氏猶豫着開了口,“弟妹,咱家本就不寬裕,這丫頭來了,時日短則罷,日子久了……”
剩下的話她不想說,也覺得說不出口。肖氏勸她,“這孩子命苦,咱們救了她,也算給家裏的哥兒姐兒們積德。”
鄭氏自丈夫去世后,十分信命,就怕唯一的兒子有差池。聽肖氏這樣說,立刻不說話了。
在京城,臘八是大節。李穆川衙門裏發放了例行的一吊錢、一條臘魚、五斤黃面,上官說李穆川差事辦得好,另給他加了五兩銀子、一匹棉布和二斤棉花。
李穆川隱約知道,有個死刑犯被換掉了。被換上去的犯人,也是窮苦人家出生,願意用一條命換幾百兩銀子,供一家人衣食無憂生活許多年。
因人人都有,他明知錢來得不幹凈,也只得收了。李穆川並未直接參与,得的並不多,但更多的,他也不想要。
八寶粥下鍋有一個時辰了,還需再熬一熬。肖氏把買的新鮮肉拿出來,切了一大半,又從地窖里拿出兩個大蘿蔔,準備一起燉了。
剩下的肉,一半炒胡蘿蔔,一半炒夏日裏曬的干豆角。發的辣魚,肖氏在徵求過婆母和大嫂的意見后,準備用辣椒、大白菜一起煮。再從腌菜缸里掏個腌蘿蔔,切成絲,滴些辣椒油,也是倒好菜,喝八寶粥的時候也可以當配菜。
倘是平日,這些菜也盡夠一家人吃了。因是臘八節,李家人又多,肖氏準備再用大蒜苗再炒個雞蛋。還要蒸一大碗雞蛋,三郎吃一些,李泗新老兩口吃一些。
肖氏的晌午飯還沒做好,這邊廂,豆娘悠悠轉醒,只感覺頭疼。忽然想起自己要被賣,以為這是什麼不好的地方,驚得瞬間坐了起來。
她仔細看了看,發現這裏不像是什麼不好的地方。從窗戶往外看,不是繁華的鬧事街頭。門縫裏傳來李家人的各種聲音。
“阿娘,那個新來的姐姐以後是不是不走了?”這是三郎的聲音。
“多個姐姐疼你不好嗎?”這是李姝的聲音。
“多個大姐那樣的可以,多個二姐這樣的,我不要!”李三郎喜歡溫柔可親的姐姐,喜歡把東西都給他吃的姐姐,至於老和他搶東西吃的二姐,他老早就不想要了。
豆娘判定這裏不是什麼骯髒地方,顫巍巍想起身。她掀開被子,腳剛沾地,一陣天旋地轉,她跌坐到了地上。
在院子的李姝聽見了動靜,推門進來。
她豆娘坐在地上,看見一個模樣普通卻表情安然的小妹妹走進來,後面還跟了個小男孩。
豆娘放鬆了一些警惕,李姝問她,“這位姐姐,你好些了嗎?”
豆娘虛弱地回答她,“我,我頭暈。”
李姝怕她難堪,委婉說道,“你摔到了頭,有些暈是正常的。你別動了,我扶你起來。”
李姝讓三郎搭把手,準備扶豆娘起來。一上手,李姝立即感覺得到,豆娘實在太瘦了,她一個人都能扶得起來。
李姝扶豆娘坐在床上,靠着枕頭,然後去廚房找肖氏。
李承祖把葯抓回來后,肖氏就把葯熬上了。聽說豆娘醒了,她吩咐麗娘給鄭氏幫手,自己端着葯去看豆娘。
豆娘見肖氏進來,又想坐起來。
肖氏一手端着葯,一手按下她。“好孩子,你身上有傷,莫起來了。”說罷,用勺子喂豆娘喝葯。
自四五歲時親娘劉氏死了之後,再也沒有人喂她吃過一口東西。肖氏喂她喝葯,豆娘乖乖地喝得一口不剩,喝到最後,忍不住哭了。
肖氏問她,“是頭疼嗎?”
豆娘一邊擦眼淚一邊急着解釋,“不是不是,大娘對我好,我心裏感激大娘,讓大娘見笑了。”
肖氏的心瞬間又軟了一分,摸了摸她枯黃的頭髮,“莫哭,以後就在這裏,大娘家雖不寬裕,好歹能吃飽飯。家裏有兩個姐妹,你以後也有伴。”
豆娘立即抬頭看她,“大娘,我能留下來?我娘願意?”
“你爹寫了過繼文書,把你過繼給了我家,以後,你就是我李家的姑娘了。”
豆娘聽罷,眼淚瞬間又出來了,且越來越多,到最後,變成了抱着被子角嚎啕大哭……
張氏聽見動靜,也過來了。“這是咋啦?”
豆娘哭得直打嗝,邊哭邊說,“我,我,我高興的,大娘救了我,我以後給大娘當牛做馬。”
肖氏見婆母在,立即打斷豆娘,“過繼你來,是我家官人的主意,等他回來,你給他磕兩個頭。”
豆娘點頭。
張氏也笑,“既來了,就不要多想,好好帶着。以後跟姐妹們一起做活玩耍,正經把日子過好了,才對得起你親娘。”又問豆娘多大。
這一問,婆媳兩個都吃驚。豆娘都十二了,論月份,比李承業還大兩個月,看起卻來瘦瘦小小的,似乎還沒有麗娘大。婆媳兩沉默了半晌,這孩子被後娘刻薄壞了,吃不飽飯,不長個子。
張氏起身,吩咐肖氏,“你去看看八寶粥熬好了沒,若是好了,先給她端半碗,暖暖胃。可憐這孩子長久吃不飽飯,不能一下子給她吃多了,怕撐着。”
說得豆娘忍不住又輕輕啜泣了兩聲。
一時,李穆川回來了,廚房飯菜也已準備妥當,一家人準備團團圓圓過個臘八節。
因豆娘還不能下床,肖氏給她成了大半碗濃稠的八寶粥,各色菜又撿了一些,讓她坐在床上吃。等夜裏好了些,能下床了,一家人再好好認一認。
豆娘自己吃飯,肖氏去堂屋伺候公婆丈夫。
堂屋的八仙桌上,有魚有肉,頗是豐盛,一家人熱熱鬧鬧過了個臘八節。
豆娘吃過晌午飯,肖氏收了她的碗盤,讓她睡下。豆娘吃了頓豐盛的午飯,心裏又感動又不安,肖氏又勸慰了她幾句,並且告訴她,李穆川是衙門裏的人,過繼文書既已寫了,文大郎和錢氏就算想反悔,不敢胡來。
豆娘聽到這些,才放心睡下。
到了傍晚,太陽要落山的時候。豆娘能起身了。屋外風大,麗娘又給她找了件厚棉襖,帶她去了正房堂屋。
李家人除了外廚房忙碌的鄭氏,其餘人都在。李泗新抬了抬眼皮,打量了一下豆娘,未說話。
豆娘心裏惴惴不安。
李穆川見父親沒有說話,直到父親不反對。他先開了口,“既到了李家,就是和李家有緣分。按照外面的規矩,要是按收養,你可以不改姓,不過那都是親身父母都不在了。要是按過繼,你要改姓李,你意下如何?”
豆娘早恨死了親爹文大郎的無情無義,巴不得能不跟他姓。立即開口,“我願意姓李。”
下剩的話,張氏接了過去,“那敢情好,以後二房就是你最大,你就是二房長女了。你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既是長女,以後就要跟你你阿娘一起照顧弟弟妹妹,你可願意?”
豆娘忙道,“我願意。”
張氏笑了,“聽說你是個勤快姑娘,家裏也沒甚事。三郎大了,不用你洗尿布。你平日裏只管跟着你阿娘打理家事,有功夫了,做做針線,家裏有紡線車和織布機,你若會,也可以做。”
說罷,張氏吩咐肖氏拿個草墊子來,“既認了親,先磕個頭吧”。
豆娘按吩咐,先給李泗新和張氏磕頭,喊阿爺阿奶,老兩口受了禮,李泗新吩咐張氏給個見面禮,張氏想了想,給了豆娘一塊布,讓她裁衣服穿。
豆娘連連拒絕,李穆川道,“既給你,就收下吧,以後多孝敬阿爺阿奶。”
豆娘這才收了。又給李穆川夫婦磕頭,喊阿爹阿娘。肖氏也給她一塊布,叮囑她先收好,過兩天帶她裁衣服。
這邊廂,李承業兄妹四人,也給豆娘見禮。
豆娘看着一串弟妹,想到自己身無分文,頓時訥訥道:“我,我沒有見面禮。”
大家都笑了。
三郎覺得這個姐姐不錯,走到她面前問她,“姐姐,你以後能陪我玩嗎?阿爹阿娘沒空,二哥要讀書,大姐要幹活,二姐只會欺負我。”
豆娘看他活潑可愛,全不像金童一樣對她吹鬍子瞪眼,心裏頓時覺得三郎是個好孩子,連連說願意。
肖氏又說道,“家裏人也不用改口,就是三郎,以後大姐變成二姐,這個才是大姐。”
“原來的二姐是不是變成三姐了?”
得到肖氏肯定的回復,三郎高興極了。他認為李姝終於和他一樣是三字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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