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鬼佬三蚊6
下午兩三點鐘,沙灘上人更多了些。中國人少,來自哪裏也很好分辨:內地來的北方人怕曬,常披一條色彩鮮艷的披肩;廣東人或香港本地人,利利落落一身泳衣,露出蜜色肌膚別有熱帶風情。飯店供應毛巾給住客在沙灘上用,本是用來擦乾身體的,後來亂七八糟在沙面鋪開來,不少客人都將用它墊坐沙灘上。
白人們男男女女的下水去玩,女郎們半露酥胸,與赤膊的男人們在水面及腰高的海水裏摟摟抱抱,也有少數華人少婦,不知已經離婚,抑或丈夫在飯店睡覺,將小孩留在沙灘上玩,脫掉披肩,穿剪裁大膽的泳裝涉水下海,立刻有年輕白人上前搭訕。禁忌畫面使得沙灘上的體面太太們瞠目結舌,小聲批駁:難怪人人都說遠東是西方男人的天堂,都怨這些女人,有傷風化!
上午倒還搶手的沙灘椅統統閑置出來。淮真沒買泳衣,更不喜曬太陽,獨霸涼棚溫書,不知多愜意。
西澤的同事們多都是二十齣頭三十不到的年紀,年輕好動,在淺水區打水球十分熱鬧。他應該也很喜歡這類活動,一開始在岸上陪着她,叫他去玩也不肯走。後來淺灘水球缺個人,四五個精壯男人一起奔上沙灘,將他活生生拽到水下去。
他玩得似乎挺開心,也總不忘記岸上的姑娘,幾局過後便急匆匆涉水上岸,渾身濕漉漉的回來找她。
淮真問他,“玩得開心嗎?”
他說yeah。
她說,“那你回來幹什麼?”
他說,“我來看看我太太是否開心。”
她吸了口果汁,咯咯直笑。
後頭一群人大聲喊:西,我們需要你!
她拿書拍他胳膊,“快去。”
西澤回過頭來,“想要我陪你的話,我就不去。”
她眯着眼笑,“沒你在,我正好溫書,免得分心掛掉考試。”
他笑着,說雖然不希望這是真心話,但是OK。又問她是什麼考試。
她說,“西方近代文學。”
他湊近來親吻她臉頰,趁機貼近,說,“如果你需要的話,好老師可以貼心輔導你。”
她抿緊嘴唇,忍笑反問,“關於什麼?”
他說,“西方,文學……或者別的什麼,我都可以。”
她說,“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他轉身回淺水區,赤腳大步踩過沙灘,周圍女士們幾乎都在看他。
背對着眾人時,只是個走路英軒的高大年輕人,着了條泳褲,健碩背脊與手臂肌肉露在外頭。
轉過頭來,一頭稠密棕黑的發,幽深眼神,飽滿唇形適合親吻,混入更多肌肉發達白人當中,竟也足夠搶眼。
尤其當水面競逐足球的遊戲開始以後,同遊戲眾人飛快涉入深水區,潛入水底,一記水下起球打得對方猝不及防,贏得相當漂亮。他浮出水面,捋起濕漉漉額發,得意笑,恣意又極有感染力,笑容竟然也相當漂亮。
沙灘上女士們視線像長在了他身上似的,令她有點憤憤不平,恨自己只有一雙手,不能將那一雙雙覬覦他色相的眼睛統統蒙起來。同時她自己也不想吃虧,別人看,她也看,一邊心裏犯嘀咕:穿着衣服時還以為他身形清癯,幾次親密的時候,離得太近,也都沒有留意去看。現在才知道,原來他一直想錯了……
他嘚瑟的笑了一陣,視線回到沙灘上逡巡。尋到淮真,見她也正看着自己,遠遠地沖她吹個口哨,然後微笑。
她也微笑。
球從水面飛出,沖他迎面砸過來,他閃身一躲,潛進水裏游出幾米,新的一局又開始了。
攛掇他去下水玩的結果就是,溫書效率直線驟減,直至天陽落山的四個小時裏,還沒有他陪在涼棚下頭的一小時念得功課多,也不知是虧還是賺。
等他同眾人一道回來沙灘上,天已見黑。她合上書,拿起毛巾給他。
他馬馬虎虎擦了擦,浴巾攥在手裏,騰出手來將她兜進懷裏,親了親,輕聲問她,“晚上回去嗎?”
同回飯店的男士似乎也聽見了,盛情邀請:“晚上這裏有舞會,可不要錯過。”
她皺眉,猶豫了一下。
西澤立刻說,“回房洗個澡,我送你回港大校舍。”
一行人頓覺掃興,失望的噓聲,摟着女郎快步離開。
她怕他不開心,解釋說,“我怕進度趕不上,考試失利,令教授失望。”
他說,“呆在這裏,我不會打擾你。”
“你明天出發,乘一天船去新加坡,應當好好休息。”
他低聲說,“你不在,我才休息不好。”
她說,“當你和書都在我的視線範圍里的時候,我實在沒法捨棄前者。”
他笑着說,“So…”
她抬眼看他,“So?”
他用身體將她推進屋裏,抵着她壓到床上。一聲不吭,用行動回答。
舒緩的鋼琴聲從餐廳流水似的淌出來,提醒着他們晚餐已近尾聲。兩人抓緊小別前最後機會溫存,她繃緊神經,問他有沒有安|全套。
火撩起來了,突然被打斷,他有點懊惱,埋在她頸窩,小聲說,“想跟你貼緊,像昨天。”
她嘀咕着說,“像昨天?十分鐘生效,直接被你頂進去,也不知有沒有起到效果。”
嘴唇離開耳珠,頓了頓,他說,“十分鐘?十分鐘倒不止……你記得嗎。”
她有點惱,“我、我怎麼會記得這種事!”
西澤又笑了,“嗯,那時應該是不記得。”
昨晚的細節被反覆提起,和今天的真實的親密聯繫起來,接二連三的調情句子幾乎可以令人羞憤到死,血液流下去,渾身的熱都騰起來,令她有點眩暈。
他埋下去,話音與氣息令她發顫,“不弄在裏面,我會記得。”
她閉了閉眼,抵住他的肩,“那樣也不行,那樣也會。而且,而且,這幾天也……不安全。”
看來他是真不知道,也許缺乏避孕經驗的年代大多都不會這種常識,更缺乏實戰經驗的保守派更沒有太多途徑了解。
但這實在不是個科普的好時機。
不等她多作解釋,西澤逗留片刻,很快起身,從床頭抽屜摸出小紙袋,撕開,坐在床邊,緩緩地、艱難地捋下去。
她抱着膝蓋看他。
有過堪薩斯的Motel與廷伯旅店的經驗,留意他神情,淮真小聲問:“不合適?”
他也不知是該摘掉還是忍耐着繼續。在床邊靜靜坐了一陣,他泄氣道,“OK,nottoday.”
捏住邊滾上去,扔進垃圾桶,前功盡棄。
“西。”她輕輕叫了一聲。
他偏過頭來。
她已趨身靠近,靠在肩頭親了親他臉頰。環過去,坐他腿上,纖細羸弱的胳膊摟住脖子,細密又斷斷續續地接吻。
他貼着額頭輕聲問她,“你想做什麼?”
她說,“你得教我點什麼了。”
他笑了,說,“好。”
捉住她的手,帶領着。淮真閉了閉眼,有點膽戰心驚,不止因為掌心覆不住。和之前兩次完整的契合完全不一同,濕潤下衝撞減輕了,觸感滑膩如同肥皂,所有的阻滯因此迎刃而解,也令她感知不到原始的兇狠形態。此刻卻不同,此刻無比清晰,滯澀的接觸卻帶動更靈活的肌理活動,都是他的。
兩人都沒有往下看。視線攥住她,根本沒有辦法移開。
上與下截然相反,平靜與熾烈共存着,令她有點心驚肉跳。
她問他,“不舒服嗎?”
他輕聲說,“舒服。”
克制的喑啞嗓音出賣了他,也證實了他的話。
房間裏安靜得太過詭異,將某一種聲音放大又放大。
她又想起堪薩斯城,問他,“要不要講點什麼?”
他問,“比如呢?”
她說,“感覺怎麼樣,可以告訴我。”
“告訴你?”他變了調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委屈,“應該怎麼告訴你。”
她摸到緊繃的肌肉,凌亂的呼吸,知道他剋制着,試探着問,“你要不要,嗯,叫出來?這樣我才能知道……”
他輕輕問,“叫出聲?”
緊接着,他帶着她用力收緊。
像手持熱鐵,明知燙手,卻不要命的緊握着,用力捋過,包攬滾燙火舌。
他“啊”出了聲,微微仰頭,突出的核在脖頸下艱難的滑動。
輕哼了幾聲,貼着額頭喘息,問她,“……是像這樣嗎?”
她嗯一聲,腦中一片空白。
緊繃的神經快要斷掉,心臟跟隨他突突地跳。
動作加快,直至她小臂酸麻。若非他帶領着,她早已力氣不支,跟不上他的節奏。
結束時,她幾乎覺得自己胳膊已經廢掉。
手腕被他捉着,完整攏住。
顫動的洶湧來的比想像中晚,過後手心一片濕熱。不及攤開掌心看清手裏的東西,他伸手扯過紙巾,將她擦乾淨。
大汗淋漓的抱着她親了親,他問,“喜不喜歡?”
她傻了一下,“不是該我問你喜不喜歡嗎?”
“不喜歡。如果你喜歡,我會時常……”他耳朵發紅,翻身將她壓在床上,臉埋在她肩頭,輕聲說,“……給你聽。”
她將他抱在懷裏,獃獃點點頭。
他接着,低聲說,“我更喜歡跟你做。”
“下月,我來澳門找你,”她很認真的想了想,“一定記得先準備好……我也不懂得挑。”
他枕着她的腿,故意問,“準備什麼?”
她說,“合適的,舒服的,你喜歡的。”
他仰頭凝視她,眯眼笑起來,“我更想問問你喜歡什麼。”
聽見舞會開場的薩克斯,意味着幾乎快沒有晚餐了。他將她摟起來去浴室,被她拒絕。
因為洗過澡不想貼身穿着臟衣服,這裏也沒有更換的內衣。
見他幾乎能以三十秒的速度洗完澡,她靠着浴室門笑,“我們不如去外面吃點別的,不要着急。”
還是不到一分鐘就從浴室出來,到底不想讓她等太久。
七點鐘乘巴士離開淺水灣,到中環皇后大道時,蓮香樓正是人多的時候,等到有空位可供落座,已經將近七點半鐘。
水鴨色的牆壁,冰室風格帶着點田園味。老闆典型廣東人相貌,拿菜單過來時黑着一張臉,像看誰都不高興。菜單隻有一頁紙,不到十五行字,米飯、麵食與飲料各佔五行。
餐廳很少有白人來,兩人台的桌子設計的窄而低,西澤坐下以後,便覺得桌子更小,束手束腳的,彷彿餐廳層高都不夠他高。
他不認識中文字,淮真逐個給他翻譯描述。尚不及兩人決定要吃什麼,老闆竟催促起來。
淮真是常客,深知老闆脾氣古怪,好言好語道:“等陣。”
老闆道,“食鴨腿泡飯啦!”
從小長在在以小費作服務酬勞的國家,西澤大概從沒見識過態度如此惡劣的餐廳服務,反問,“點解?”
“因為好食啦!好麻煩,我又唔呃你。”老闆頗不耐煩,聲音也高了三度,“就食鴨腳撈飯!小情侶,嚟多個菠蘿油,一份腸粉外加碟頭飯,兩杯凍檸茶。就咁!”
話音一落,轉身就走,私自給顧客做了決定,看起來還不準人反駁,否則就要逐客似的。
西澤隔着桌子,一聲不吭地看着淮真,看眼神,似乎對這家茶餐廳表示相當的懷疑。
淮真聳聳肩,表示這裏就是店小又欺客。回過神來,抬頭又高聲問,“情侶飲凍檸茶,有無買贈呀?”
老闆也高聲回應:“可以——”
淮真沖西澤眨眨眼。
他看起來更為震驚。
她換作英文,吐槽說,“香港的餐廳,好吃的往往老闆脾氣都很大。”末了又補充一句,“中國別的地方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