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等到許諾醒來,那個代表已經等了好幾天了。

他和許諾講了一堆的話,把責任全推到了孫教授身上，然後又表達了真摯的道歉，承諾以後絕對不會再出現這些事。

許諾忽然道“那就是說，以後都不會抽我的血了？”

代表尷尬的笑了一下,“……許小姐,以後每年只要您提供400CC的血液就行，超過這個量，您可以拒絕。”

許諾呵了一聲，不再說話。

羅烈把人請了出去，她嘲笑的對代表道“殺雞取卵,說的就是你們這種人。明明知道不應該,也掩不住自己貪婪的本性。”

代表尷尬的笑了笑“羅醫生，你說的話也太偏頗了,以前是我們監管不力,可現在絕對不會再發生這種事,就是獻血,一年400CC也對健康沒有妨礙啊。”

羅烈毫不客氣“我沒聽說過還有逼迫獻血的,不都是主動獻血的嗎？那麼在許諾身上,你們逼着抽她的血，然後美其名曰是她主動獻的？無恥之尤！”

代表摸摸鼻子走了。

身邊的工作人員換不換，許諾壓根不在意,取血量少了,她的身體也在逐漸恢復,只不過她更沉默了，幾乎一整天都不會說一句話，更多的時候就是眺望大海，一坐一整天。

負責她健康的人找羅烈了解情況，羅烈冷笑道“你們遲早會逼死她的！”

負責人笑的很溫和，“羅小姐，以前是我們監管沒到位，現在已經改了，我看過許小姐的身體檢查表，她恢復的很好，一年400CC的血液對她的健康完全沒影響。”

羅烈冷哼一聲，“是啊，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覺得自己挺冤枉，造成雪崩的每一片雪花都覺得雪崩和自己無關。我只不過把她的心理評估告訴你們，她的心理狀態十分糟糕，連人都不想見。至於你們怎麼做，我也管不着。”

負責人沉默了一會兒，“真的這麼嚴重？”

羅烈笑的更冷，“換你，你被如此對待這麼長時間，我看你能堅持多久！不是我說，我覺得她現在沒崩潰自殺，就已經是個奇迹了！別和我講什麼每年400CC血液不影響健康的屁話，人都有心理承受的閾值，超過這個閾值，你能擔保她做什麼選擇。”

負責人長嘆一聲，“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如今想要不抽她的血液根本沒可能，你知道有多少政要大拿，等着她的血液續命嗎？我們已經幫她爭取到了最低限度，黑市上一毫升左右的血清價格達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真的徹底斷掉血液，造成的後果才會更大，我們需要考慮的地方更多。”

羅烈繼續冷笑，“和我無關，我只不過是個心理醫生。”

她接着補充一句“還是不怎麼稱職的，因為我阻止不了你們繼續傷害她。”

抽血的頻率降了下來，飲食調養又是最好的，許諾的身體恢復的很快，她和這個尖牙利嘴的心理醫生相處的還不錯，有一次她甚至開玩笑道“要不我給你抽一點血，讓你也延長一下壽命？”

她的血液在別人體內只具有延長壽命的功能，沒有長生的功效，但就這點已經讓人趨之若鶩了。

羅烈白了她一眼，“我是醫生，有職業道德的，不是那些禽/獸專家和政/治流/氓！”

許諾哈哈大笑。

許諾七十歲的時候見到了梁紹輝和史蒂文，他們過來給她過生日，看着眼前白髮蒼蒼的兩個帥老頭，她感慨道“要不要給你們續一下命啊，看看你們都老成這樣了。”

梁紹輝看着青春依舊的許諾“我不需要，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我能坦然面對死亡。長生對你來講，也不見得是好事。”

史蒂文更乾脆，“活這麼長幹嘛，我該吃該喝該玩的都經過了，沒有遺憾。”

許諾和他們輕輕相擁，四十多年前孫教授被抓，就是他們在背後呼籲奔走的結果，羅烈也是他們共同推薦來的。

這個世界上確實有心如鬼蜮的人，但也有心懷善念，赤誠相待的人，許諾能堅持下來，或許就是因為他們。

不過梁紹輝和史蒂文都沒結婚，他們甚至都沒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裏發展，離開許諾以後，梁紹輝成了無國界醫生，專門去貧困的地方提供醫療援助，科技在發展，貧窮的人依舊貧窮。

史蒂文遊山玩水，走遍了整個世界，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都快。

許諾問他們為什麼。

梁紹輝道“因為我和史蒂文都不相信人性，說實話，你能挺到現在，已經讓我們十分驚訝了，你現在就是聯絡了農場主，我們也不會怪你。你能堅持下去，人性卻不見得，我們更不想子孫後代面臨既定的悲慘結局。”

許諾無言以為，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能撐到什麼時候。

等到許諾的父母死亡，每年從她身上抽取的血液降到了200CC，她的父母活到了一百二十歲左右，那些達官貴人知道她的親人越少，她的牽挂也會越少。

當初把她往死里抽血，她偏偏挺了下來，最後他們分析下來，都是歸結為她有父母親人在，心有牽挂，所以她的父母一直被政府優待。

現在父母沒了，即便還有弟弟妹妹，旁人也不敢說許諾會十分在意他們。

白髮蒼蒼的羅烈就曾經說過“你們別太自以為是，許諾願意活着只不過是她選擇活着，等到哪一天她選擇不活了，你們誰也沒辦法更改她的決定，親人？呵呵，這些都不會成為她的羈絆。”

這段話居然還有醫學根據，為什麼呢，因為她沒有月事，以前人們還打過主意，假如讓她懷孕，她的後代會不會繼承長生基因，哪知道她的身體連卵子都沒有了，更談不上懷孕了。

經過多年研究，後來才發現，普通人的身體機能是潛意識控制的，比如呼吸心跳等等，你可以屏住呼吸幾分鐘，卻不能讓自己的心跳主動也停個幾分鐘。

但是許諾可以，她給身體下達了命令，於是她的子宮就成了擺設。任誰也不能給她下命令，說你得提供卵子供我們研究，真要這樣，許諾估計早就挺不下來了。而現在這些人更擔心她想不開自殺，不敢逼迫太過的。

羅烈說的很正確，你就是把許諾穿上束縛衣，關在柔軟的房間裏，她想自殺的話，也能自殺。普通人不依靠外力死不了，許諾想讓自己心跳停止是能辦到的。

你就是把她綁在床上，強制輸營養液，也無法阻止她選擇死亡。

現在人們才開始擔心她不想活下去，不是怕那些‘農場主’，就怕她死了，那些珍貴的血液也就沒了。農場主論調，好些人都認為是許諾編出來的，要不然一開始就不會放過她。

現在給她的照顧已經達到了極端無微不至的地步，衣食住行，全部都有專人負責，可即便這樣，每年200CC的血液，她也得交出來。

據說一毫升她的血液，正常價格就達到了幾個億。

這天許諾睡著了，她覺得自己到了一個十分奇怪的空間裏，四周白茫茫的，上下左右都很空。

她茫然四顧，這時候一個平和的聲音響起，“代理人，你好。”

許諾微微退後一步，在這個空間裏，也沒有前進後退的概念，不過是下意識的退了一下，她的背微微弓起，“農場主？”

那個聲音道“很貼切的形容詞，沒想到這麼快你就獨自進入思域。”

許諾微微一愣“什麼地方？”

聲音道“這裏，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生命形式終極的地方，我們稱呼為思域。”

許諾道“我在這裏你會知道地球的位置嗎？”

聲音繼續道“你不給出錨點，我們就無法得知。你一進來，我就知道你身上發生的任何事，請問，你還堅持那些是你的同胞嗎？”

許諾站直身體，“那是我的事！你能不能顯形一次讓我看看，這麼不人不鬼的，我都不知道你是什麼玩意。”

虛空中一個人緩緩凝結成，那是一個身材勻稱的男子，五官平淡，多看兩眼卻覺得十分舒服，他看着許諾，“在這裏，形體其實無關緊要，你不過是還沒熟悉。”

許諾道“這就是你們本來的面目，和我們也一般無二么，為什麼你們非得要屠殺我們呢？”

男子淡淡道“你們的生命藍圖本來就是按照我們的樣子設計的，自然和我們差不多。我不和你理論這點，就像你們也不會和你們養的雞鴨去理論一樣。”

許諾道“那我也是雞鴨，你倒願意和我講話？”

男子道“解釋過了，你是代理人，你是這個星球唯一的一個，你的生命形態還很脆弱，只有迎接我們的降臨，你才能徹底進化成我們的模樣，否則，你還是會面臨死亡。”

許諾嘆息一聲“這是我的選擇，我對你們沒有認同感。”

男子沉默了片刻“那你最終的結局就是死亡。”

許諾道“我不了解你們，但是人類生老病死是件很正常的事，我已經不正常了。”

男子低頭沉思了片刻，向許諾伸出一隻手，“我讓你體驗一下我們的生命形態。”

許諾很謹慎，“不會暴露地球的坐標吧？”

男子的眼睛裏似乎閃過一絲笑意，“不會，我們從不撒謊。”

這倒也是，要不然當初他只要哄騙了許諾，如今地球人早就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

許諾伸手過去，她的眼睛瞬間變得茫然，須臾之間兩人鬆開手，許諾半張着嘴，那一剎那的體驗，她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有句話叫我思故我在，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真的成了無所不能的神靈，呼風喚雨只不過是她輕輕的吐了口氣。

宇宙夠廣闊的了吧，那一刻，她就是整個宇宙。

男子靜靜的站在原地，很大一會兒后，許諾艱難道“只要是生命，都應該有自主權，我把選擇權交給了他們，讓他們選擇。”

男子嘆息了一下“再見，代理人。”

許諾猛地睜開眼，太陽剛剛從海平面升起，她的卧室可以天天看見這一幕壯觀的景象。

這一天，她無比安靜。不過平時她就是一個安靜的人，所以也沒人發現有什麼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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