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徐公公方才是去作甚了?”洛書轉移話題,以免二人總瞧着她,她的日子真沒外人想得那般好過。

徐長玉和善地笑了笑,“還不是林公公要雜家干跑腿去了。”

“哎呦,徐公公可冤枉我了。”林福州眉角一垂,好似受了天大的冤屈,對着洛書辯解道:“你可別聽徐公公亂說,他是做討賞的事情去了。”無緣無故被聖上請到崇明殿,張世德可不得包個大荷包給徐長玉,他這還是給了個好差事給徐長玉。

徐長玉睇了眼林福州,將荷包丟到圓桌上,是只緋秋色綉白鳥錦緞荷包,瞧着一等一的好,徐長玉卻是看都不看一眼,直接道:“給你給你,讓我跑了腿幹了活,休想讓我再承你的情。”

林福州可不曾推辭,伸手就收了荷包塞到衣袖裏,“裏頭不需要人伺候?別到時候去了御書房沒人知曉。”

陸琤上完朝,最先去的地方必然是崇明殿後殿——御書房批奏摺。

洛書也是進了崇明殿才懂,原來御書房是皇帝書房的統稱。細數起來,這皇宮之中的‘御書房’竟有六七處之多,但是既然陸琤在崇明殿,那自然說的是崇明殿的御書房。

徐長玉一怔,“裏頭無人?”

洛書嘴角含着絲笑,“反正方才我只讓喜子進去奉茶了。”至於內里是否有人,他們三都在外頭,為首的無人就是了。

“你們這事辦的。”徐長玉長嘆一氣,無奈地一拍大腿,他是崇明殿的宮殿監督領侍太監,等下出了紕漏可不得他負責。

“洛姑姑要不要進去瞧瞧?”

洛書笑了笑,沒說去,也沒說不去,就這麼耗着,頗有股見死不救的姿態。

她有時間不代表徐長玉也有。

最後徐長玉無法,只能理了理衣袍,顛顛地往殿內走。

見徐長玉進內殿,洛書才拉着林福州,讓他繼續說方才不曾說完的事情。

不是她不幫忙,確實論年紀手段,她皆比不上林福州與徐長玉這兩隻浸淫深宮的老狐狸。

好在這兩人職責不同,不然她夾在兩隻老狐狸中間,就足夠吃上一壺,想要安穩簡直天方夜譚。

此番徐長玉進去了定然能安然無恙的出來,換成她進去,只怕是連骨頭都被嚼了。

甫一進殿,徐長玉就察覺到氣氛不對。

方才很跟他談笑的張世德,此刻正跪在地上,額頭碰着崇明殿的白玉地面,一動不動。

好死不死他正進來了,對上陸琤的視線,饒是徐長玉一向冷靜,現下還是慌了,雙腿一軟。

陸琤雙眸沉靜地撇了徐長玉一眼,聽不出感情的聲音道:“還不快扶張大人起來。”

“是,是。”徐長玉彎着腰將張世德扶起來,心裏卻是長鬆一口氣。

“多謝聖上。”張世德完全不用徐長玉扶,動作矯健地直起身子,生怕慢一步陸琤就不讓他起來了。

“方才所說,張公以為如何?”

張世德起來后才發覺,後背竟然涼意一片,沒新帝命令他不敢落座,只拱了拱手垂首道:“全憑聖上所言。”

徐長玉靜候一旁,聽二人的談話聽得稀里糊塗,但他憑藉先前在歲羽宮,和方才從林福州口裏聽的內容,猜得個七七八八。

太後有意替聖上納妃,事先早在心裏挑選了一批家世顯赫,為人嫻雅大方的小娘子,這位特進公光祿大夫家的三娘子赫然在此列,聖上不願納妃,需要有人傳達聖意,想必談的就是此事。

他並不可惜自己進來的晚,沒聽到要緊的部分,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比知道了再裝聾作啞的好。

接下來陸琤又與張世德聊了許多政事。

言談之間,張世德明白聖上並非有意難為他,語氣越發的放鬆,開始在政策上談自己的想法。先皇荒誕,大興土木,如今新帝繼位,百廢待興,需要做的還有很多事情。再加上陸琤有意透漏出重用張世德的想法,張世德更是不吐不快的模樣。

徐長玉這一站就是一個時辰,陸琤才肯放人。

瞧着張世德離去的背影,陸琤揉了揉眉心,了卻一樁心事這才敢鬆懈心神半分。

張世德此人乃不可多得的人才,先帝在世時他就能以文官之職,手握三十萬重兵。

他于軍營之中,善待士卒,處事嚴明,賞罰分明,麾下部眾對他服服帖帖,人人皆願為其效命。

朝中上下無一人敢小覷他。

這樣的人若是不能為己所用,便只能夠徹底拔除。

好在張世德為人愛鑽牛角尖,也不是不通俗事之人,這讓陸琤省下不少事,真讓陸琤放棄這麼個能替國為民辦事之人,同樣會有些痛心。

出了正殿,張世德就開始從徐長玉嘴裏套話,“徐公公以為如何?”

自己什麼都不透漏就想着問旁人事情該如何解決。

“張公此番問錯人了,您該問崇明殿獨一人。”徐長玉笑了笑,雖是在推脫,但絲毫不見他有何抗拒之意,在說‘崇明殿獨一人’時,還特地放低聲音。

張世德沉吟一瞬,有些瞧不上洛書,要說她是聖上的女人,他討好她那心裏多少有些情願,讓他去同個宮婢說好話,萬萬做不到。

“崇明殿大小事情那位姑姑可都伸手掌管着,在聖上那裏唯有她才有些話語權,雜家可不行。”徐長玉話里話外似是在點張世德。

張世德腳步一頓,望了眼徐長玉,徐長玉握着拂塵手柄一動。

洛書不曾想竟然與徐長玉碰了個正面,還有個剛與陸琤議事的張世德,福了福身道:“張公,徐總管。”

徐長玉哪裏敢受她的禮,趕緊側開來,張世德比徐長玉動作慢了半拍,不過依然是側了身。

他這才看清楚這位‘崇明殿獨一人’,雙目似含水盈盈,朱唇若一點桃花殷,確實是好容貌。身上着的是七彩蘇綉綾羅襦裙,初一見並不打眼,但細細一瞧,樣式新穎,緞面光澤柔順,正是今年新進貢的錦緞珍貴料子,統共才不過三匹,這身上一套下來該劃去一匹半了。

張世德這才收起心裏的那點子不屑。

普通的婢女不可能用上這等好料,想必是聖上賜下來的。

說是賜下也不太對,若是聖上賜下東西,那不出片刻里裡外外都該曉得,可若不是今日見到洛書穿這身衣物,只怕他到如今都不清楚這事。可見二人是一人隨手給,一人隨手拿,若不是習慣了這般,張世德再找不出其他理由。

“若是二位無事,洛書便去忙了。”

言罷,洛書轉身欲走,方才與林福州聯手坑了徐長玉一把,只怕徐長玉又將燙手山芋給丟回來了。

“誰說無事,有事有事。”徐長玉拉住洛書手腕,將她往一旁無人的地方拖,還使勁給張世德使眼色,過了拱門有一處半人高的花壇,裏頭栽了花,恰巧能夠擋住人。

洛書還沒來得及反應,張世德就塞了個荷包在她手心,而後啪嗒啪嗒地將事情托盤而出,聽得洛書稀里糊塗。

大抵意思便是陸琤不願納妃,讓張世德自己看着辦,張世德拿不準主意,問徐長玉,徐長玉將他帶到她面前來了,求她給指條明道。

“還請洛書姑姑指點一二。”張世德原就生得面方眉直,一股子正氣凌人的模樣,如今配上他的語氣,聽起來說得好不誠懇。

“張大人說笑了,洛書如何能指點得了張大人。”縱使張世德態度放得再低,洛書也不敢託大,陸琤的意圖她猜不透,更加不能給旁人再想招,出錯了招數到頭來反而落得埋怨,搞不好還會牽連自己。

洛書將荷包遞迴去,張世德不收,她趁機給了站他身旁準備看戲的徐長玉,嘴裏還道:“您是聰明人,總能參悟幾分。”

這話真是……萬金油。

她太極打得越發精湛了,這話洛書說出口自己都覺得有些虧心,不過總比硬逼着她想出個對策要好。

張世德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又浪費了許長時間,肚子裏悶着氣,不過他卻是不敢當著洛書的面撒出來。

徐長玉見事情沒談攏,張世德臉色不對,趕緊讓身邊伶俐的小太監送他出去了,自己則留了下來。

“勞煩洛姑姑去伺候聖上了。”

“我去怕是不妥。”現在這種情況,徐長玉不準備再進去,明擺着是裏面不太好,洛書腦袋被門夾了才會答應他。

“洛姑奶奶,你不去,真就沒人敢去了。”徐長玉方才被陸琤的眼神嚇狠了,藉著送張世德的機會好不容易出來,說什麼都不想再進去侍候君側。

“呵。”洛書側頭不看徐長玉,抬腿往自己的住處走。

任憑徐長玉再怎麼求洛書,也於事無補。張世德作為特進公光祿大夫,她都能幹脆利落地拒絕,更何況是跟她一樣伺候皇帝的徐長玉。

徐長玉好話說盡,見洛書油鹽不進,只能問道:“雜家哪裏得罪過姑奶奶您,還請您明示,別這麼玩雜家。”

洛書回眸淺淺一笑,徐長玉說得自己這般無辜,她偏生不相信,“聖上說讓徐總管的乾兒子日後跟着我做事,徐總管可知?”還有這無緣無故就攔住她,讓她給人支招的事情沒算到一起。

洛書雖然有些貪生怕死,但是欺到她頭上來了,她也是不怕事之人,敢算計她,她定然要還回去。

徐長玉恍然大悟,寬慰着洛書:“洛姑姑說的是小安子?您大可放心,聖上說他日後跟着您,絕對不會再跟其他人。”

徐長玉如何不知。

他不僅知道,此事還是他向皇帝提議,但對着洛書可不能承認。

洛書笑了笑,“我圖的就是份安心,想必徐總管也知‘口說無憑’幾字吧。”

徐長玉撇了眼洛書,見她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現下四處無人,一咬牙道:“這裏雜家手裏的名單,有部分在小安子手上。”

從懷中掏出一塊白色絹布出來,又摸出一隻小巧精緻的山水畫鼻壺。

鼻壺裏頭裝的不是煙,徐長玉將蓋打開倒放在絹布上,倒出來的是淺藍色汁兒,絹布上則出現了一個個人名,不少是洛書曾聽過見過的。

在深宮之中多年,總有些自己人,況且還是侍君側,不少人想要巴結的對象,這麼些人分散在各處,捏住他們,從他們那裏得到消息,後宮就安穩太多了。

這雖不是徐長玉手中全部的人,但有了這些人,弄到小安子手上的人就要容易很多。

得了徐長玉的人,洛書心情好極了,眼角眉梢都向上翹着,至於得不得用就不在洛書所想的範圍之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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