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蟲)

師兄(蟲)

顧行知這三個字,並沒在季遙歌心裏掀起太大波瀾,也許是早就猜測到試煉的領導者是他,又或者是他們之間遲早會有相遇的一天,除了剛聽到他的名字時,她沒有過分牽挂這件事。

在仇野的盛情邀請之下,季遙歌和白硯幾人在幻清虛芥里多呆了兩天,將所有的貨物都換成靈石后,托仇野收的東西也陸續到了。

“季姑娘,白兄,你們要收的丹藥都在這裏了,打開看看。”做成一筆大生意,仇野自然將兩人視為上賓,親自招呼他們。

季遙歌目光從侍從手裏捧的兩盤瓷瓶上掃過,笑道:“仇爺辦事我們放心,不用看了。”說話間就將瓷瓶一一收下,大半都是給白硯收的,小部分是她自己要的。

“爽快!”仇野拍掌,侍從另又抬上幾件東西,“季姑娘,這是你要的胭脂血,淬鍊用的天火火種,青符……”他一連報了數個名字出來。

胭脂血是精鐵礦的一種異變,其中蘊含雷靈,所以顏色顯紅,越紅越純,故又名胭脂血,仇野給她尋的這塊胭脂血,雖然不大,但血色很純,也算是上品胭脂血,以季遙歌目前所處環境,能收到這樣的胭脂血,她已經滿意。至於天火火種,那是鍛造所用,她打算在入靈海之前,將自己的破霞劍重新鍛造。青符是黃符的升級版,能承載的符咒更加強大,九死一生的冒險,她自然準備得越充分越好。

另外還有幾件法寶,一件玄冰盾,一件龜玉甲,一套石裂陣的令旗,都是以防禦為主,留着保命用,給白硯的是一把藤蛇尺,一個納靈葫蘆。

就這些東西,已經將他們這趟所得的靈石耗得所剩無幾。

————

修仙這檔事就是耗錢,天材地寶、法寶武器、靈草仙丹……樣樣都要錢,要不怎麼都流傳一句話,修仙窮三代。從前尚無甚感覺,今日從仇野這裏出來,財富縮水,白硯便深有感觸了——然而這些才只是開始,他們還都是築基期修士,往後只會越花越多。

聽到白硯的哀嘆,季遙歌只是笑笑,一轉頭,看到小木頭人無精打采地跟在後面,牽着任仲平,心不在焉地走着。這兩天,她都沉默得一反常態,向來聒躁的人突然間不說話,還真讓人有些不習慣。季遙歌是知道個中緣由的,慢慢踱到她身邊,道:“想見顧師兄?”

小木頭人抬頭,唇抿成線,雕刻得稚嫩的容顏上,是不符這皮相的成熟。

“你不想見?”她反問季遙歌。

她們本為一體,卻一分為二,這樣的對話,彷彿心靈的拷問,自問自答。

“見了又如何?”季遙歌覺得這現象很奇怪,站在一個旁觀者的立場面對自己的感情,她似乎更能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白韻是假的,如果他能看穿,早該找來;如果他看不穿,這一百九十八年,都是百里晴在陪他。兩百年與兩百年,差不多的時間,你說他會不會愛上那個假白韻而不自知?”

天長地久的感情之所以難得,因為那隻針對凡人有限的壽命而言,修士面對的,本來就是無限的天長地久,誰也不知道這漫無目的的時間盡頭在哪裏,而潛移默化是種可怕的東西,時間帶來的未必是堅貞的感動,也許是改變……一點一滴,水滴石穿的改變。

就如同,她在啼魚州呆了兩百年,這分薄了她對萬仞山的感情,時間可以消彌很多東西,也能帶來很多,她對赤秀宮的感情,並不比無相劍宗少……

就如同,白硯陪了她兩百年,如果幽精未失,她魂魄完整,她無法保證自己一定不會愛上白硯,僅管感情也許並不純粹……

“你太悲觀。”小木頭人沒有反駁。

“這叫清醒。”季遙歌道。同樣的,即便她知道顧行知愛上百里晴,她也不會怨恨,因為他們之間,出現了太大的不可抗力,他們都很無辜,但無能為力。

“白韻,別在我面前自欺欺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沒有什麼瞞得過我。”小木頭人叫出她們的原名,“我為什麼離開你,你心知肚明,你說這是清醒,我卻覺得那是絕情。離開萬仞山,離開無相劍宗,是你一早就在計劃的事,百里晴只是湊巧在那個時機里出現罷了。在你計劃離開的時候,你就已經打算割捨這段感情了,不是嗎?百里晴奪舍之後,你有很多種辦法可以告訴顧師兄,但你沒有……是你自私,連選擇的機會都沒給他。”

“給他機會?你覺得顧師兄會背叛宗門帶着我遠走高飛?他替師尊在渺蹤峰上看守了我整整五十年啊!那五十年的囚禁,你都忘了?”季遙歌涼薄地笑開。

愛又怎樣?從一開始就在互相利用的感情,就算假戲真做,又能如何?

“知道我為什麼要壓抑你嗎?因為你太不切實際!你相信你們的感情,相信他的話,相信與他一起就可以忘記過去忘記那些不堪,你就可以真正成為一個萬華名門!但我不信!”前面的白硯越走越遠,季遙歌俯下頭,彷彿與小木頭人說著親昵的悄悄話,聲音卻是徹骨的冷,“不信他們的洗腦,不信他們日復一日灌輸的東西。那些條條框框的束縛與無處不在的監視,讓我不得不成為他們所要的那類人,但我從沒有一日忘記過,我的體內,流着一半獸血!”

小木頭人沒了聲音。作為完整的魂魄,她一直都在掙扎,在宗門道義里掙扎,在正和邪之間掙扎,在愛與不愛、信任與懷疑里掙扎——那些尖銳的矛盾不曾消失,她只能壓抑,壓抑到最後,代表愛/欲的靈魂,脫離本體。她們彼此殘缺,卻各自尋得苟延殘喘的時間。

“你們怎麼走得那麼慢?”白硯見身邊沒人,回頭一看,才發現季遙歌她們落下好遠。

“就來。”季遙歌直起身,這番話並沒讓她的神情有任何改變。

“再給我一個機會。”小木頭人伸手拽住季遙歌。

季遙歌轉頭,看到小木頭人低垂着臉,目光落在地上。

“最後一次。把這件事告訴師兄,我就心甘情願地回來。”

“如果他不信呢?”

“不管他信還是不信,也不管他如何選擇,我都回來,只要你說!”

這個機會,是她給自己的,對過去的最後交代。

不論從哪一方面考慮,季遙歌都要拒絕的,但她開口,說的卻是……

“好。我答應你。”

————

元還在鹿兒溝外等了三日,並無不耐,見到一行人出來,也只問了句:“事情都辦妥了?”

季遙歌點點頭,又道:“妥了,就是有件事……任師兄原就出自赤秀,門裏很多人都認識他,就這麼帶回去的話,怕是不妥。”說著她看了眼任仲平——明明是殺害原身的兇手,也曾下手害過她,可瘋顛囚禁了兩百年後卻變成他們丟不掉的包袱,也許恢復神智,讓他們再打上一架,分個生死,也好過這樣莫名其妙帶在身邊。

元還斟酌片刻,手掌中擎起一枚金簪,簪頭是薄銅打造的三層宮闕,其中飛檐翹角,璃瓦漆柱,雕磨得與精巧絕倫,幾與實物一般無二。他拈着這簪子一揮,小木頭人“啊”了聲,任仲平憑空失了蹤跡。他將簪子遞出,季遙歌、白硯與小木頭人三個腦袋都同時湊過去,瞪大眼睛找:任仲平被縮小進那宮闕中,正滿宮闕亂轉,聲音傳不出來,但看得出來驚慌。

“厲害。”白硯不由自主讚歎。

元還看着三人,他拿着簪子半天,這三人竟只顧着看,就沒一個伸手的,他遂將簪子一扔,丟入季遙歌懷裏。季遙歌舉起簪:“這是……”

“這是女人的東西,我也不養寵物。”元還振振有辭。

“女人的東西,那你打造來做什麼?”季遙歌想起仇野的幻清虛芥,直覺二者是同類東西,這簪子八成又出自他之手,嘀咕了句。

“什麼?”元還沒聽清。

季遙歌已經把自己髻上的簪子抽走,換上這根新簪,微微一笑:“我是說,長者賜不敢辭,多謝元弟弟。”

“……”長者?話雖沒錯,但他怎麼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就老了。三千年,在無止境的修仙生涯中,那應該只是開始吧?

最後一樁事解決,季遙歌終於能放放心心地回赤秀宮。從鹿兒溝到赤秀宮,御劍只要半日時間,趕在日暮降臨之前他們抵至雙霞谷。許久未見的霞光才剛剛在雙霞谷的天際燒起,赤秀宮的山門就在這片霞光的正前方,漫天的雲彩攏着那道古樸的山門,蒼勁有力的“赤秀”二字顯得意境深遠,毫無媚門的輕浮。

“到了。”季遙歌帶着人降下雲頭,在山門前收了法寶。

一個多月沒回赤秀宮,赤秀宮自然不會有什麼變化,就是顯得安靜了許多,一路上走進來也沒碰到幾個人,季遙歌領着人不禁覺得奇怪,與白硯對望了一眼,白硯只聳聳肩表達他同樣的納悶。

“我帶你們去我洞府吧。”既然沒遇着人,季遙歌便準備將元還和小木頭人先帶回洞府。他們在赤秀宮還要呆上一段時間,住宿問題必須解決,幸而她的洞府已經擴大,比不上獅公嶺的懸洞,但勉強塞下兩個人還是夠的。

白硯笑眯眯地打斷她的話:“你那裏也不大,住兩個人擠,這樣吧,請元仙尊上我那裏對付幾日?”

元還對此無所謂,淡淡應了聲,季遙歌便也隨着他們。白硯的洞府與她在同一方向,幾人走得不快,白硯邊走邊向小木頭人介紹赤秀宮的佈局與風景,盡一個主人的義務,元還跟在後面若有所思地聽着,目光打量這間小小的門派。為了不引人側目,他到鹿兒溝時就將一身修為隱藏,如今在外人眼中只是普通的小修士,看不出異常。

走了一段路,忽然有兩人從他們眼前匆匆跑過,季遙歌叫住其中一人:“宗河!”

宗河停下,循聲望來,目光一亮:“季師姐!白師兄!”

“你們可算回來了!”他撐手翻過欄杆飛快跑過來,連聲調都是揚的,含着驚喜,眼神在元還和小木頭人身上晃過,“這二位是?”

“我與白硯在山裏遇上的兩位小友,因為相談甚歡,所以邀來門中飲酒。”季遙歌指着元還,“這位是……阿元。”這時候就只能用化名了,又指小木頭人,“這是小白。”最後才介紹宗河,“我師弟,宗河。”

赤秀宮沒什麼清規戒律,門內弟子時常帶友人回來,這並不稀奇。

宗河是個自來熟,一聽這話立刻搭上元還的肩膀:“阿元小兄弟,小白妹妹,失敬失敬!季師姐的朋友就是我宗河的朋友,來了赤秀宮別客氣,改天我請你們喝酒!”

季遙歌看着元還面無表情的臉,心道這尊佛怕是不喜歡別人這般靠近,用力拍開宗河的手,倒是小木頭人甜甜喊了聲:“宗河哥哥。”將宗河叫得誇張得就要掏心挖肺。

“宗河,門裏怎麼沒人?”白硯架着他的脖子問道。

“師兄……放手!”宗河捶着他的手臂,嗽了兩聲,想起這茬事一拍大腿,“怎麼沒人?人都在後山小攬勝境看熱鬧呢!你們回來得剛好,快跟我過去。”

“發生何事?”季遙歌問道。

“邊走邊說。”宗河拉着人就往小攬勝境跑去,“三宗那幫人在外頭到處抹黑咱們赤秀宮和你,被月宵師姐聽到,把她給氣得不輕,正好無相劍宗那小白臉到咱們宗,又打傷了姚師姐,這會月宵師姐帶了人過去,打算教訓他!讓他們三宗的人也見識見識咱們媚門的本事!”

“小白臉?”季遙歌眉目頭大蹙,隱隱覺得不妙。

“可不是!姚黃師姐接待的他,瞧他長得人模狗樣,看着也一本正經,動了些心思,誰知道他摸也摸了,摟也摟了,翻臉就不認人,把姚師姐給打傷!”

“那小白臉是誰?”季遙歌邊走邊問。

“好像姓顧……顧行知,無相劍宗的大弟子!”

“月宵師姐打算怎麼對付他?”季遙歌猛地煞住步伐,小木頭人也驚愕地瞪大雙眸。

“嘿。”宗河猥瑣地笑了笑,“他不是自詡正人君子嗎?嘿,月宵師姐給他準備了《十二仙魔舞》的幻情篇,配上鸞和煙,再加上合歡鈴……嘿嘿嘿嘿,但凡他是個男人,保管原形畢露,什麼正人君子,我呸!就不信他撐得下去,到時候還不醜態百出。季師姐,你就瞧好了,咱們替你出氣!”

“……”季遙歌默。

都不是攻擊性的法術,但是……但是……她忽然同情顧師兄了。

“那些是什麼?”小木頭人不大了解媚門的手段,睜着大眼急道。

“那些啊……”白硯摸着下巴,“春/葯知道嗎?”

小木頭人點點頭。

“比那個厲害一百倍的東西。”白硯做了最直白的解釋。

“……”小木頭人真的傻成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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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來不及寫到顧行知出來,捂臉。

上章的紅包都發了噢。謝謝幾個捉蟲的妹子,我已經改了。愛你們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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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修成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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