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逢

再逢

令人將所有七星草備齊裝妥,天已擦黑,來不及動身,季遙歌自回洞府,決定翌日一早再出發。

築基時才換的那座洞府,早在蕭無珩同元還一役中被殃及池魚毀得乾淨,季遙歌如今所住之處,已換成當年任仲平所住的洞府。洞府按她喜好重新佈置過,去了那些裝腔作勢的擺設,顯得簡潔寬敞許多。

入洞后,洞門便緊緊閉上,她徑直走到石座上盤膝坐下,開始運氣修鍊。

當初蕭無珩與元還突然降臨的兩股威壓差點讓她前功盡毀,不過她也因禍得福,至冷至熱兩股威壓的擠迫之下,她的脈絡筋骨猶如鍛鐵淬鍊般,被重鑄一遍。因為有外力的壓迫,她能將經脈灌到極致,如今體內所有混濁之氣已盡去,經脈流轉通暢,丹田內真氣凝聚,也算是後天修成的仙體,在修仙界謂之天修體,是脫胎換骨的極致。

一百九十八年,她從築基到築基後期,速度已是驚人,但對她本人而言,這速度卻並不滿意,她缺失一魂,導致魂海對外界靈骨的吸納速度是常人十倍,她又專註修行,這個進展只能說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最近,離築基圓滿衝擊結丹還差一步時,她的修行卻明顯慢了下來,甚至出現停滯的現象。

按她的計劃,在雙霞谷呆到結丹,她已有自保能力,就能離開赤秀宮外出散修,待尋得合適機會再百里晴報那奪舍之仇,可如今,這計劃有了變數。

思及此,她翻出《美女修成訣》的功法玉簡,將神識匯入其中,眼前一虛亂后,她在自己的元神虛空裏見到了媚骨。媚骨是她替這功法靈元所化的女人取的名,這幾年媚骨靈元不足,季遙歌怕她消失,很少找她,如今卻是不得不找。

“這情況很正常,隨着你修為的增漲,蟲蟻獸鳥、花草樹木的靈骨靈智太低,已經無法滿足魂海的需求,能帶來的感悟與靈氣收效甚微。所以你的修為遲滯不前。”媚骨浮身半空,眉眼緊閉。

道理很簡單,修為上去了,魂海變大,低智的靈骨便如熒沙,以沙礫之微填海,如何能有進展?

“那我該如何是好?”季遙歌問她。

“低智靈骨既已無法滿足,那你只能尋找高智靈骨。比如,已有初智的妖獸,開啟靈智的仙獸,人類,亦或是……修士,境界越高的修士,靈骨的作用越大。”媚骨倏然睜眼,雙眼瞳孔如花苞綻放,不是人類的眸。

季遙歌一怔。

從獸到人再到仙,這個過程,豈非要她大開殺戮?

抱着這個想法,她一夜難平,收了功法,坐在石座上想了一夜。

翌日天明,白硯便來尋她,季遙歌只得暫時拋下心事,與白硯同往獅公嶺。

————

秋末,山上冷得快,第一場雪過後,萬仞山幾座被雲霧繚繞的山巒都白雪覆頂,巍巍仞山憑添蕭瑟陰鬱。這並不是個讓愉快的日子,初雪兆示了結果,歲末寒冬,冰涼入骨。

曾在無相劍宗這一代小輩里獨領風騷百載的白韻,至一百九十八年前碎丹至今仍未痊癒,今日是她閉關再結金丹二十載的出關之日,然而……

金丹仍舊未成。

碎丹再結,比起正常結丹,要難上十倍。

縱然她天賦奇才,也難敵仙途詭譎,白韻之威,終究難再。

無相殿內,宗主葉昭闌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弟子,沉吟片刻,答應了他的請求。

“也罷,不讓你去啼魚州尋元還,你不會死心,白韻那丫頭也可惜了。你帶兩個同門一起去,順便再替為師查一件事情。”

地上跪的男人抬頭:“多謝師父成全。師父可是要弟子查近兩百年前,蕭無珩來啼魚州之事?”

“正是。”

從殿裏里出來,顧行知滿腹心事,清晨腳下積雪尚未掃去,被踩得嘎吱作響,松枝上的雪粉被震落,掉進發間脖頸,讓人精神為之一醒。

淡墨勾鶴的紙傘忽撐到他頭上,有人在他身後喚了聲:“師兄。”

顧行知轉頭,卻見青松白雪下站着白韻。她瘦了許多,身上披了件白狐披風,是那年他們在姜丘一起捕殺的雪狐王毛皮,那時的白韻,意氣風發,幾曾像現在這般,連冬寒都畏懼。

這些年她境界上不去,宗門對她失望非常,老祖也漸漸放棄這個弟子,她在宗門內日子委實不容易,此番閉關二十年,她仍舊沒成功,想來連內室弟子的位置,都要不保。

“怎麼到這來了?”他眉色一緩,接過她手中的傘,握握她的手。

果然冰涼非常。

“你求宗主下山去尋太初門的元還師叔?”披着白韻皮的百里晴垂了垂眸,問道。

元還乃是太初門五獄塔的主人,早在千年前就聞名仙界,不是因為他的修為,而是因為他那一身亦正亦邪的古怪道法。五獄塔是太初門研究各種古怪禁術、法寶,整天與毒蟲、屍體打交道的地方,裏面的修士個個都是醉心奇術的怪物,而元還更是其中翹楚。

她碎丹初期,他便有意去尋元還替其救治,卻被她所拒,因為那人委實不好相與。事隔百多年,他沒再與她商量直接尋了宗主,就是擔心她再阻攔。

“白韻,你不必擔心,元師叔雖不好相與,但也不至於傷我性命,若是他要求過分,最多我不強求便是。況且宗主也要我去啼魚州查探一些事,這趟我非去不可,你不必為此掛心。”他舉着傘,把她的手放在掌中,用一團暖光煨着,素來淡漠的眉眼間融了絲溫柔。

百里晴心知多勸無益,只想着這百年間的種種,她陪了他近兩百年,他的好,也不知是給的過去的白韻,還是如今的她。心頭忽有些酸澀,她踮起腳撲入他懷中,緊擁他的脖子,綿軟的話語帶着幾許鼻音,軟軟糯糯:“師兄,謝謝你。”

顧行知一愣。從前的白韻鮮少有這樣感情外露的時刻,她向來是個含蓄溫和的人,沒有小兒女的嬌俏天真,自從碎丹后那脾氣就慢慢變了,談不上變壞,只是比從前要嬌纏一些,想來她猝逢大劫,又經歷師門冷暖,性格有變也是正常,再加上這些年他總在外歷煉,她又潛心修鍊,二人聚少離多,她的改變,大抵也是人之常情。

“別這麼說,若要言謝,也是我先謝你。”顧行知輕撫她的發。

百年前老祖賜下仙藥淬靈回鳳丹,原要助她再結金丹,豈料恰逢他歷煉重傷歸來,這丫頭想也沒想,就把那淬靈回鳳丹餵給了他,以至今時今日她自己卻難結金丹。

他並非忘恩負義之人,這份情,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辜負。

如此想着,他伸手回抱她。

那傘滾落地面,松枝上的雪又簌簌落下,卻都落在了顧行知發上衣間。

————

暮色辭去,霜冷的月光在獅公嶺光禿禿的石頭上折射起一片寒光,偶爾有幾聲狼嘯隔空傳來,讓這荒涼的石嶺愈發寂寥,瑩白的雪片紛紛揚揚落下,秋末冬初的寒意像猝不及防的捲來。

篤篤,篤篤。

沒了聒躁聲音的干擾,男人雕刻得越發專註,他的雕刻沒有章法,想到哪裏刻到哪裏,手上削刀已換成鋒銳輕薄的斜刀,毫無猶豫地下刀,木屑紛紛落下,在他腳邊與雪混作一堆。

最後一刀挑過,為那木人點睛一筆,他終於輕輕吁了口氣,坐直身體。

木人只有四尺半的高度,十四、五歲孩子的個頭,他雕得不算細緻,不過眉眼倒很生動,瞪大的杏仁眼,微撅的唇,赫然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少女,栩栩如生。

“成了,進去吧。”他彈了彈尾指。

指上的青戒化作一團青光竄入木人里,不過眨眼功夫,那木人竟似活了般,暗青的木紋皮化作人類的肌膚,眼耳口鼻也瞬間成真。

木人化作個小姑娘。

“我也有身體了?”小姑娘穿了身紅衣,鵝蛋臉,杏仁眼,微笑唇,很是討喜,再加上她高興,那笑咧得十足,聲音都比平時大了許多。

男人看了兩眼,眯着眼拿起手邊一壇酒往嘴裏灌,那酒還沒送入喉,就聽到她凄厲的尖叫。

“胸!為什麼這麼平?”小姑娘雙手捏着胸,沒摸到想像中的峰巒,只有一馬平川,氣得想哭。

男人一口酒全噴了出來。

“還有我的個子,為什麼是孩子?我要的千嬌百媚的尤物呢?”小姑娘憋紅了臉,可惜沒有眼淚,只是怒氣騰騰地瞪着男人。

男人又是一口酒飲下,瞥着她冷道:“給你身體是因為我缺個使喚的童子,你要是不喜歡,可以做回獨魂。”

小姑娘還要說話,他卻擺擺手:“外邊有人來了,你去看看。”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沖他哼了聲,用這嶄新的身體朝外跑去,那模樣,像只撒歡的小犬兒。男人平躺在石頭上,任雪粉落在臉上,想着這地方總算也有個看門……人了,他能清靜清靜。

清靜不過片刻,外頭一陣尖叫聲響徹山巔。

門外,季遙歌和白硯面面相覷,半晌,季遙歌才問白硯:“我長得很可怕?”

白硯搖頭:“不,師姐很美。”

季遙歌有自知之明,美倒未必,但也不至於嚇人。

那為什麼,前來開門的小姑娘,一看到她就嚇得驚慌失措?

跟見了鬼似的。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美女修成訣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美女修成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