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虛歸來

馭虛歸來

火紅烈凰在北聖齋上空盤旋疾鳴,鳳翎四落,化烈火灼雨焚燒屍傀,夏奚姐弟的煞氣一遇烈凰之火便都縮回去。磅礴浩大的仙威自那三人身上傳向四野,頃刻間席捲北聖齋乃至赤秀宗,就連那道太合八極陣都無法擋住。潮湧般的仙威無一不在向赤秀宗里的修士傳達一個信息,突然出現在北聖齋的這三名修士來歷非凡。

可除了一個烈凰被賀七認出之外,另外那三人卻都無人識得。所有修士都被這異常情況驚起,無數眼眸緊緊盯向北聖齋。

而此時沒有任何一個人比花錚夫妻二人更能感受到那股磅礴仙威內所蘊含的靈氣,深厚濃郁卻又玄妙親切,二人略作調息便抱拳言謝。

因見三人來歷不凡,仙威浩浩,境界只如無底深淵探之不得,花錚二人斂目垂立,十分恭敬,不敢造次。三人之中,唐徊掌中已化出三丈冰焰,直追夏奚姐弟,裴不回只抬頭望天,看着浮於天際的畫卷呢喃:“畫魂卷?這是域外懾神邪物,怎會到此?”只有墨青棱扶起花錚二人,頜首微笑,雖是天威磅礴,她身上卻無分毫架子,裝扮簡雅,很是親和。

“花城主,此乃我烈凰聖祖青棱上神。”身後有人行來,正是烈凰宗宗主蘇玉宸,他與花錚是舊識,一語便叫出花錚來歷,“師父,這位是昆都城主花錚。”

花錚夫妻聞及此語,卻是神色大變,忙要再行拜仙大禮——烈凰聖祖乃是傳說之中早已飛升的上界仙人。上界仙人歸來,這在萬華是何等罕見並震憾之事,何況一次還來了三個。不消說,其他二人雖然身份不詳,肯定也是自上界而來。

墨青棱自未叫二人拜下,輕輕一拂袖就讓二人站穩,只道:“此間危險,玉宸,你帶着烈凰並宗內弟子送花城主進入赤秀暫避。”她聲音不大,卻透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從容。

只聞清亮鳳鳴再度響過,烈凰化作火光開路,帶着花錚並烈凰宗人一起飛入赤秀宗內,連帶着慈蓮亦將花眠帶回了赤秀。

才剛進赤秀,烈凰便化作一艷裝女人落地,光彩奪目,諸獸趕來,便連玄龜賀七在她面前也是恭敬有加,她卻只是冷哼兩聲,凌厲目光掃過眾修,問道:“蛟王呢?我此前心中有觸,應是青金異蛟誕世,如今何在?”

一句話問得眾獸無語。

那廂花眠已稍作恢復,從慈蓮背上跳下,飛向父母並族人,花蓁也已自峰頭掠至花錚幾人身邊,自她離家,兄妹眾親已多年未曾團聚,眼下死裏逃生,怎不感慨。一番感觸過後,花眠激動不已地望向母親:“娘,你不是……”

花錚髮妻名作林情,望向花眠的妙目亦是水霧彌散,看了兒子好幾眼才望向花錚,花錚點點頭,只道:“事已至此,也無甚可瞞,直說了吧。”林情點點頭,問兒子:“季仙友可在?”

花眠目光黯去:“娘,我是赤秀副宗主,有話同我說也一樣。”

林情也不多問,望向自家兒子道:“花家老祖長鋒曾得異修故交點撥,早對三星掛月抱有疑問,幾番暗探之後確認三星掛月存滅世之心,因昆都實力不足,為免波及後世故不敢多探,只立下祖訓,命花家後世不得接近三星掛月。自昆都立城起,長鋒老祖便暗建秘部,號之藏刃,專為探尋三星掛月之秘而存,歷任藏刃刃首皆由城主至信之人負責,第一任刃首便是長鋒老祖的妻子葉棠老祖,我是第四任刃首。”

因着昔年得至故交的一席預言,長鋒花喜開始關注三星掛月,果如那人所言,越是了解越覺駭人,便暗建了這藏刃秘部專門用來調查三星掛月之事,為免消息泄露惹來殺身滅門之禍,藏刃與花家分割,只交由至親至信之人主持,葉棠是第一個刃部,故她避世退隱,與花喜一明一暗,未在史載中留下隻言片語的傳記,如今的林情自也一樣,假借兵解遁出世人視線,暗中秘造當年故交所留的兩件東西。

現在三星掛月曝露人前,花家也沒有再瞞的必要。

“長鋒老祖留有兩件東西命藏刃全力築建,又留下遺訓。這兩樣東西,一件可救花家性命,不到萬不得已不得取用,便是今日將你叔伯兄弟們從這千里畫魂卷下救出的法寶聚星十三斗,而另一件……老祖遺命,必需親自交給手持地匙之人,也就是你們季宗主。你們季宗人呢?”

林情三言兩語交代了前因後果,卻只見花眠攥了攥拳。

“遙歌如今不在赤秀。”慈蓮見狀便嘆聲而答,又道,“今日踏足北聖齋的三位仙家,幾位可知其身份?”

回答他的是蘇玉宸:“那是我宗聖祖青棱上神,並她的道侶唐徊唐仙,及摯交裴不回裴仙,皆為上界仙士。”

一語落地,四周劇震,眾人都驚呆半晌方回神,只道:“他……他們如何來此?”

“師尊說,他三人乃是與故交有諾,約定這幾日駕臨萬華北聖齋救爾等性命。”

“三位上神的故交又是何人?”

“就是你們適才一直問起的,季遙歌季宗主,如今她人何在?”

“……”眾皆被問得獃滯,蘇玉宸聲音傳開,便連隨後趕來的白斐、顧行知、韓星岩等諸人都一併震而駐足。

————

北聖齋上,墨青棱並未着急出手,只有唐徊獨戰夏奚姐弟。說是戰,在巨大的實力懸殊之下,不過就是唐徊追着夏奚姐弟打而已。唐徊出力三分,夏奚姐弟已無法抵擋,雖有煞氣在身,可唐徊的幽冥冰焰恰是煞氣剋星,那煞氣不過短短時間已被冰焰蝕去八成。

“裴兄,如何?”墨青棱問向裴不回。

裴不回正眯着眼觀察赤秀,聞言拈拈下巴:“太和八極陣、黑焰麒麟炮、機械飛島……不錯,建島之人有點水平啊,有意思,那大蛇果然沒誆騙於我。”

雖說他是叫季遙歌半坑半強迫地拐過來,但其中何償沒有季遙歌的誘哄,她那人向來三棒兩棗地會做買賣,光光黑油一項就夠裴不回心動了,是以這趟過來,也不全因季遙歌的強迫。

這一點墨青棱自也清楚,裴不回不想做的事,任是誰請都沒用,他既然能來這裏,足證是被季遙歌說動了,只是嘴皮子硬而已,但現在卻非追究這些的時刻。

“千里畫魂卷可能除去。”她直言問道。

“不太好除,魂卷已染修士魂魄,四野煞氣甚重,那妖樓的力量已直逼天仁穆七言。”裴不回眉目微沉。

提及“穆七言”三字,青棱平和的氣息瞬間染上薄殺——沒人比她更清楚穆七言是何等存在,當年傾天仁之力方將他誅滅,而上界天仁亦因此而幾乎全毀。可當時擊殺穆七言,是天仁無數上神合力而為,現在是萬華,這裏的修士可並不強大,世界也薄弱得很。

“按季師姐所言,妖樓自世祖開闢萬華起便已存在,壽數萬萬載,他的修為與穆七言相當也不足為奇。”青棱緩道,“就算是穆七言,合我三人如今之力,要想擊敗也非難事,只不過……”

“只不過上神之爭,怕殃及池魚,若真的打起來,別說赤秀,就是這萬華都要毀掉八成,那赤秀里的修士又如何活命?”裴不回接下她的話,二人都有顧慮,眼下情勢已非光憑實力就能戰勝了,“況且我們找不到妖樓確切位置,根本無法對付他。”

二人正說著,那廂唐徊已然收起幽冥冰焰,震掌將夏奚姐打至裴墨二人面前,縱身躍回。

夏奚重抱着夏奚巒萎頓在地,身上的紫黑煞氣中有一束正直衝入天,仿似偶人牽線。唐徊只道:“人在天上。”

話音才落,天上傳來兩聲長笑:“三位上神可在尋我?”

“正是。閣下手段通天,何不現身一見?”裴不回仰頭問道,目光卻與青棱、唐徊二人一對。

“區區不才,當不得上神謬讚,雕蟲小技而已,不敢現丑。三位遠道而來,可是為了萬華之事?此乃下界爭伐,竟驚動了三位上神,罪過。然天有天道,三位已是飛升之人,命數早脫萬華,貿然干涉下界之事,恐遭天奪。”高八斗的聲音遙遙傳下,態度謙卑有禮,卻含肅警之意,並未懼怕他三人。

唐徊已悄然拈緊煞氣,青棱神色未動,只聽裴不回繼續與他對話:“我三人若懼天奪,便不會渡蒼穹而歸。下界之事,上界確實不該輕易干涉,不過閣下道行逆施,有違天道,我三人也只得勉為其力除除害蟲了。”

“你們以為憑藉你們之力,真能除了我?五川傾塌,蛟海水空,天仁之戰與穆七言之死讓你們過份自信了嗎?”高八斗淡道。

裴不回三人神情皆有幾分觸動,不想這妖樓身在萬華,卻也對上界之事瞭若指掌,看來當真不好對付。

萬萬年之壽,他的修為早逾飛升之人。

“能不能除了你,試試便知。”驚訝只不過瞬間,裴不回很快回神,撥發一笑。

他話音未落,唐徊掌中一縷冰焰已順着煞氣向上,直衝雲宵,劃破畫魂卷。高八斗正負手站於他正上方,煞氣沒入他衣袖之內,那縷冰焰便隨煞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鑽入高八斗袖中,剎那間化作藍色焰網,將高八斗捆住。與此同時,青棱身影陡現高八斗身後,掌中聚蒼穹之力,凝作細微穹光,似星箭一簇,直透高八斗眉心。裴不回亦飛身落回洪荒渡海舟上,舟上樓閣層層亮起,在他的駕馭之下駛向千里畫魂卷,宛如巨剪,撕開這茫茫長卷。

高八斗不動,身上衣裳在風中獵獵狂舞,右手掐訣疾算,不但不躲避二人攻擊,反而像知曉自己敵不過一般放棄回手,那星箭破空而來時,他年輕的眉眼有瞬間怔忡。蠹蟲的軀殼他用了多年,在萬華塵世所有的歷煉,全借這軀殼而行。昔年點滴被逐一勾起,他翹唇欲笑,只是那笑尚未展開,便被沒入額間的星箭凝於那張似乎永遠不會有變化的年輕臉龐上,最後化作一個古怪的表情。

笑而未笑,眼中浮怒,也苦,漫長的黑暗孤獨如海潮襲來,冷淡的聲音從他身體內發出,卻又遠得像是從萬華地底傳來,飄飄浮浮。

“季遙歌,你在逼我……”長長的嘆息帶着不絕的餘韻,高八斗朝後仰面倒下,化作一隻金色蠹蟲飄起,須臾瞬間散作無數螢點飄落畫魂卷上。

畫魂卷陡然震動,無數陰魂自卷上飛出,無形無態,遮天蔽日,長卷碎裂,刺骨冷風捲起,將碎裂的畫卷與陰影捲入其間,一陣噬體蝕魂的寒意向赤秀肆虐。不過盞茶時間,北聖齋上情勢天翻地覆,上神之戰叫赤秀宗內一眾修士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尖銳的警鳴劃破天際,這集聚群修之力的太極八合陣在這陣寒風肆虐之下徹底被毀,只剩微弱光芒在做最後抵禦。

眾修皆驚。

“怎麼回事?”青棱眉頭大蹙。

“這蠹蟲不是妖樓本體,畫魂卷中另藏玄機,有他靈源為食,聚魂斂陰成噬神風,起得太急,攔之不及。可惡!”裴不回急道。

“萬華為我之軀,草木山海為我之膚,爾等若要除我,除卻毀去萬華別無他法!上界仙家,又能在萬華留多久?你們能保赤秀多久?”

冰冷聲音不知從何處響起,隨着這聲音,北聖齋冰原巨震,冰裂消融,金色岩漿灌流,眨眼間沸騰湧上,轟地噴至半空——冰雪之境瞬間化作灼熱火海。上有刺骨寒風,下有灼熱熔漿,盡數撲向赤秀。

在此毀天滅地的力量下,赤秀內的諸修無不駭然失色。

墨青棱與唐徊二人回身落回洪荒渡海舟上,只冷道:“能保一時是一時。”

此景雖是駭然,然她並未慌亂,又向裴不回道:“裴兄,往赤秀去,把人接到洪荒渡海舟上。”語庇又伸掌凝星,一枚小小星辰於她掌中很快生成。

“太慢了,來不及。”唐徊看着岌岌可危的赤秀道。

赤秀浮島下的飛行機關在灼熱的岩漿烘烤下漸漸融化,停止運轉,浮島轟然一傾,北部倒向地面,整島傾斜,群上修士驚恐萬分,各種嘯音尖鳴不斷,然而此事還不是最糟糕的。

花眠臉色發白,方寸大量,向諸人道:“糟了,島下儲有大量黑油,在這等灼熱之下,怕要爆炸。”

白斐、顧行之等人皆變了臉色——為了應戰,以及控制赤秀浮島,島下存有大量黑油,若是爆炸,那後果不堪設想。

一時之間,危急四起,正急思應對之策,倒向地面的北島已轟地一聲炸起,火焰衝天,黑煙四漫,果如花眠所料,黑油爆炸,不過好在北部機關甚少,黑油量並不多,並未造成大面積爆炸,但赤秀內部機關已漸漸停止,島身正在下沉,若是徹底觸地……

誰都逃不掉。

這種種危急便是趕來的青棱三人也看得眉頭緊蹙,駕馭着洪荒渡海舟疾速趕來,卻只見赤秀傾斜的島身已快速倒向地面,地上岩漿此時沸騰炸起,眼見要與赤秀浮島底部撞上。花眠、白斐、顧行知、昊光……所有人皆無對策,只隨着赤秀島向下沉去。

電光火石間,天際一道早已悄然而存的豎裂里忽然飛出兩隻巨爪,巨爪通體漆黑,形似獸爪,卻仿如煙墨凝出般,鋒銳爪尖外攀在裂隙兩邊,似有恐怖巨獸正藏匿其中將這裂隙撕開。

轉眼間,裂隙被撕成巨大裂口,洞開黝黑無底的深淵,兩隻巨爪遙遙飛出。

赤秀眾修正逢生死驚變,無暇多顧這變化,看着赤秀浮島墜落,白斐、花眠諸人已是滿面煞白,眼看熔岩噴起,飛濺半空,太合八極陣徹底消失,冰風席捲而來——

轟轟兩聲,花眠本已緊閉雙目,靜待爆炸,忽覺赤秀島猛地一沉,似被何物接下,停在了半空。

“那是……何物?”白斐開口,遙指遠空。

裂隙間飛出的巨大黑爪穩穩托在了浮島之下,阻止浮島下降。

眾人分不清這突如其來的異變是好是壞,來者又是敵是友,已是震立當場,無法言語,只三兩成群挨立於山間。倒是洪荒渡海舟在赤秀附近停下,裴不回撇唇一語:“她來得倒是及時。”雖有些薄慍,手下動作卻沒慢半分,當機立斷朝着席捲而來的凜冽寒風出手,替赤秀斷後。

黑爪接下浮島之後摳入島底山石,傾巨力將整座島往那洞開的無底深淵中拽去,整座島被拖離地面,向裂隙飛入。

顧行知不知想到什麼騰身而起,遙望裂隙中的無盡深淵,忽然面現怔忡,道了聲:“季遙歌……”隨他一語,白斐、花眠、昊光等一眾修接連飛起。

遙遠的漆黑虛空之中,有一人浮身黑暗,發出豆火螢光,那龐大到不可思議的巨爪,便自那人身後飛出,彷彿從她背上長出一般。在她身後,漂浮着一座沉寂萬年的古城。

方都——天書妖樓遲遲未能算出的變數,皆由這方都開始。

對赤秀諸修而言,她只離開了三天。

可對季遙歌而言,她離開了整整一萬兩千七百四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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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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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修成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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