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皇復活
石堆所埋法寶,乃是昆都重器“聚雷引”,以誘雷砂為引,可吸四野雷氣,引發天雷驚電,威力強悍,再經花眠妙手改制,掩去氣息,更換外觀,以瞞蕭無珩之眼,再經楚隱馭蟲而運。自他們夜裏抵至言靈山崖時,楚隱就憑藉蟲子氣息先一步確認此地為蟲谷,早早與季遙歌暗中商妥,馭蟲從地底將此物運自蟲谷內埋妥,再引蕭無珩出手。
季遙歌唯一沒有料中的是,楚隱將聚雷引埋在了自己屍骨之下而已。
一番佈置除了他二人之外,沒有第三者知曉。蕭無珩是個謹慎之人,雖自恃修為強大,不過之前在他們手上吃過大虧,如今只有更加小心的份,沒見到寶物絕不出手,是以一路暗跟至此,沒露半點聲息。只是季遙歌修的乃是媚骨,察覺不到四周異常氣息,卻感知得到微弱的情緒變化,早就發現身後有人。這場戲演下來,她是半點破綻未露,不過可惜蕭無珩到底實力強悍,遊走生死養出的敏銳直覺讓他在第一時間察覺危險,釋放出護法至寶。
塵煙散去,四塊圍起的鬼面盾散開,蕭無珩藏身盾間,堪堪避過一劫,不過左臂與左胸已被雷撕開豁口,焦黑傷口敞露,勁衫碎裂,正面色冷怒地盯着季遙歌,四面鬼盾繞在他身側徐徐轉動。
“賤婢,你設局誘我?”出師不利,他沒料到再被季遙歌擺了一道,新仇舊恨齊涌,一時間顧不得身份,只恨得想撕爛季遙歌。
季遙歌本就沒指望聚雷引能成功誅殺蕭無珩,他合心境界,要這麼容易死也不可能在鬼域混到今時今日,聚雷引只要能傷到蕭無珩,讓他實力打個折扣,就已算成功。
她將楚隱攔到身後,左手奉曦,右手以熒曜聚水火二靈,身化魅影八重,或哀或愁或笑或怒,嘻嘻泣泣地面朝蕭無珩,半句廢話不說。蕭無珩怒極,雙手各聚起血刃,也不再多說,正欲拔地而騰,腳卻忽僵硬如石,挪不動半寸,他心裏一驚,低頭看去,只見自己腳上不知幾時爬滿米粒大小細蟻,蟻液有毒,正隨口器被刺進他腳中。
“你別鬧,去和高八斗一起找個地方藏起來。”季遙歌知道楚隱不甘寂寞又出手了,低聲暗喝道。
這場鬥法她沒算上楚隱的份,合心境界的大修搏命廝殺,那是幾近毀滅的力量。
楚隱瞥她一眼:“在我的地盤鬥法,你讓我躲起來?”
季遙歌正要急勸,楚隱哪裏是聽人勸的個性,早已跳上蠅翅蟻后之背,飛到半空,蟲軍如潮湧向由四面八方聚攏過來,他被簇擁在正中,果似蟲皇尊者。情勢危急,季遙歌也顧不得他,前方蕭無珩已周身燃起黑焰,將覆在腳上的細蟻焚燒乾凈,季遙歌八道身影化作疾電,奉曦劍上鬼氣森森如八道黑蛟,水火二色靈氣聚轉為球,同時由四面聚攻向蕭無珩。
一時間光芒大熾,將蕭無珩與季遙歌的身影徹底掩蓋。龐大而恐怖的氣勁瀰漫四周,塵煙滾滾而起,另一頭的韓星岩也與宋秋崖戰得正酣,宋秋崖境界比韓星岩高了一重,實力上足可壓制韓星岩,奈何韓星岩和元還一樣,通身的法寶機關,本身修為亦強悍,一時半會宋秋崖也無法憑藉實力打敗韓星岩,只在半空游斗,各色法寶齊出,天光被一片虹芒所籠,在地面投下五色光影,整個山谷卻都隨之震顫不歇,仿若地裂。高八斗早就不知躲到何處,身影不見,四周只剩漫天蟲獸蠢蠢欲動。
“雕蟲小技,不自量力。”
隨着蕭無珩的冷哼,數道血光閃過,只聞金鐵交鳴之聲,季遙歌的攻擊被盡數擋下,他身前那四塊鬼面盾牌聚成一面巨令朝着季遙歌處震力而發,季遙歌只覺一股暴戾猛烈之力如山巒撞來,八道分影被打去七道,只剩本體讓那力道遠遠彈開,蕭無珩並沒停手,身化青蝠散開,尖嘯着在半空化出血色鬼臉,嘶吼着朝她咬去,眼見季遙歌要落於鬼口,半道上卻有一黑物竄起,將那鬼臉擋下。季遙歌遠墜的身影降下,落到蟻後頭上,與楚隱並肩。
蕭無珩的攻擊被隻身覆岩甲的巨蠍擋下,震起滿天碎岩,那岩蠍被打得四分五裂,青褐蟲血濺得到都是,血中含有腐蝕劇毒,有幾滴濺在蕭無珩的盾令上,眨眼就將盾令融去一塊,驚得蕭無珩注以冰氣驅毒,足見此毒之烈。
楚隱未見動作,隻眼珠轉動,放眼全場,四周蟲子嗡嗡而行,或飛或爬,竟開始變幻陣型,分作兩翼各朝蕭無珩與宋秋崖攻去,他只冷道:“當年我與那人大戰,憑他二人修為尚且不敵我的蟲軍,這區區蕭無珩算得了什麼?”
話里話外並未將蕭無珩與宋秋崖放在眼裏。
有了群蟲加入戰局,情勢大改。這裏的蟲子數量龐大不說,又飲蛛血異變,比尋常蟲獸不知厲害多少倍,源源不絕似乎沒有盡頭,打死多少馬上就能補上多少。蟻蠍蜈蟥各色具全,漫天涌駭人萬分,又有不少是數千年道行的蟲妖,身形龐大如小山,打得蕭宋二人措手不及。季遙歌一時無語——她為誅殺蕭無珩做足準備,結果發現好像有點用不上。
楚隱以餘光瞥她,見她難得獃獃的模樣,一掃從前把控全局的氣勢,不由心情大好,嘴角微微翹起。季遙歌卻只獃滯片刻,已在他耳畔低聲道:“蕭無珩打算退守,斷他後路。宋秋崖打算以火突圍,快讓你的蟲子散開。”楚隱挑眉對上她的目光,她聳肩:“我讀得出他們的想法。”眼神卻在說——媚骨就是如此霸道,有意見?
他雖有挑釁之意,卻並沒拒絕她的幫助,照着季遙歌的指點,果然都一一應驗。二人合力聯手,將兩個合心上修耍得團團轉,再加上韓星岩在遠處控場,戰勢有所扭轉,雖然不能一舉誅殺蕭宋兩人,卻也打得他們狼狽不堪。就連高八斗也從石縫裏鑽出,大聲叫好。
可那“好”字還沒落地,季遙歌卻又色變。地面忽覆堅冰,寒氣四溢,轉眼冰封數里,將地上蟲群凍結,空中又颳起颶風,卷開蟲群,卻是宋秋崖發狠施力,祭出烈冰鼎與厲風咒兩種仙寶,一時間谷中風雪滾滾,裹着煙塵呼嘯刮過。季遙歌暗道不好,不待警示,已察覺有道陰戾鬼氣撕空而來,直奔楚隱。
蕭宋二人已然發覺蟲群由楚隱操縱,亦是配合出手,先殺楚隱。昔年大戰,楚隱乃蛛皇金身,自不懼怕外界強攻,但如今他肉身凡骨,怎敵蕭無珩全力一擊?蕭無珩被逼得震怒,出手就是絕殺狠招,沒有半點迴旋餘地,縱是季遙歌亦接不下,而這攻擊轉眼已到面前,她咬牙將楚隱推到身後,左臂之上已覆黑焰麒麟臂。
轟——
熾熱氣焰化作實形盪開,刺目紅光乍亮,蕭無珩所發出的絕招冥鬼咬仿如撞上蝕骨焰牆,剎那間被吞噬,烈焰轉眼攻到他面前,逼得他閃退數十丈。
季遙歌縱飛半空,將楚隱連同蟻后一起送到地面,自己則窺準時機,沒給蕭無珩反應之機,不顧被後座力震得麻木的左臂,再度施展。
轟——
又是聲震天巨響。黑焰麒麟臂再度施威,又是一道焰光直奔蕭無珩。蕭無珩面沉如水,眉斂成川,掐訣聚盾為令擋於身上,烈焰重力呼嘯而撞上鬼令,他只覺周身皆沉,那鬼面盾令上忽然透出一絲火光,這仙寶竟被打裂。隨着這道裂紋,鬼令吃力不住,竟在他面前化成齏粉,黑焰餘威直撞其胸,蕭無珩心頭大駭,來不及反應已被撞向身後山崖。轟然巨響再起,塵煙四散,蕭無珩被打進山壁,山巒崩塌,將他掩埋,生死不知。
山谷已是震顫不歇,各處碎石裂岩,有崩塌之象,地面被砸開數個大洞,往下塌陷。地上冰面已裂,蟲群捲土重來,纏上宋秋崖。季遙歌右手飛快捂上左臂,以水靈氣灌入震痛不已的左臂療傷,飛向蕭無珩,要查探情況。
才走到一半,她突然駐足。
掩埋着蕭無珩的碎石震抖紛落,衝天黑光從石縫裏透出。一道巨大虛影浮現。
赤矛黑袍,鬼影披風,黝黑的臉怒目銅眸,血口內獠牙如刃,赫然是鬼域人人祭拜的地陰之主。蕭無珩的本體藏在這虛影間若隱若現,面目已然猙獰。毀天滅地的壓迫感四下蔓延,伴隨着無力驚恐懼怕,天光陡然全息,四野被陰雲所籠。
蕭無珩竟已修到地陰真身,這便是近仙的力量,非凡修可敵。
別說季遙歌,連楚隱也為之色變。
趁着地陰轉變未全,季遙歌毫無猶豫再施黑焰麒麟臂之力。焰光乍起,照亮這被黑暗籠罩的山谷,她已感覺不到手臂的存在,施出這一擊后疾速後退。身後卻沒有傳來轟然響動,她神識放出,只看到駭然一幕。
黑焰麒麟臂所放的焰擊,已被那地陰虛象腹部洞開的漩渦吞噬,桀桀怪笑陰森森響起,徹底魔化的蕭無珩已泯人性,朝着季遙歌飛去,地陰虛象也壓向她,一時間山搖地動,陰風鬼泣,天地驚變。
黑焰麒麟臂一格黑油的存量已經用完,她一邊跑一邊尋找機會放餘下的黑油膏,腦中飛速轉動——普通黑焰攻擊對地陰之主無效,她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集全身之力於一擊,對付地陰之主;二是召回蛟城本體,人蛟合一,以異蛟之軀對付地陰之主。
可未等她放完黑油膏,地陰之主已襲自她身後,手中長矛舉起,朝着她的背心擲去。
季遙歌感受到背心處傳來刺骨森冷,長矛未觸身便已叫人遍體生冷,連行動也跟着受滯,她身形微頓,逃之不得便欲轉身應敵,可眼前金光乍亮,一道刃光閃過,與地陰長矛撞上,發出震耳的尖鳴。
四周響起一陣蟲子的齊鳴,屹立三千年的金蛛軀殼突然動了。
宛如梵天再臨,蛛皇降世。
楚隱的屍體……活了?
。